夏月初順著木杆看上去,這杆子足有兩三層樓高,那麼小的孩子,若是摔下來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玲花先將頭上的碗拿下來,一隻隻拋給下面的人,然後站在杆子上深吸一口氣,雙膝微曲,用力往上一蹬,身子便騰空而起,在空中翻轉了一周。
下面圍觀的人群全都屏住呼吸緊緊盯著看,待看到玲花穩穩地落回杆子上的時候,這才都鬆了一口氣,然後鼓掌叫好。
此時班主手裡的碗也扔了上去,而且並不是一隻碗,而是三隻碗相繼被拋了起來。
玲花一隻腳踩在杆子上,另外一隻腳伸出去,接住一隻碗便立刻踹起來,讓碗落在頭頂,緊接著再去接第二隻碗。
這個操作難度極大,因為三隻碗雖然是相繼扔上去的,但是期間並沒有什麼停頓,所以這個機會也是稍縱即逝的。
玲花在上面必須全神貫注,不能有任何閃失,任何一個動作慢了,都會導緻後面所有的操作都來不及了。
眨眼間玲花已經接住了第二隻碗,繼續踢到頭頂上去,但是在這次她接碗的時候,動作稍微有些變形,導緻身體產生了一些晃動,惹得下面的人不斷地驚呼。
玲花儘快穩住了身子,但是第三個碗此時已經開始呈下落的趨勢,她急忙伸腿去夠那隻碗,但是因為碗的位置較低,她隻能曲起支撐腿的膝蓋去夠。
就在此時,玲花膝蓋一軟,整個人大頭朝下地從木杆上栽倒下來。
地面的驚呼聲立刻變成了尖叫聲,所有人都下意識地往後退。
前面的人往外擠,外面的人還沒反應過來,人群立刻就亂了套。
夏月初嚇得心差點兒從嗓子眼兒裡跳出去,推著薛壯的胳膊大喊:「快救人!
」
薛壯首先要保證的是夏月初的安全。
她本來就瘦弱,擱在人群中簡直就像一片浮萍,一不下心就容易摔倒。
這麼多人若是發生踩踏事故,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這種事情薛壯在軍營中見到過,
所以薛壯伸手摟緊夏月初的腰,帶著她直接跟人群反向地沖了進去,趕在玲花落地之前將人一把接住。
小姑娘雙目緊閉,渾身不住地發抖,似乎都被嚇傻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經被人救下來了。
夏月初站穩,剛想從薛壯手裡接過孩子,班主就突然衝過來了,劈頭蓋臉地朝玲花打去。
「練了那麼久怎麼還出問題?
我看你是不想活了吧!
怎麼沒直接摔死你呢!
天天吃我的喝我的,還不好好給我賺錢,我拿什麼養你?
喝西北風去算了……」
夏月初氣得攔住班主道:「你這人怎麼這樣,不趕緊看看孩子有沒有受傷,反倒又大又罵,還是不是人啊?
」
玲花被打了幾下,覺出疼了,又聽到班主在罵罵咧咧,知道自己是真的沒死,這才敢睜開眼睛。
她環顧四周,看到薛壯抱著自己,臉瞬間就紅了,趕緊自己下地站好,連聲道謝:「多謝這位老闆救了我。
」
班主此時還在跟夏月初吹鬍子瞪眼道:「玲花是我雜耍班子裡的人,我供她吃供她喝,把她養這麼大,我自然打得罵得,別以為你們救了人就能對別人的事兒指手畫腳。
」
「玲花還隻是個孩子,這麼高難度的動作,有失誤也是正常的,你說你供她吃喝,我覺得倒不如說是她賣藝賺錢養活你,順帶保證不讓自己餓死吧?
」
夏月初這話一語中的,氣得班主直跳腳道:「她開始賣藝才不過兩年,之前那麼多年難道都是喝西北風長大的不成?
我把她養大總不能白養,她能賺錢了自然要養我。
」
「她養著你,還要被你動輒打罵?
我很懷疑這到底是不是你親閨女啊!
」夏月初被班主的嘴臉氣得半死。
玲花此時卻突然開口道:「我不是他閨女。
」
班主的面色登時一變,怒道:「放屁,老子從小把你拉扯到,你如今翅膀硬了,長本事了,連親爹都敢不認了?
」
玲花稍稍朝薛壯身後縮了一下身子,輕聲卻又堅定地說:「我不是,我是三歲的時候被他抱來的,我還記得當年的事情。
我原本家裡很是富足,那天乳母抱著我在家門口玩,結果就被他給搶走了。
這些年我一直都不敢說,但是我真的不想跟他生活在一起了,他總是打我……」
她越說聲音越低,剛才之所以把這件在心裡埋藏多年的秘密說出來,主要是因為剛剛死裡逃生,覺得自己再這樣過下去,說不定哪天就真死在街頭了。
但是說完之後,她又立刻後悔了,萬一眼前的人不能幫自己脫離苦海,那重新落回班主手裡,自己肯定是要被打死的。
想到這裡,玲花忍不住渾身顫抖,臉色比剛才從木杆上摔下來時候還要慘白。
夏月初最受不了看到小孩子這樣,但是沒敢胡亂開口,她知道薛壯如今在做的事,家裡不能隨便增添人口。
但她還是將求助的目光投向薛壯,即便不能帶回家,好歹也該管上一管,看看能不能想想其他辦法。
若是真的這樣放過去,這孩子指不定還要吃多少苦頭。
「多少錢?
」薛壯突然沖那班主冒出這麼一句話來。
夏月初被嚇了一跳,這難不成是要當街買賣人口?
可這不是犯法的麽?
她還記得薛壯以前說起過,隻有奴籍的人才可以買賣,其他良民是不允許的。
果然,那班主聞言立刻就跳腳道:「你這是要買賣良民啊?
我就說看你不像什麼好人,難不成是看我家玲花生得貌美,就要打什麼歪主意不成……」
班主的嗓門格外大,把平時吆喝的功力全都發揮出來了,嚷得許多過路的人都一臉探究地朝這邊看過來,目光在夏月初跟玲花之間打轉,似乎在猜測薛壯要買的究竟是哪一個。
不等薛壯說話,班主嚷著嚷著,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一邊蹬腿一邊哭喊道:「我真是命苦啊,二十齣頭沒了媳婦,如今好不容易把閨女拉扯大,又要被人逼著賣閨女啊!
保定府到底還有沒有王法了,這是要逼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