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8章 君王的風度
餘桑寧這樣爽快地承認,不僅是祐寧帝,就連跪在他一側的蕭長旻都驚訝不已。
至少應該辯駁幾句,至少也應該露出一點驚慌失措的神色,或是一點求饒之態。
餘桑寧卻是安靜得不可思議,她深深俯首,額頭觸地,令整個大殿靜得仿若針落地都可聞。
“事出必有因,朕欲知你為何要對步世子下藥!
”祐寧帝肅容問道。
餘桑寧跪伏著,沒有第一時間回話。
是祐寧帝等得不耐煩又問:“朕問話,你都敢不答?
何人借你的膽?
”
餘桑寧瑟縮了一下,這才微微擡起頭,視線落在面前的地闆上:“陛下……妾家五妹早已戀慕步世子多時,苦於無果,求妾成全,妾一時不忍,便做下了這糊塗之事。
”
崔晉百聽了面色一變。
祐寧帝的視線落在餘桑寧身上片刻,才轉而問崔晉百:“餘五娘子可有說過此事?
”
崔晉百抱手躬身:“回陛下,臣詢問餘五娘子,餘五娘子並未言及此事,餘五娘子所有供詞,臣已上書陛下。
”
在崔晉百的奏折裡,餘五娘子說她什麽都不知,爹娘來勸她說是自己愛慕步世子,給步世子下藥,她才剛聽從爹娘的吩咐,轉頭便看到了下毒的吃食,就將爹娘讓她做假供之事說了出來。
“去,將餘五娘子帶來。
”祐寧帝吩咐了人去提餘五娘子。
這個功夫勤政殿的審問過程已經傳到了東宮,蕭華雍正在作畫,沈羲和在處理宮務。
聽了天圓轉述呈報上來的話,蕭華雍擱下了筆,轉頭看向仿若未聞的沈羲和:“我這位新二嫂倒真有幾分本事。
”
“虛晃一招,斷尾保命。
”沈羲和落筆沒有半分停滯。
餘桑寧一直都是個聰明的人,她這次急中生智在崔晉百面前虛晃一招,爭取了更多善後的時間,也逃過了一劫。
“你……不出手麽?
”蕭華雍略微遲疑一下。
“為何要出手?
”沈羲和擡眼看著蕭華雍,“因她有幾分聰明?
我就要對她不利,以防日後她與我為敵?
”
蕭華雍默然擡眉。
“她是有幾分聰明,我亦非自大看不上她的聰明。
而是這世間聰明之人不知凡幾,我遇上一個,隻因其與我非友便要下手?
”
餘桑寧是聰明,餘桑寧還心思不正,沈羲和都心知肚明。
可那又如何?
餘桑寧從沒有真正把心思伸到她這裡來。
她既不是替天行道的正義之士,亦非看不得旁人機警的狹隘之人。
難道就隻因她不喜餘桑寧,看不上餘桑寧的汲汲為營,就要對餘桑寧下殺手麽?
沈羲和不是暴君,亦不是獨裁者,沒有這麽霸道的行事之風。
“老二野心不小,二嫂婦唱夫隨,日後未必不會與你為敵。
”蕭華雍又道。
“那是日後之事。
”沈羲和合上面前的文書,“北辰,日後之事誰也說不準。
代王妃亦心思不純,我難道也要現在就對她先下手?
信王手段頗高,我難不成就得提前讓他娶不到妻?
景王殿下亦如此,烈王殿下未過門的妻子背後是東北軍護,我是不是也得防一防?
總不能因著昭王府有幾分腦子,就隻對她心生忌憚,這不是防範於未然,這是心胸狹義,嫉妒強者。
若人人都放,我豈不是一個草木皆兵,終日惶惶不安的可憐蟲?
”
“倘若你今日不將她置於死地,來日她羽翼豐滿,傷及於你,你亦不後悔今日之擇?
”蕭華雍問。
“今日我無由將她置之死地,阿林的催情香,非她之手,亦非她之策。
昭王殿下暗害阿林,亦被阿林反擊,此事我身為阿林之友,心向阿林,卻無權越過阿林為她討公道,如何與昭王殿下過招,是阿林自己的本事。
若阿林生死攸關,身為友人,我自是幫扶一把。
正如昭王妃身為昭王之妻,為昭王籌謀同理。
”
沈羲和有自己的處事原則,並且她絲毫不覺自己原則有不妥之處:“來日她若要與我爭高低,隻管放馬過來。
我若不敵而吃虧,隻怪我技不如人。
”
蕭華雍背著手走到沈羲和的面前,目光幽幽看著她,好似怎麽看都看不夠般目不轉睛。
瞥了他一眼,沈羲和又拿起一份文書攤開,一邊閱覽一邊道:“北辰,這世間人世百態,太多的人與我們所見所思所慮所求所為不同。
你我縱使行事收斂,稱不上良善之輩,亦非為惡之人,卻亦不能黨同伐異,這是君主大忌。
”
他們是衝著至高之位而生的人,君臨天下的帝王,最忌諱是按照個人喜好行事,按照個人喜好用人擇人。
“君王之度,不疑於心;疑之有度,是為君德。
”蕭華雍轉身鋪了一張紙,執筆著墨,揮手間行雲流水,將這十二個字書寫下來。
滿意欣賞了一番,轉頭吩咐天圓:“晚些時候送去裱好,掛在我與太子妃的書房。
”
留給他與呦呦的後人。
君王的風度,是不生疑心病;可以懷疑卻要掌握分寸,這樣才能是君王的品德。
正如沈羲和對待餘桑寧。
餘桑寧諸多行為在沈羲和看來,是德行不夠的,但沈羲和與餘桑寧非親非故,輪不到她指點。
而餘桑寧的所作所為,無論多麽不堪,她並沒有侵犯到沈羲和的利益,沈羲和自然也不會把手伸得那麽長,打著正義的旗號,卻撥亂反正。
她由來不是個多管閑事的人。
夫妻兩相視一笑,不再多言這個人,又開始忙起自己的事情來。
勤政殿,餘五娘子從大理寺被帶來,面對陛下的質問,餘五娘子自然怯弱地搖頭如撥浪鼓:“陛下,小女絕沒有傾慕步世子,也不曾求昭王妃成全。
是昭王妃汙蔑小女!
”
雙發各執一詞,餘桑寧痛心疾首看著堂妹:“五妹,事已至此,你為何還不肯承認,你閨中尚有你偷藏的步世子畫像,每日掛在床頭,你還與我說,隻有如此才能安然入眠。
若非你以死相迫,說我不助你,你便在我大婚之日一頭撞死在我新房,我如何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