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家父子離開之後,薛承的心情就一直有些低落。
再怎麼樣也是娘舅,尤其當初自家對他們還那麼好,如今落得這樣一個下場,讓他心裡如何好受。
而且一想到母親回京之後,少不得也要得知這些事情,他的心情就更加鬱悶。
薛承先去書房處理了一會兒公事,但是看著公文上滿滿的字更是煩躁。
尤其今日外面天色有些陰沉,屋裡的光線更加不好,讓他忍不住想念家裡滿是玻璃窗的大書房,越發心煩意亂看不下去。
薛承閉上有些酸澀的眼睛,揉捏著眉心,半晌後起身披上大衣,打算出去轉一圈,讓自己清醒清醒。
他出了房門沿著長廊往後院走,很快就聽到漏窗那邊傳來的嬉笑聲和兩隻傻狗興奮的叫聲。
薛承透過漏窗朝後花園中看去,此時花園裡種的菜早都收穫了,院子裡的土也早被平整過了,整個兒後花園除了周圍的幾棵樹,幾乎是一片平坦。
平安穿著一身寶藍色的棉衣棉褲,一反平時過於早熟穩重的模樣,跟兩隻傻狗在院子裡跑得臉蛋紅撲撲的,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夏月初捧著手爐站在敞軒內,臂彎裡搭著平安的披風,眼睛看著院子裡玩鬧的孩子。
但是薛承一看她的神色就知道,她的心思早就不知道飄到哪裡去了。
好在兩隻傻狗知道分寸,並不會傷到平安。
薛承從後面繞過去,沖準備給自己行禮的薑瑞禾比了個噤聲的手勢,讓她先下去了,自己走到夏月初後面,直接把人圈緊懷裡,沉聲問:「想什麼呢這麼出神?
」
夏月初被嚇了一跳,但是熟悉的氣息和聲音,又很快讓她緩和下來,將身子向後靠入薛承懷中。
「什麼都沒想,發獃呢!
」
薛承聞言也沒深究,放鬆身子把下巴抵在夏月初的肩窩處,但是卻小心地沒有將自己的體重壓在她身上,兩個人一起看著平安在院子裡嘻嘻哈哈地跑跳玩鬧。
「兩隻傻狗跟孩子玩兒起來還挺有分寸,等以後咱們有了自己的孩子,就讓它倆給孩子當保鏢,一出去多少威風呢!
」
夏月初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面,忍俊不禁道:「知道的是你兒子出去,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山大王去巡山呢!
」
「誰說非要是兒子了,有個像你一樣的閨女多好,小小軟軟的。
」薛承說完又自己否決道,「還是先生個臭小子比較好,以後可以照顧和保護妹妹。
」
「好。
」夏月初柔柔地應了一聲。
薛承自己卻又搖頭道:「你如今還在補身子,咱們也還年輕,不著急,再等等……」
他嘴上雖然說是等夏月初養好身子,心裡想的卻是,要先把慶王那邊解決掉之後再要孩子。
這條路不好走,他十分擔心夏月初跟孩子今後說不定會走上寧氏和薛崇的老路。
寧氏和薛崇還算幸運,還有自己可以作為依靠,但是夏月初呢?
她甚至連個能幫她撐腰的娘家都沒有。
如果自己有個萬一,到時候她又該如何活下去……
兩個人沒有再說話,都靜靜地想著自己的心事。
直到平安的歡笑聲打破了兩個人之間的寂靜。
「小姑,快看,下雪——姑父。
」
平安一頭紮進敞軒內,興奮地聲音都比平時拔高了幾度,剛想衝進夏月初的懷裡,就看見站在她身後的薛承,急忙剎住腳步,紮開的一雙小手也背到了身後,腳尖不好意思地在地上劃拉著,叫了聲姑父,見他神色溫和,這才又興奮道:「下雪了,今年的第一場雪。
」
夏月初先把平安拉過來給他擦去臉上的汗,趕緊把帽子給他扣上,生怕他受了風寒。
薛承順著平安的話看向外面,果然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敞軒外頭靜靜地飄起了鵝毛般輕盈的雪。
這場雪下得很安靜,但是卻連綿不絕,整整下了一夜,第二天早晨才停了。
整個兒京城都被雪覆蓋,潔白地好似所有的陰私和罪惡都不存在了似的。
雖然天氣寒冷,但是許多人的熱情卻並未被這一場大雪澆滅。
尤其有了寧家父子打先鋒之後,各方拜帖如雪花般飛入廖家的門房。
但是薛承一個都沒有答應,反倒放消息出去,說如今借住在廖府,不便待客,待搬回薛府之時,會給大家送請柬。
這件事段時間內讓寧家父子的日子稍微好過了一點兒,大家不明就裡,還以為薛承拒絕了其他訪客隻見了寧家父子,是有跟寧家重修舊好的意思,之所以沒有留寧家父子吃飯,隻是因為借住在廖府,不方便罷了。
還有人說得好似自己是薛承肚子裡的蛔蟲一般,說薛承本來就孝順,寧家是薛母的娘家,自然不能鬧得太下不來台。
而且薛承重回朝堂,自己家族已經無人可以依靠了,如今親緣關係最近的就是寧家這個娘舅和表弟了,人家又主動登門了,怎麼著也不能在這個節骨眼兒上把人往外推。
京中各種消息傳得熱絡,深知內情的人反倒沒有跟著摻和的,但凡知道寧翰義做過什麼,都不認為薛承會輕易原諒。
而且寧家如今隻剩個空架子,寧耀輝私底下都已經開始變賣家產來撐面子了,有什麼值得依靠的,更別說要委屈自己去交好了。
寧耀輝沒什麼腦子,從外頭聽來那些人的閑話,竟然還信以為真。
寧翰義卻比他爹精明多了,知道薛承肯定不會放任這種狀況持續下去,與其等他出手打壓,倒不如自己放手搏一把,給自己謀個出路。
於是他從自家偷了房契地契,全部抵押出去,寧可虧本也都換成了全國通用的銀票,又利用外面的謠言圈了一筆錢,找人給自己做了假的戶冊、通關路引等物,連父母都沒告知,帶著大筆銀票離開了京城。
寧耀輝一直都還不知道這件事,等到別人拿著自家的房契、地契還有兒子簽字畫押的文書登門,要麼過戶要麼還錢的時候,寧家這才炸了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