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七去後廚待了一會兒,不多時,又帶人回來上菜了。
「韭菜炒魷魚。
」
「爆炒腰花。
」
魏國濤看到此番上來的菜,隱隱覺得今天這頓飯似乎哪裡不太對勁兒。
冷盤裡,扇貝就是滋陰養血、補腎調中的。
之後又上了烤牡蠣,就更是公認的補腎壯陽之品。
如今又是韭菜又是腰花,這是要往死裡給補啊?
像自己、高水生、簡德保、董元久這些年紀大了的,食補一下倒也不妨事的。
可蔣昕延才二十齣頭,本來就正是精力最旺盛的年紀。
魏國濤還記得,自個兒像他這樣年紀的時候,多吃幾口韭菜,都能精神大半夜。
這好傢夥的,一堆補腎壯陽的東西吃下去,今晚怕是要不好過了。
魏國濤心裡這樣想著,卻沒有說出來,他隻當是夏月初沒有注意。
於是等過一會兒,當封七又上來上菜的時候,便隱晦地提點了一下道:「再去叫人拿兩個冰盆來,這怎麼吃著吃著還有點燥熱起來了?
」
蔣昕延是六個人中最年輕的,也沒少吃,剛才其實就已經有些覺得燥熱了。
但是他以為是自己沒能讓夏月初出醜,心情不好才導緻的,之前也沒好意思吱聲兒,這會兒見魏國濤也這麼說,忙跟著道:「就是,這屋裡也太悶熱了些,快換些新的冰盆進來,再來點兒什麼冰飲。
」
封七雖然明白魏國濤的意思,但卻裝傻充楞道:「是,小的這就去辦。
」
魏國濤這還有什麼不明白的,這怕是夏月初想要教訓一下蔣昕延,故意搞出來的名堂。
不多時,新的冰盆端上來,冷飲也緊跟著上桌了。
最後兩道熱菜也沒耽擱太久,不多時也都送上來了。
「紅燒鱷龜。
」
「泥鰍燉豆腐。
」
這道紅燒鱷龜,可以說是蔣昕延最後翻本兒的菜了。
原本他以為那個奇形怪狀的貝類肯定能難倒夏月初的,但是萬萬沒想到,對方居然也參加了拍賣會,甚至還拍了一隻回去提前研究。
不過這鱷龜看起來皮糙肉厚、兇狠無比,也沒有第二隻供她研究,他還就不信了,真就連沒見過的東西都能做的好吃?
蔣昕延惡狠狠地夾起一塊鱷龜肉放進嘴裡。
別說……好像還真不難吃……
這下子,蔣昕延心裡更是憋火,但是一桌子的客人都是自己請來的,幾個老傢夥還都在交口稱讚,搞得他有脾氣都無處發洩。
「那天這個鱷龜,我也是看見了的,樣子著實有些可怖,沒想到做出來之後,居然肉質細膩鮮美,絲毫沒有皮糙肉厚之感,而且毫無異味,吃起來簡直唇齒留香啊!
」董元久對這道菜格外情有獨鍾,一反之前默默吃飯的狀態,竟對其讚不絕口。
蔣昕延心裡真是快要嘔死了,花了那麼多錢,不但沒讓夏月初丟人現眼,反倒還等於給她揚名了。
你說說這點兒破事兒鬧的!
眼瞅著宴席即將進入尾聲,後廚再次上菜,六碗蛇羹,六碗蚌肚粥,還有一大砂鍋的鹿茸鱷龜煲。
封七陪著笑在一旁解釋道:「按理來說,有蛇羹又有鹿茸鱷龜煲了,就不該再上粥了。
但是我們夏娘子說了,這個蚌肚粥,著實太過鮮美了,味道簡直無法用語言形容。
而且這些食材都是蔣公子花大價錢買的,還特意說要準備與之相匹配的菜肴,所以我們夏娘子最後還是決定將這道粥也一併上桌。
一來不能浪費這麼好的食材。
二來也是覺得,這種蚌類著實難得,以後指不定什麼時候才能再碰到,不讓各位嘗嘗,實在是太可惜了。
」
上膳堂素來走的就是高端路線,在做菜這方面,夏月初對外一直是比較高冷的形象。
做菜雖好但是從來也都不誇耀什麼,酒席的搭配也有自己的規矩和講究。
這次竟然難得地說了這麼一大堆的溢美之詞,甚至還破例在已經有羹湯的情況下,又上來一道粥,不免讓眾人都好奇起來。
低頭隻見一隻青瓷小碗兒,白白胖胖的米粒在碗裡舒展著身軀,上面配上細如髮絲的薑,油綠的蔥花,水靈靈兒的小水蘿蔔片,再配上切得極薄的蚌肚。
拿起杓子攪動幾下,米潤粥稠,鼻端已經隱隱有鮮味兒浮動。
盛起一杓輕吹幾下入口,那股鮮味兒,簡直可以說是直擊靈魂,沖得人四肢百骸都泛起一股酥麻感,渾身的毛孔好像都張開了一樣。
屋裡瞬間安靜得有些駭人,所有人都在默默回味著殘留在口中的鮮味兒。
甚至連蔣昕延在這一瞬間都覺得心情平靜了許多,之前的氣惱都被拋到腦後去了。
在這一刻,他似乎終於明白了,為什麼經常有人會說,美食能夠讓人心情平和,感受到幸福。
難怪會有人為了一口吃食而費盡周折,甚至是一擲千金。
一碗蚌肚粥,讓六個人同時體會到了難以言喻的幸福感。
「難怪連從來都不自誇的夏娘子都對這碗粥這般推崇。
」高水生咂咂嘴道,「我大半輩子跟水打交道,最愛吃水裡頭的東西,當年跑船,一天到晚地從水裡撈魚,在船上隨便一烹便吃,別人都吃膩了,就我天天吃得歡實。
當時我們老幫主就說,看我是個天生就乾這行的。
我自以為嘗遍了天下之鮮,沒想到今天竟然被一碗粥所折服。
」
簡德保此時已經將自己面前的一碗粥喝光了,掌心那麼大的小碗兒,其實一共也裝不下幾口。
「蔣公子,真是多虧了您一擲千金,不然我們今日也吃不到這樣鮮美的蚌肚粥啊!
」
簡德保此言一出,其他人也都紛紛對蔣昕延表示感謝。
蔣昕延此時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雖然請頓飯,跟保定府的幾位大佬拉拉關係不是壞事兒,但是這頓飯的花銷,也著實太貴了些。
魏國濤嘗過蚌肚粥之後,也著實被驚艷到了,將粥和蚌肚在舌尖滾過幾道都不捨得下咽,更是想不出任何語言可以形容其美味,最後隻是默默地豎起大拇指,誇了一句:「這可真是,天下第一鮮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