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琰並不明白段洪波為何這麼大反應,他接手京城沈家菜不過才大半年的時間,對夏月初的所有了解和印象,也都來自於沈家人的描述。
「沈傳回去就是這麼告訴你們的?
」段洪波雖然自詡不是什麼老實厚道的人,但是人在江湖混,名聲還是要的。
當初那場比試,他是作為評判參加的,如今被人當面說那張比賽不公平不公正,讓他這張臉往哪裡放?
沈琰的確不知道當初的評判都有誰,所以沒想到段洪波竟然也知道當初在東海府的那場比試,並且能夠準確地說出沈傳的名字。
「怎麼,段掌櫃也知道那場比試?
」這話是看出些端倪的崔建峰問的。
段洪波點頭道:「那場比試,不才正是五位評判之一。
」
沈琰瞬間變了臉色,雖說饕餮樓此番沒能爭取到入宮獻宴的資格,但是在京城,饕餮樓到底還是老字號,他也一直秉持著要與段洪波交好的態度,誰知頭一次小聚,居然就將對方給得罪了。
隻聽段洪波又問:「沈掌櫃,敢問沈傳回去是怎麼說的?
至少在我看來,那場比試的結果高下分明,沒有任何不公平不公正可言。
」
沈琰恨不得自己之前沒有說那句話,但此時已經騎虎難下,但是身為沈家人的傲氣尚存,加上自覺自己有理,所以十分篤定地說:「夏娘子的靠山是東海府的府衙,尤其當日組織比試的同知閆文遠,早就按時過讓評判們選擇夏月初不是麽?
」
古維康是吃過沈家菜的,自己心下掂量,覺得夏月初也並不見得就會落了下風。
崔建峰隻吃過沈家菜,並不了解夏月初的實力,但是他了解段洪波這個人,他既然敢說高下分明,心裡想必是有把握的。
想到這兒,他又看向一臉倔強的沈琰,沈家菜這邊,真是一輩不如一輩了。
果然,隻見段洪波換了個更舒服一些的姿勢,冷笑一聲道:「不錯,閆文遠的確提前找過我,想必也找過其他人,說讓我們在評判時多多照顧夏月初……」
一聽段洪波這話,沈琰立刻露出興奮的神色,好像自己贏定了一樣。
「但是很不湊巧的是,根據當天比試的安排,我們五位評判是等雙方的菜都做好之後才進入比試場地的,我們品嘗和點評的時候,根本不知道哪道菜是誰做的。
「當時試吃的時候,第一道菜的確做得頗具功底,很有杭幫菜的特色,細節上也把握到位。
但是跟第二道菜的驚艷相比,不免就泯然於眾了。
「不怕大家笑話,當時我們五位評判都想當然地以為,第一道菜是夏娘子的手藝,甚至在是否要遵從內心點評上面很是搖擺了一番。
「第二道菜著實太讓人驚艷難忘了,所以最後我們五個一緻決定,不理會閆文遠的要求,要公平公正地對待這場比試。
」
說到這裡,段洪波擡起眼皮看向沈琰,然後勾起一抹不懷好意的笑容道:「當時我們五個人一緻認為,第二道菜是出自沈傳之手,因為我們根本不相信一個入行剛兩三年的年輕少婦能夠自創出一道既符合杭幫菜的要求、又如此完美的菜品。
「我們對那道菜極盡讚譽之詞,甚至有人私下說,沈家菜如果已經有這樣的水平,說不定在接下來的十年內,又會迎來一個新的高峰。
「但是讓我們萬萬沒想到的是,這道菜竟然出自夏娘子之手,而第一道不功不過的清湯魚圓才是沈傳做的。
我不知道沈傳是太過輕敵還是年紀大了已經沒有年輕時的進取心了,但是不得不說,這場比試,沈家輸得一塌糊塗。
」
段洪波說完,端起酒盅抿了一口,又輕飄飄地丟出一句:「隻是我沒想到,年紀不但磨平了沈傳的鬥志,甚至連臉皮都磨厚了,回去之後居然將自己的落敗歸結於評判的不公和東海府的偏倚,真是讓人無話可說。
」
雖說這不過是段洪波的一面之詞,但是他與沈家和夏月初都沒有瓜葛,當著廚行廚頭和長老的面,他都能將東海府府衙拉攏評判的事情說出來了,其餘的自然也不可能撒謊。
但是這樣的事實又讓他著實無法接受,沈傳是他一直十分尊重的長輩,根本無法想象沈傳會敗給夏月初,更不要說輸了之後還……
沈琰到底年輕,臉皮也薄,此時滿臉漲紅,連耳根和脖子都已經泛紅,羞愧得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今天的四個人中,崔建峰可以說是最置身事外的一個了,坐在旁邊喝酒、吃菜、看戲,當真是悠哉得不行。
聽過段洪波的話,再瞥一眼紅得像煮熟的蝦子一眼的沈琰,崔建峰笑眯眯地扭頭對古維康道:「沒想到夏娘子年紀輕輕竟然有這樣的本事,難怪連廖老都對她高看一眼,依我看,不如等吐蕃王走了之後,由咱們廚行牽頭,在年前辦個廚藝比試。
「京城也有好幾年沒辦過這樣的比試了,這兩年也有不少年輕人嶄露頭角,辦個這樣的比試,一來讓大家露露臉,二來也讓他們看看什麼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今後需得繼續踏實進取才行。
」
古維康被這個提議說得心裡一動,入宮獻宴雖說已經是極其難得的殊榮了,但是對於京城的百姓來說,到底還是離著有些遠的。
如果等獻宴結束辦一個廚藝比試,到時候夏月初在比試中脫穎而出,對她開酒樓更是一個不錯的宣傳。
「這件事我會去找廖老商量一下的,趁著廖老在京城,讓他來坐鎮評判,肯定不會有人不服氣的。
」
古維康這話其實並沒有針對誰的意思,但是沈琰卻被刺得更加坐不住了,恨不得立刻起身告辭。
一頓飯吃完,四個人也都沒什麼心思再繼續閑聊,各自告辭了回去。
崔建峰從古宅出來,坐車在內城胡亂繞了幾條街,確定後面沒有人尾隨之後,便悄悄停在了一家茶樓的後巷,他上樓來到最裡面的雅間,敲門進屋。
屋裡靠窗坐著一個華服青年,正在獨自品茶。
崔建峰上前躬身道:「見過蔣公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