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7 冰湖月夜
塔克直直盯著鄧肯,臉上擺明寫著不滿。
他忽然開口:「我不會死的!
」還不忘強調一句,「至少在見到那傢夥的靈魂兵器之前。
」
真有幹勁!
鄧肯哈哈笑他:「你都這樣了還沒逼出他的兵器啊!
」說著,隻聽咯吱咯吱樹枝被踩斷的聲音由遠及近。
他扭頭瞟了眼依舊把腳步聲弄得很響的阿爾法,隻見那傢夥邁著步子,慢悠悠從旁走過,隨手把一根不起眼的樹枝丟到了樹叢了,然後頭也不回自顧自走了。
他甚至連菲莉絲也沒多看一眼。
菲莉絲發現自己越來越不瞭解阿爾法了。
反常的留手,說是發洩卻更像玩鬧的打鬥,最主要的是,他似乎是刻意不看菲莉絲——這種不搭理人的態度,實在是古怪至極,看得菲莉絲滿心不快——他到底要哪樣?
「嗨,站住,我有話問你!
」菲莉絲叫他,哪知道那小子走得更快了,匆忙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密密匝匝的樹影之中。
菲莉絲愕然,召來微風,推動身體,用風系魔法迅速追了上去。
這對主僕真有意思,似乎在慪氣?
鄧肯看得一臉納悶,詢問般望向塔克,卻不料那小子正全神貫注地擺弄著一根樹枝,細細看去,那枝條和阿爾法拋棄的那一根顯然是同一枝。
「不要告訴我,他是用那根樹枝打敗你的……」鄧肯難以置信地問。
用樹枝和靈魂兵器對戰,這不是開玩笑嗎?
這簡直是在鄙視全大陸的十級強者啊。
塔克仔仔細細擦拭著那樹枝,端詳了半晌,然後點了點頭。
彷彿全部的注意力都被那樹枝所吸引。
「這根樹枝有什麼特別?
」鄧肯無法理解他的舉動。
「是他用過的……」塔克擡起頭,目光追隨著阿爾法離去的方向。
鄧肯歎氣,這小子活是活過來了,卻有些傻了。
「那隻是一根樹枝……」鄧肯提醒他。
塔克充耳不聞,卻突然開口,口氣非常確定,毫無動搖,甚至包含著一絲興奮,以及更多的決心:「我要拜他為師!
」
他沒聽錯吧?
塔克剛剛說了什麼?
鄧肯吃驚地張大了嘴,好一會兒才恢復語言能力。
「等等。
你說了什麼?
你要拜誰為師?
不要告訴我是那個阿爾法……你確定!
你要拜一隻惡魔為師?
」
「嗯!
」塔克鄭重點頭,「我知道這是一條艱難的路,但是我一定會讓他收下我的!
」
「可是,他還是菲莉絲的使魔……」
「是啊,我們會經常在一起。
這說明我還有機會!
」
「……」鄧肯暗自捏了把汗,也許,縱容他追隨菲莉絲的腳步。
從一開始,就是個錯誤。
塔克的人生,已經徹底偏移了……
******
菲莉絲走在密林之中,判斷著阿爾法的方位。
憑藉契約。
在有效範圍內,她都可以輕鬆找到阿爾法。
無論他怎麼藏。
不過這次卻比較反常,因為那傢夥似乎並未打算隱藏,甚至沒有使用遁形術,隻是那麼隨意地坐在樹梢上,看著頭頂的大月亮……樹下是一片湖泊,已經結了一層薄冰,在月光下散發出濛濛的銀色光輝。
菲莉絲停在他身後的大樹幹上,慢慢向前走,直到他身邊,然後一屁股坐下。
「好久。
沒有這樣一起看天空了?
」菲莉絲感慨一般說道,上一次還在弗蘭德學院的宿舍樓裡,望著洞開的廚房屋頂。
現在,他們卻隻能掛在枝頭吹冷風了。
頗有些世事變遷的滄桑感。
「嗯。
」難得,這小子居然淡淡應了一聲。
「你聽到了啊,還以為你聽不到我說話了呢!
」菲莉絲不滿地嘀咕。
「你到底在生什麼氣?
」她問他。
阿爾法略微偏頭,瞟了她一眼,卻又很快轉了回去,不發一言。
菲莉絲往他身邊挪了挪,兩人靠得更近了:「是因為差點打死塔克的事?
那件事我並沒有怪你……你,沒做錯。
」她說,「我隻是在發牢騷罷了。
」
那小子依舊望著天空,自顧自地玩著手指,卻不搭腔。
到底是怎麼了?
菲莉絲不滿地擡頭,看到一團雲飄了過來,遮住了月彎,遮住了星光,一片陰霾,正如她的心情一樣。
她站起來,低頭俯視著阿爾法,誰知他竟又挪了挪屁股,換了方向,依舊看不清他的表情。
這臭小子,究竟為哪般?
欲望之土的天氣說變就變,厚重的雲層很快覆蓋了半邊天空,沒有星星的那一半天空中已有雷聲傳出。
風呼呼刮了起來,遠處時不時有電光射向大地。
冷風刮面,髮絲亂舞,菲莉絲感到空氣中充滿了電元素。
作為一個元素親和力極高的魔法師,菲莉絲的情緒可以影響元素,但同時,元素,也可以影響情緒,於是,也不知是誰影響了誰,冷不防地,一道電蛇從天而降,正劈到他們立足的大樹之上。
樹幹發出焦臭的氣味,緩緩下倒,隨著樹幹歪斜,樹梢邊的粗壯枝幹已無法站立。
偏偏,菲莉絲心頭不快,竟也不施法,任由身體向下墜落。
樹不斷傾斜,她看到阿爾法卻絲毫不受樹幹影響,就那樣在越發歪斜的樹枝上,隨著樹幹的倒塌,靜靜地俯視著她,眼眸中寫滿不解。
四目交匯,一動一靜,頗為違和。
那傢夥總是在這種時候裝糊塗,那困惑的表情,永遠是脫罪的殺手鐧,讓菲莉絲很難發火,但是她討厭這種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感覺。
決不讓你再裝傻裝過去。
「你也給我下來!
」
菲莉絲怒從心頭起,彷彿回應她一般,又一道閃電正劈下來,把那僅存的完好樹枝劈成了焦炭。
那小子動作倒是敏捷,竟順著樹杈一路小跑下來,最終,卻一個剎車,停在了橫倒的樹根附近。
樹根下是冰冷的湖面,已經被大樹砸出了幾個大窟窿,露出皎潔的湖水來,黑洞洞的,反射出一半陰霾,一半晴朗的夜空,頗有些明暗兩重天的感覺。
來自熔岩深淵的惡魔不喜歡寒冷,尤其是冰冷的湖水。
菲莉絲眼看著自己便要落入水中,那小子和以往不同,竟沒有絲毫拉住她的打算。
即便他怕冷,依舊看得菲莉絲心頭火起,一伸手,抓住他的腳踝,順勢拖進了冰湖裡。
阿爾法似乎在思索什麼,有些困惑,就這麼被拉進了湖水中,他第一時間躥出水面,躍到浮冰之上,抱著衣服,微微發抖,卻也沒有立即逃開。
菲莉絲慢條斯理爬上來,撤下了護身的冰盾,作為一個全系魔法師,對各種元素均有相應的元素護盾,小小冰湖,根本難不倒她。
見她好端端站在一邊看著他,阿爾法把頭一扭,便要離開,忍不住打了兩個噴嚏。
「阿爾法,別走。
」菲莉絲叫他。
那小子執拗地不肯回頭。
菲莉絲歎了口氣,見他這倔強模樣,一時間竟也不惱了,幾步追上他,一把抓住他的手,入手一片冰冷。
「你在生我的氣。
」菲莉絲確定地說。
「沒有。
」那傢夥吸了吸鼻涕,說道。
「那你為什麼避開我?
」菲莉絲抓住要點不放。
沉默,又是沉默。
「為什麼沒殺了塔克?
」菲莉絲繼續追問。
這小子不高興居然還留手,一般的惡魔可不會這麼幹,他到底在想什麼?
「冷。
」這傢夥支支吾吾吐出一個字來。
菲莉絲走到他面前,看他死死抓著結了冰殼的皮裘,一邊哈著氣,一邊不住地揉搓著手掌,眼巴巴瞅著她——這小子一瞬間從冷傲的孤狼變成了可憐兮兮的羊羔,變臉之快,看得菲莉絲一陣語塞,心底,不由自主柔軟下來。
高級惡魔什麼的,都拋到一邊去吧,阿爾法,就隻是阿爾法而已,管他是什麼……菲莉絲發現自己再次敗下陣來,雖然於這小子的很多事,依舊是一片茫然,可是,面對這樣的阿爾法,她卻隻能無可奈何。
在樹根邊上用魔法點起一團火焰,火球懸浮在距離冰面幾釐米高處,不知疲倦地跳動著。
菲莉絲利用冰雪魔法造出弧形的擋風壁。
「把外套脫下來,我幫你弄乾。
」她說。
那小子也不頂嘴,依言把外套脫給她,穿著單薄的襯衣在一邊蹲著,瑟瑟發抖。
菲莉絲實在看不過去,隻好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遞給他。
那傢夥立馬抱在身上,整個身子蜷縮成一個大球,縮著脖子,就那樣瞪著雙大眼睛,看著菲莉絲整理外套。
「為什麼你不怕冷?
」他好奇地問。
「魔法師怎麼會怕冷?
」菲莉絲將皮外套用風系魔法吹到空中,理所當然地反問。
阿爾法把自己裹成個粽子,向她靠近,見她並不反感,於是進一步往她身邊蹭了蹭。
「還冷嗎?
」菲莉絲用風系和水系魔法抽乾衣服上的水漬,頭也不回地問道。
不料,背後,竟被什麼貼上了。
「你身上真暖和。
」那小子哼哼唧唧地說。
菲莉絲隻覺得臉上發燒,不,是渾身都在發燒,她僵立著,竟然不敢動彈。
那傢夥居然就那麼貼著她取暖,甚至拿手在她背後蹭來蹭去,雖然隔著衣服,依舊讓菲莉絲緊張萬分。
蹭了一會兒,那小子沒了更多的動作,菲莉絲隻覺得自己的心跳聲如雷般震耳!
「衣服……可以穿了!
」半晌,菲莉絲總算憋出句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