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卿霍中愷最近這段日子過得簡直是生不如死,上火得頭疼、牙疼,嗓子腫得說不出話來,瘡都不知道起了幾個,天天焦躁得睡不著覺,雙目滿是消不下去的血絲。
夫人上個月帶著孩子回老家去了,到現在還沒回來,他一個人在家連個說說話的人都沒有,越發煩躁不已。
「嘭——」
一隻白底兒粉彩小碗被人丟在地上,摔成幾瓣,碗裡熱氣騰騰的松茸雞絲粥迸濺得四下狼藉。
「老爺……」伺候用飯的丫鬟臉色發青,說話的聲音都帶著顫抖。
「嘶……都撤下去!
」霍中愷倒吸一口涼氣,努力緩解著剛剛喝粥時刺激得生疼的舌尖,眉心緊緊擰在一起。
「老爺,您這幾日都沒好好用過飯了,再這樣下去身體怎麼受得住,夫人回來之後肯定要責備奴婢們的。
而且您等會兒還要吃藥,總不能空腹吃……」丫鬟頂著壓力,小心翼翼地勸著。
不過幾天時間,好好一個人就憔悴得不成樣子,看著好像老了好幾歲似的,偏生夫人還不在家,霍府上下也都跟著焦慮不已。
「讓廚房重新做點兒清熱敗火的來吧。
」看著丫鬟為難的模樣,霍中愷擺擺手妥協了,他也不想過些天夫人和孩子回來的時候,看到的是一個這樣的自己。
丫鬟們輕手輕腳地把桌上的東西全都撤了下去,屋裡隻剩下霍中愷一個人。
霍中愷坐在桌邊,揉著自己脹痛的額角,想到今天還要去衙門就滿心煩悶。
自打薛家謀反案被重新發還大理寺重申之後,他就沒睡過一天好覺。
皇上的意思大家都心知肚明,但是真正執行起來卻並沒有簡單。
薛家翻案十分容易,當初那些所謂的證據和證詞錯落百出,作假都作得不走心。
但難就難在該如何給案子定性,如何給慶王定罪。
俗話說,拔出蘿蔔帶出泥,如今慶王的爵位尚未被正式剝奪,若是將其確認為薛家謀反案的幕後黑手,少不得要牽扯出當年奪嫡之事,如今慶王盤踞在川蜀,雖然尚未正式打出旗號謀反,但其野心人盡皆知,這一部分又該如何認定?
該繞過去還是置之不理?
霍中愷想到這裡,又深深地嘆了口氣,最近幾天嘆氣的次數,已經超過之前幾年的總和了。
他突然起身走到書桌邊,沉吟片刻,提筆寫下一張拜帖。
「來人,將拜帖送去陳瑜白陳大人府上。
」
……
蓉城,慶王府。
「吐蕃王走前快刀斬亂麻地清繳了兩個對他懷有異心的部族,還有傳言說吐蕃王留下了一股秘密勢力,就為了看內部還有沒有其他人會有異動。
「所以如今吐蕃上下都格外小心謹慎,我們幾次派人想要接觸吐蕃的貴族,但是他們如今都持迴避態度……」
慶王坐在上頭,修長的手指撐在太陽穴上,漫不經心地聽著下面眾人回稟和議事,心思卻並不在這上頭。
撤回封地馬上就三年時間了,他漸漸發現,事態的發展早已偏離了他原本的計劃。
原以為在川蜀佔據地理優勢,進可攻、退可守,還可以就近拉攏吐蕃勢力和雲南那邊的土司,加上自己留在保定府的隱藏勢力,等小皇帝焦頭爛額坐不穩皇位的時候,就是他重回巔峰的時候。
但是三年過去了,如今小皇帝的位子坐得越來越穩,保定府內的勢力幾乎被連根拔除,雲南那幾個土司都是老狐狸,在看不到確切的好處之前,根本就不明確表態,原本最有把握拉攏過來的吐蕃也變故頻出……
一兩件也就罷了,這樣的事情多了之後,慶王也不由得開始懷疑,難不成小皇帝還真是天命所授,自己註定不能成事?
搖搖頭甩開這種讓他心煩意亂的想法,慶王微微擡起眼簾,視線在議事大廳內緩慢地逡巡,會不會是手下的人裡面有姦細?
但是無論怎麼推敲,這種想法都無法成立。
如今大廳內的這些人,都是從很早以前就追隨在他身後的,都是參與過當年奪嫡之爭,又跟著他一路從京城退回封地的。
如今瑞王已死,連一個繼承人都沒有留下,手下早已樹倒猢猻散,不成氣候,即便當年被他安插過姦細,如今也沒有主子可以效忠。
至於小皇帝就更不可能了,奪嫡之爭的時候,他還不過是個不得寵的皇子,縮在他那個鳥不拉屎的封地上過著清貧的日子呢。
要說唯一後加入的,就隻有顧先生了……
慶王的眼神落在顧元身上,看著他四季如一的蒼白臉色,心裡十分抗拒這個想法。
就在他心神不寧的時候,隻聽顧元緩緩地開口道:「王爺,臣以為,吐蕃方面已經不值得我們再加大投入力度了……」
顧元話音未落,江尉明立刻反駁道:「吐蕃方面已經投入了那麼多,如今不過是暫時的困頓罷了,隻要再加把勁……」
「江大人,希望你能夠仔細想想如今的情勢,王爺留在保定府的人手和財物基本都已損失殆盡,要養兵,要維持這麼多人的開銷,還要為今後成大事提前準備出軍資軍耗,最近劉大人為了開源節流都已經操碎了心,頭髮都白了許多,哪裡還有銀子繼續填吐蕃那個無底洞?
」
「……」江尉明是個武夫,從來都隻負責衝鋒在前,從來沒考慮過財務方面的問題,立刻被顧元懟得說不出話來。
手下一文一武兩位大將再次針鋒相對,讓慶王從剛才混沌的思維中清醒過來,神色複雜地看顧元問:「那顧先生覺得,我們如今該做什麼?
」
「派人與西夏聯繫。
」顧元說出一個讓在座眾人都驚訝不已的建議。
多少年來,西夏都是大齊的頑敵,這是根植於所有大齊人骨子裡的認知。
跟西夏聯手,這種想法,連最荒誕的夢裡都不可能出現。
連自認為不擇手段的慶王都被這個建議驚住了,更不要說其他人了。
江尉明嘴角挑起一抹嘲諷的冷笑,剛要開口駁斥,卻突然有一人從殿外跑進來,氣喘籲籲地跪倒在地,雙手高舉一個蠟封的竹筒。
「王爺,京城急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