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
」
蓮兒推門而入,「你怎麼一個人坐在窗戶這裡?
風這麼大,會著涼的!
」
皇甫賢定定地望著窗外的景色,沒回答蓮兒的話。
小凈空已經不在屋子裡了,這裡甚至沒有他來過的痕跡。
蓮兒快步走過來,隔著桌子將軒窗合上。
「別關。
」皇甫賢說。
蓮兒關窗關到一半的手頓住,她疑惑地扭頭看了看自家公子:「可是冷啊。
」
「我不冷。
」皇甫賢淡淡地說。
「那,好吧,我關小一點點。
」蓮兒將窗子關了一半。
皇甫賢透過窗戶的縫隙朝外望去,神情淡漠,黯晦消沉。
蓮兒不是頭一天來寧安公主身邊伺候了,對皇甫賢的這副樣子見怪不怪,隻是依舊難免有些心疼。
她看了看血跡早已乾涸的皇甫賢,沒問他是怎麼弄的,因為她已經聽到人說了,她家公子殺了七皇子的狗。
她低聲道:「奴婢去打水來為公子洗臉。
」
蓮兒很快將熱水打來,光是洗臉就換了兩盆水,而等她洗到皇甫賢的手時,意外地發現皇甫賢的手背被劃傷了,留了一道長長的口子。
她花容失色:「公子你受傷了!
你怎麼不說呀?
這、這、這手上的血難道是你自己的?
」
當然不全是皇甫賢的,那一道口子還流不了這麼多血。
皇甫賢不耐地蹙了蹙眉道:「煩死了,你出去,我不想見到你。
」
蓮兒道:「我去告訴公主請禦醫。
」
皇甫賢道:「我不想看禦醫。
」
蓮兒擔憂道:「可是……」
皇甫賢冷聲道:「再廢話你就給我出去!
」
蓮兒隻得悻悻地閉了嘴。
許是這道傷口引起了蓮兒的重視,她接下來又重新打量了皇甫賢一番,這次發現皇甫賢的臉頰上有幾道若隱若現的指痕。
「是公主打你了嗎?
」蓮兒弱弱地問。
皇甫賢沒理她。
蓮兒難過地低下頭,繼續為皇甫賢擦手:「公子,你以後就不能不惹公主生氣嗎?
公主她一個人也很難的,她……」
皇甫賢譏諷道:「她難什麼?
難養了我這麼一個廢物兒子嗎?
」
蓮兒被噎得啞口無言。
之後蓮兒是一句話都不敢多說了,她給皇甫賢擦了臉頰與手上、脖子上的血跡,又伺候皇甫賢更衣。
但她也僅僅是為皇甫賢換了上衣而已,褲子是皇甫賢自己換的。
自從他的殘腿嚇吐了一個下人之後,他就再也不讓別人給他換褲子了。
寧安公主過來時皇甫賢已穿戴整齊,安安靜靜地坐在窗戶邊的輪椅上。
「聽說你的手受傷了。
」寧安公主走過去,將窗戶合上。
她不是蓮兒,要聽皇甫賢的吩咐。
相反,皇甫賢是她的兒子,該皇甫賢聽她的才是。
「我看看。
」她對皇甫賢說。
皇甫賢沒動。
寧安公主拿起他的左手:「這麼長的口子,怎麼不早說?
」
皇甫賢撇過臉沒理她。
寧安公主打開帶過來的金瘡葯,指尖蘸了一點塗抹在他的患處,塗完又去塗抹他腫脹的臉頰。
皇甫賢的頭微微一偏,避開了她的手。
「你還是不喜歡別人碰你。
」寧安公主的指尖依舊落在了他的臉頰上。
給皇甫賢塗完葯,寧安公主說道:「睡前我再過來給你塗一次。
我要去給太後請安了,你要不要一起過去?
」
皇甫賢唇角一勾,冷笑道:「你確定要讓太後看見我這張被你打腫的臉嗎?
」
寧安公主捏了捏手指,深吸一口氣,將金瘡葯放在桌上,轉身走了出去。
……
仁壽宮,蕭珩有公務在身,探望完姑婆便離宮了。
來時隻有他與小凈空,後面顧嬌也過來了。
小凈空有了嬌嬌,哪兒還記得壞姐夫?
揮揮小手將壞姐夫送走了!
然後他就開始在仁壽宮上房揭瓦了。
伴隨著年歲的長大,他的精力更旺盛了,破壞力也更強了,不過顧嬌基本都會給他修好就是了。
寧安公主走進仁壽宮時恰巧就瞧見顧嬌在修補小凈空的鞦韆架。
這個鞦韆架寧安公主見過許多次了,隻是沒有問過它的來歷。
寧王膝下有兩個小郡主,理所當然地會讓不知情的人認為鞦韆架是為兩位小郡主準備的。
「嬌嬌,我的鞦韆好了嗎?
」小凈空站在鞦韆架後,萌萌噠地問顧嬌。
顧嬌道:「沒這麼快,座闆磨損了,繩子也要再加固一下。
」
小凈空想了想:「那我先去找姑婆!
」
顧嬌點頭:「好。
」
「姑婆!
我來啦!
」小凈空揮舞著小胳膊噠噠噠地去了。
顧嬌蹲下身來,認真修補著小凈空的鞦韆,沒留意到門口的寧安公主。
寧安公主的步子頓住,一瞬不瞬地看著顧嬌。
入宮後寧安公主就穿回了皇室公主的華麗服飾,偶爾也描眉上妝,不再像在邊塞時那副衣著樸素、素麵朝天的樣子。
尤其今日她還在自己左臉頰上留過疤的地方點上了曾經的海棠妝。
乍一看去,顧嬌臉頰的那塊紅色胎記與她的海棠妝就有些像。
隻不過海棠妝是描繪出來的,小巧而精緻,那塊胎記就相形見絀了點。
寧安公主出閣前是個活潑好動的小公主,但她安靜下來時也會有歲月靜好、嫻靜溫婉的一面。
顧嬌身上散發出來的氣質就有些像寧安公主曾經安靜下來的樣子,隻是更為出塵清冷。
「公主。
」有灑掃的宮女看到了寧安公主,沖她恭敬行了一禮。
顧嬌扭過頭來,寧安公主沖她微微一笑,顧嬌頷了頷首。
對於顧嬌在皇宮也沒向寧安公主躬身行禮的舉動,在場所有宮人竟然全都見怪不怪。
其實方才在皇帝面前,顧嬌也沒做出卑躬屈膝之態,而皇帝與魏公公照樣是一臉的習以為常。
寧安公主雖與顧嬌同行了一路,然而二人的交往卻並不多,顧嬌在前朝餘孽的雪山裡就昏睡了過後,一直被顧長卿護在背上,回到軍營又立馬將自己隔離。
回京的路上寧安公主始終坐在自己的馬車中,顧嬌則在隊伍的最前方與顧家兄弟並駕齊驅。
二人……不太熟。
寧安公主繞過迴廊,穿過垂花門,去了莊太後的寢殿。
她忍不住回頭看了顧嬌一眼。
恰巧此刻,一個小太監捂住手指急匆匆跑了過來:「顧姑娘!
顧姑娘!
我的手指頭斷了!
」
那是一個沒有品級的小太監。
「我看看。
」顧嬌放下手裡的工具,拿出乾淨的帕子托住他的手,仔細檢查了一番,說道,「沒有斷,怎麼弄的?
」
一聽沒斷,小太監鬆了口氣,小聲道,「剛剛……砸核桃砸的。
」
一旁做灑掃的宮女們捂嘴偷笑。
小太監臊得直撓頭。
顧嬌道:「用帕子裹住,拿冰敷一下,明天要是沒消腫,就再敷,兩天後熱敷。
」
小太監趕忙道謝:「多謝顧姑娘,奴才記下了!
」
寧安公主收回了目光,繼續朝莊太後的寢殿走去,不曾想她半路又碰上了那名小太監。
小太監應當是新來的,還不大懂規矩,一下子從迴廊後方竄出來,險些撞到寧安公主。
寧安公主沒說什麼,倒是他自個兒嚇到六神無主,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公主饒命!
公主饒命!
」
寧安公主語氣平和地說道:「你起來吧,我又沒怪你。
」
「是!
多謝寧安公主!
」小太監戰戰兢兢地站起身來,不敢擡起頭去看窺視主子的容貌。
寧安公主緩聲道:「我記得你在顧大夫面前沒這麼害怕呀,我又不吃人。
」
小太監畢恭畢敬地說道:「您是公主,是太後最寵愛的公主,金枝玉葉的,奴才不敢冒犯您。
」
寧安公主道:「顧大夫就不是我母後寵愛的人嗎?
」
小太監訕訕道:「顧姑娘當然也是了,隻不過……」
「隻不過什麼?
」寧安公主看著他問。
「顧姑娘她……她……」小太監支支吾吾,不知當說不當說。
寧安公主淡淡一笑:「她比我平易近人,比我更招你們喜歡。
」
小太監撥浪鼓似的搖頭:「奴才不是這個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