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7 差距

　　 由於阿爾法強大的靈魂感知，因此，壬塞爾很清楚，自己布的局早已被他識破。
但他卻在配合著，以防止那個女孩陷入局中的靈魂出現混亂——他一舉一動之中的小心翼翼，壬塞爾全看在眼裡。
壬塞爾活了數千年，見過無數的生靈，數不盡的靈魂，他很清楚，這隻惡魔顯然是不同的。
對那個女孩無時不在的守護，已經習慣成自然，原本唯利是圖、自私自利的的惡魔，不僅沒有任何野心，反倒為此感到快樂。

　　 看到那傢夥警惕的眼神，壬塞爾很清楚，這是一個佔有欲極強的惡魔，但卻又不會強取豪奪。
他遠比想像中聰明，他懂得把握時機，他懂得觀察形勢，正如現在，他並未盲目出手，反倒在觀察壬塞爾的一舉一動。
強大，卻不衝動，冷靜而又絕不冷酷，他身上具備的一切特性，都讓壬塞爾感到驚訝萬分。

　　 在壬塞爾的認知中，深淵單調而殘酷的生活環境往往會讓初入這個世界的高級惡魔對一切事物感到新奇，並瘋狂的學習，無論對錯，但是這隻惡魔無疑是特別的。
他不僅僅沒有在和人類的接觸中沾上陰險和貪婪，反倒逐漸有了感情的色彩，那是純潔的、發自內心的情感，像孩童一般純淨，卻又具備成人的認知——不可否認，那個女孩無意中，把他調教得很好……

　　 一個懂得珍惜的存在，絕對不會成為破壞狂，因此，這個潛力遠在穆斯之上、具備影族原初之血的高級惡魔，不會成為精靈的敵人。

　　 確認了這一點。
壬塞爾的臉上逐漸浮現出讚許的微笑，他對著阿爾法點點頭，彷彿一個長輩的鼓勵，然後，他轉向那個女孩，一揮手，撤去了自己強加給他們的幻像。

　　 世界在一瞬間恢復正常，銀色的沙灘上，菲莉絲從幻覺中醒過來，看到海水不知疲倦地拍打著岩石。
斷壁殘垣在海浪中單調地沉浮；海邊的生物依舊鮮活，精靈祭壇卻隻是個廢墟——果然，剛剛的一切，都是假的……

　　 她搖搖晃晃站起來，似乎對剛剛的夢境有些不捨。
懷著些許期待掃了眼附近。
隻見塞爾維斯依舊在那條魚體內，舒展著身體，翻著白肚皮在沙灘上曬太陽；塔娜坐在水邊的岩石上。
把腳放在水花裡，感受著潮汐帶來的細沙的輕撫。
塔克靠在遠離海岸的椰樹下，抱著自己的劍，目光默默追隨著阿爾法。
而阿爾法則抱著胳膊。
逆著光，偏頭看著她。
背光的臉上看不清表情。
但是他分明還是人類少年的模樣，連衣服都沒絲毫撐破的痕跡，這意味著阿爾法剛剛根本就沒有變形成為惡魔——那神廟腳下發生的一切，果然是假的！

　　 菲莉絲洩了口氣，歎息著，揉了揉額頭，眼前這般安詳的景象，她多麼希望隻是另一個幻境……

　　 「這才是真正的迷霧之島。
」壬塞爾用他那海潮般低沉悅耳的聲音說道，「這座島，已經在五百年前被惡魔佔據了。
安逸千年的精靈們無力抵抗，節節敗退，最終。
隻有我偷生下來……我花了十年的時間重振力量，砸毀深淵之門。
奪回了海精靈世世代代的領地，但是，我的族群，已經不存在了……」

　　 壬塞爾語氣平緩，就像在說別人的事。
而他模樣，他的話語，似乎除了她自己，別人都聽不到。

　　 「祝賀你通過了海神的考驗，雖然，我曾打算殺了你們……」壬塞爾含著歉意說道。

　　 「那些，果然，都是你製造出來的吧？
」菲莉絲問他。

　　 「你聽到的聲音都來自於大海的記憶，至於其它的事……」壬塞爾勾起嘴角，瞥了眼貌似漫不經心，實則死死鎖定他的阿爾法，不置可否。

　　 「你，不是已經有了答案了嗎？
」壬塞爾笑得格外曖昧。

　　 菲莉絲一張臉瞬間紅成了枚柿子，很顯然，那些事他全部都看到了——這個為老不尊的老混蛋！

　　 她憤然「哼」了一聲，遠離壬塞爾，匆匆從阿爾法身邊擦身而過，她眼中帶火，瞪了他一眼，然後一扭頭，風風火火大踏步走向海邊，站在海水裡，拿冷水澆自己頭。

　　 該死的，回想起之前幻境中那一幕幕，菲莉絲就氣不打一處來！
她恨自己不夠淡定，她怎麼可以動那樣的心思？
那根本就是天方夜譚吧——那隻是她的使魔啊，用豬腳拐來的使魔，僅此而已！

　　 「哦，我親愛的小菲莉絲，你這樣會生病的。
」塞爾維斯拿魚鰭拍打著沙灘，心疼肚疼地叫喚著。

　　 「不用你管！
」菲莉絲惡狠狠丟下句話來，一個猛子紮進水裡去了。

　　 塞爾維斯哀歎：「這丫頭心情真糟糕！
你說說是誰招惹她了？
」他隨口問離他最近的阿爾法。

　　 阿爾法一屁股在魚兒身邊坐下，不發一言，卻目不轉睛盯著在水裡亂刨的菲莉絲，臉上洋溢著淡淡的微笑，看上去心情極好。

　　 這是怎麼回事？
塞爾維斯納悶地看著這心情截然相反的一對，像個愁苦的父親一般發出一聲悠長的歎息：「唉，我的小菲莉絲，難道終於進入叛逆期了嗎……」

　　 伴隨著潮汐，眾人遺失在海水中的物品都被神奇的送到了岸邊，比如塔娜的粉色假髮，菲莉絲塞在背部衣服裡的枕頭，還有阿爾法的假鬍子和手上的鐵鉤子，獨眼罩子等等。

　　 「我們該走了！
」菲莉絲黑著一張臉，把這些東西堆在一起，用魔法除水，然後重新把自己打扮成一個駝背老太婆。
阿爾法和塔克見她面色不善，自然也乖乖換回了原本的刀疤男形象。

　　 「我怎麼辦？
」塔娜指著自己說道，「而且，辛迪加也不見了……」

　　 「你就留在這吧，那條笨龍會來找你的，海精靈都是非常友好的種族。
而且，壬塞爾似乎還是辛迪加的遠房親戚，一定不會虧待你的。
」菲莉絲的臉上浮現出微笑，但是塔娜卻明顯感覺到了寒意。

　　 「帶我走吧。
」塔娜可憐巴巴地說，「那個笨蛋一定還會找你們的，跟著你們，我才有希望再次見到他。
」

　　 「他已經在前面等你們了。
」海上，突然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像超級低音的大號角一般，震得人耳膜發疼。

　　 於是。
菲莉絲的笑容再次消失了，整張臉黑得像個鍋底一樣。

　　 「走了！
」她不耐煩地說著，率先往海邊一片巨大的礁石群走去。

　　 塔娜的臉上浮現出雀躍地表情，她轉著圈，緊跟在後面。

　　 塞爾維斯在水裡蹦躂著。
一個勁叫道：「嗨，小菲莉絲，等等我。
我不會遊泳！
喂，小子，捎我一程！
」他見菲莉絲不搭理他，於是沖一邊的阿爾法嚷嚷著。

　　 阿爾法拿腳勾起他。
一把抓在手裡，然後二話不說。
直沖著前面的菲莉絲丟過去。

　　 塞爾維斯當即嚇得哇哇大叫起來：「借過！
借過！
」他可不敢砸到他的寶貝閨女，心底把阿爾法罵了一百遍。

　　 菲莉絲側身避過，任憑塞爾維斯掉進水裡，回頭，看到阿爾法滿臉大鬍子看不清表情，但那眼角中分明透著得意，她瞬間扭回頭，越走越快。

　　 「嗨，小菲莉絲，你的臉好紅啊。
發燒了？
」塞爾維斯關心地問。

　　 「被你氣的！
」菲莉絲惡狠狠地答道，一個輕躍，風托起她的身體。
把她送到了前方一個細長的礁石上。

　　 「等等我啊！
」塞爾維斯也叫喚著，跳了上去。

　　 那礁石立刻動了起來。
然後塔娜也驚呼起來：「礁石，礁石在動！
天哪，它是活的！
」

　　 「抓好了，我將送你們離開這裡，在迷霧之外，新的旅途在等著你們，無論經歷怎樣的未來，請永遠不要迷失真心，你們便將永遠是精靈的朋友……」渾厚低沉的聲音再次從海面傳來，一個高大的蛇形頭顱鑽出了水面，漆黑的鱗甲堅不可摧，細長的脖頸綿延上十米。

　　 走在最後的塔克這才發現，自己居然是站在這個生物脊背之上，他喃喃低語：「這到底是什麼？
」

　　 「壬塞爾。
」阿爾法回答。

　　 塔克意外地看著他，沒想到一向不搭理人的阿爾法，會回答他的問題。

　　 「師傅，您今天心情不錯？
」

　　 阿爾法點點頭：「天氣很好……」眼睛卻根本就沒看天！

　　 塔克疑惑地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卻看到菲莉絲坐在壬塞爾的脖子上，迅速地轉過頭去，分明是在生氣——這二人，這是怎麼了？

　　 不過這兩位都不是他能得罪的主，塔克很自覺地選擇噤聲。
他望著逐漸變得稀薄的迷霧，陰霾漸去，露出湛藍的天空，碧海藍天，萬裡無雲——天氣，確實不錯……

　　 壬塞爾一直把他們送到了迷霧之海以外最近的小島，然後掉頭離去。
按照壬塞爾的說法，辛迪加被他丟到一百公裡外的銀螺島去了，那是一座漂亮的孤島，附近都沒有人煙，卻是前往女王所在的必經之路。

　　 「巨龍的飛行速度是很驚人的。
」壬塞爾說道，「再往前就是人類的地盤了，我不方便靠近。
但是如果是那個孩子，應該隻需要片刻工夫，你通過契約把他召喚過來就可以了。
」

　　 菲莉絲難以置信看著壬塞爾直徑兩米以上的大腦袋，很難想像，剛才還為了救辛迪加和阿爾法拼命的海精靈王，現在卻在幫她出主意差使那條笨龍！

　　 「我從你身上感覺到了紅龍女王的力量。
」壬塞爾說，「不可否認，她總是比我有眼光……」之前是選擇愛人，現在是選擇保姆，那個女王，總有些獨到之處。

　　 「感謝您的忠告，也感謝您送我們到這裡，現在，您可以走了。
」紅龍女王也好，海精靈王也罷，一個個都不讓人省心！
菲莉絲滿心不快地送客。

　　 看到壬塞爾慢條斯理潛入水裡遊離，塞爾維斯驚愕地從菲莉絲的帽子裡探出頭來，叫道：「那個龐然大物，就是壬塞爾？
」

　　 「是的，你不用叫得那麼大聲！
」菲莉絲仰頭望著辛迪加所在的那個方向，閉上眼睛，開始通過契約感受他的座標。

　　 「我並不想叫得那麼大聲，隻是，有一點，我不得不提，也就是說，之前我們看到的那個帥哥，其實是他的靈魂分身？
而這個大怪物，才是他的本體？
」

　　 那美型的海精靈王形象不過是女王的臆想，幻想和現實的差距，怎麼就這麼大呢？

　　 塞爾維斯甚至開始懷疑，一直以投影形式出現的紅龍女王，她的本來面目又會是什麼模樣……

　　 當然，現在還有個更大的問題擺在他們面前。
看到菲莉絲隱忍已久的表情，塞爾維斯最終不吐不快：「既然如此，那辛提斯女王的S級懸賞單，該怎麼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