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顥此時還被攔在上膳堂外頭,一肚子的氣都不知道往哪裡撒才好。
上膳堂的這個管事,長得倒是還可以,但居然這麼油鹽不進,好話歹話都說盡了,就是不肯放他進去,非要他在大門外頭等。
在京城都橫著走的殷二爺哪裡受過這樣的慢待,氣得頭頂都要冒煙了。
要不是理智還在不斷提醒他,這裡說不定是薛大哥的酒樓,他早就叫人砸了這個狗屁地方了。
就在他已經等得不耐煩,想要再去衝過去跟那個管事掰扯掰扯的時候,夜色中突然駛過來一輛馬車。
「我們東家回來了,您想找東家,自個兒上前去說吧。
」
殷顥一聽這話,渾身一顫,看著那近在咫尺的馬車,根本不敢上前。
此時他總算是體會到什麼叫做近鄉情怯。
馬車的門被人從裡面推開,一個熟悉的身影矯健地從車上跳下來。
殷顥的眼圈瞬間紅了,這個身影,就算是化成灰他也認得!
他嘴唇囁嚅著,想要大聲喊叫,卻又死死攥拳抑製住了自己的這種衝動。
薛大哥如今還是逃犯,不能洩露他的身份。
但是殷顥心裡又禁不住地疑惑,既然是逃犯身份,為何不老老實實地找個地方隱姓埋名地生活,偏要來保定府這樣的地方,難不成是想著燈下黑?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不過是眨眼的工夫,殷顥心裡已經不知道轉過了多少道念頭,但是雙腳卻好像被人釘死在地上了一樣,無法挪動分毫。
薛壯下車之後,便立刻發現了門口還停著一輛馬車,車邊還站著一個人。
但是因為那輛馬車停在了陰影內,根本看不清來人的相貌。
薛壯攬住夏月初的腰把她抱下車,下意識地將人護在自己身後,向陰影處投去疑惑的目光。
封七迎出來道:「薛大哥,這人說是要找你,卻又說不清跟你是什麼關係,也不說來找你做什麼,我就沒讓他進去。
」
他也覺得奇怪,剛才薛壯回來之前,那個人跟瘋了一樣,死活非要進去,現在人回來了,怎麼反倒沒有動靜了?
封七雖然是朝著薛壯走過去的,但是餘光卻一直關注著來人,袖中的匕首更是早就滑到了掌心之中,隨時準備出手。
夏月初沒有他們兩個這麼敏銳的觸感,隻隱約看到陰影裡停著一輛馬車,但是看兩個男人都是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便乖乖地躲在薛壯身後,萬一真有什麼事情發生,她能做的隻有不給他們添麻煩。
薛壯見陰影處的人依舊沒有動靜,便拱拱手道:「這位客人,不知有何事來找薛某?
」
「承哥!
」聽到熟悉的聲音,殷顥終於忍不住了,淚水奪眶而出,哽咽著喊了一聲。
薛壯聽到這個稱呼,也是渾身一僵,沉默片刻試探地問:「你、你是小顥?
」
「承哥——」殷顥像個炮彈一樣彈射出去,直接撞進了薛壯懷裡,力道之大,把薛壯都撞得後退了兩步。
「承哥,太好了,你還活著,你怎麼不跟我聯繫……這兩年你吃了很多苦吧?
你怎麼不去京城找我呢!
哪怕偷偷給我送個信也好啊……你是不是不信任我?
」殷顥抓著薛壯的衣襟,語無倫次地說著。
薛壯時隔兩年多再見到故人,一時間也是心緒翻湧,雙手按住對方的肩膀,喉頭也像是被堵住了一樣,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夏月初在一旁看著,心道,還好來的是個男生,若是一個女的這樣,她肯定是要忍不住吃醋的。
「故人相見,肯定有很多話要說,進去慢慢說吧,都堵在門口不太好。
」
「對,對,進去說。
」薛壯深吸一口氣,努力把差點兒湧上來的眼淚強壓下去,用力摟了一下殷顥的肩膀。
殷顥哭得臉都花了,上氣不接下氣的,一個完整的詞兒都說不出不來,直接就被薛壯攬著肩膀帶進門裡。
白緒寧見狀趕緊下車,一溜小跑地跟在後面。
封七見的確是故人,沒有了危險,這才收起匕首,領著車夫繞到後門進去停車。
一行人進屋之後,薛壯跟殷顥四目相對,兩個人的情緒都很激動。
此時在屋內明亮的燈光之下,殷顥終於看清楚了薛承的臉,跟記憶中的幾乎沒什麼兩樣。
若是非說有什麼變化,也許就是當初他身上那股軍人的肅殺之氣削弱了不少,氣質變得更加沉穩老成。
以前是一柄出鞘的開刃寶劍,鋒芒畢露。
如今更像是一把烏黑匕首,蓄而不發。
薛壯這幾年經歷過了那麼多事,對情緒的控制到底還是比殷顥好多了,他最先回過神來,但是一開口聲音都已經沙啞了。
「小顥,你怎麼找到這裡來了?
」
「承哥,我聽人說好像在保定府看到你了,就趕緊過來了。
」
殷顥此時聲音還有些哽咽,被薛壯拉著坐下的時候,目光也從未離開對方。
他覺得自己現在簡直就像是在做夢,看著薛壯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生怕自己一眨眼或是一開口,夢就會醒了,對面的人就會消失了一樣。
他現在有一肚子的話想問,想知道薛承當初是怎麼逃脫的,又為什麼會到保定府開酒樓,為什麼這麼久了都不想辦法聯繫自己……
還想問他如今生活得怎麼樣,需不需要自己的幫助……
但是這些話全都哽在喉頭,壓在心頭,讓他不敢開口,生怕聽到對方的回答之後,自己會先崩潰掉。
糾結了不知多久,殷顥弱弱地問出了一句:「承哥,你這兩年還好麽?
」
這話問出來之後,他就恨不得想抽自己一巴掌,這是什麼狗屁的問題,薛家被滿門抄斬,薛承自己又一直被慶王的人圍捕追殺,如何能好?
薛承聞言卻露出個笑容,擡眼看向了站在身旁的夏月初,然後才回頭看著殷顥道:「我現在過得挺好,放心吧!
」
殷顥此時才發現,屋裡居然還有另外一個人,而且似乎跟承哥的關係很不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