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0 分裂的人格

　　 面對戰船主炮的集中轟擊，光柱中的人形絲毫不受影響，一切攻擊都被週邊的結界毫不費力地吸收，所有人都為古代神的力量而感到驚愕不已——這就是上古神族嗎？
僅憑人類這些年的智慧，根本就無法與之抗衡？
這太令人絕望了……

　　 隨著光柱漸漸淡去，老遠就能看到一個乳白色的龐大身軀，如同一座山一般，直入雲霄，那些在空間風暴中被沖散的流雲居然隻能到達他的腰部。
密集的紫色花紋在那白亮的皮膚上蜿蜒曲折，充沛的能量像河水一樣在其中流淌，深紫色的淩亂髮絲拂過那張男女莫辨的精緻臉孔，紫色水晶一般的璀璨雙瞳，尖尖的耳朵，以及紫黑的綿羊角盤繞在腦後——這赫然是一個深淵魔王的本體！

　　 隻見那傢夥性感的嘴唇微微抿起，在嘴角形成一個滿意的弧度。
他略微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胸膛，那裡有一圈金色的泰坦文字，排列成完整的圓形，散發著濛濛金光，而後漸漸減弱，直至徹底隱入皮膚不見。

　　 他捂著胸口，溫柔地輕吐出一句話：「我終於和你在一起了……」

　　 「穆斯，你這個混蛋，你看看你做了什麼！
」一聲憤怒的呵斥聲傳來。

　　 惡魔擡起臉孔，看著漂浮在半空中的小小人形，透過那輕飄飄的身軀，隱約能夠看到他背後的景物——這傢夥，隻是個初具人形的靈體。

　　 「弗蘭德之影啊，你也是來祝賀我的嗎？
可惜，你叫錯人了，我不是穆斯，我是弗蘭德啊。
你的主人……」惡魔微笑著回答，看上去溫文爾雅。
但是他響亮的聲音，帶著強大的靈魂震懾，卻逼得空中的戰船紛紛加強了靈魂護盾，即便如此還是東倒西歪，有幾條險些掉下地來。

　　 看到這情形。
菲莉絲不由得捏了把汗——魔王級惡魔的本體。
居然會出現在這個世界？
位面壁壘真的罷工了嗎？

　　 眼前這傢夥看起來和她在深淵見過的桑納多本尊極為相似，隻是，能被石闆召喚的，理應是死去、或者不存在於當前這個時空的存在。
也就是說，桑納多已經死過一次了？

　　 回想起當初她和阿爾法失散的那一幕，阿爾法正是被桑納多的大手給抓回去的。
隨後，那一場巨大的爆炸……

　　 菲莉絲不敢繼續想下去，但是現在看起來。
阿爾法，當時是和桑納多同歸於盡的吧？

　　 所以，「弗蘭德」才要用石闆召喚「深淵」惡魔嗎？
因為桑納多的本體，隻存在於深淵的空間，如果要發動石闆的時間召喚的話，至少，需要把空間統一。
於是。
這傢夥使用了某種更具難度的空間扭曲方式，直接跨越位元面。
把本不應該重疊的兩個空間強行拉到了一起。
哪怕隻有一個短短的瞬間，也足夠石闆發動了……

　　 原以為那碩大的星門是為了召喚深淵惡魔軍團，可誰曾料到，對方的目的居然是為了借此讓兩個世界的空間有短暫的重疊，僅此而已！

　　 而現在，既然伽瑪稱他為「穆斯」，也就是說，這個「弗蘭德」的確如她之前猜測的那樣，是三年前，從弗蘭德學院地下封印群裡逃出來的那個「穆斯」吧？
穆斯是桑納多的分身，所以，他身上具有復活桑納多所必需的肉體的一部分，同時，穆斯也會變形術，因此，他可以變成弗蘭德的模樣。
加上穆斯跟隨弗蘭德多年，不僅瞭解弗蘭德的生活起居，動作習慣，言談舉止，而且，這隻擁有部分星族血脈的混血惡魔，還掌握了不少魔法技術，於是，他足以把自己偽裝的和弗蘭德一模一樣，以假亂真！

　　 至於他為什麼可以使用弗蘭德之書，那是因為他曾經融合了弗蘭德的靈魂吧？

　　 理順了這一切，無疑，這隻惡魔的身份已經確鑿無誤，他就是桑納多，同時也是穆斯，當然，還包括一部分弗蘭德的靈魂。

　　 深淵魔王的身體，深淵和伊甸兩個世界魔法技術的融合，還有雙方之間的靈魂契約，足以規避位面壁壘的排斥法則，這樣的存在，在這個世界上，根本就已經無敵了啊！

　　 想到這裡，菲莉絲一陣沮喪，不僅僅是因為自己已經無能為力，而且，石闆被使用過了，這意味著，就算她搶回了所有石闆，下一次使用也要等一百年！
如果，如果她猜的是對的，如果一年前星門內的那場爆炸真的成功殺死了桑納多本尊，那麼，阿爾法恐怕是必死無疑……那也就是說，她如果想再見到他，需要再等一百年！

　　 菲莉絲隻覺得心灰意冷，一百年？
她倒不是不能等，隻是，現在看來，這個世界，恐怕連一天都等不了了……

　　 然而，讓人困惑的是，既然都到了這一步了，為什麼桑納多還要堅持自己是「弗蘭德」？
這根本毫無意義，現在已經沒人能阻止他了，除了神！

　　 「放屁，你是弗蘭德，那我是什麼！
」伽瑪顯得異常憤怒，大罵出口，如果他有身體的話，現在恐怕是唾沫星子橫飛了。

　　 沒想到，那隻惡魔竟也不惱，隻是淡淡笑道：「你？
你隻是我分出來的，百分之一的靈魂而已。
」

　　 惡魔說罷，伸出一隻手來，虛空一握，伽瑪頓時面色大變：「哦不，你不可能有這個力量！
」

　　 能夠驅使分身的，隻有本體，也就是說，眼前的桑納多，的確有弗蘭德的靈魂，否則，他無法輕易對伽瑪造成影響。

　　 意識到對手的可怕，很可能自己弱小的靈魂會輕易被他銷毀，伽瑪很沒有節操的化作一道金光鑽回某條戰船上，就這樣逃跑了。
那條船上，有包含有他靈魂刻印的虛空之戒，隻要刻印完好，從戒指外是無法把他怎麼樣的。

　　 屢次把戒指當做避難所，這的確是伽瑪的慣例。
眼看著他很沒責任感得落荒而逃，菲莉絲嘆了口氣。
塞恩擔憂地看著她。
不知道她想做什麼，而與此同時，那邊的桑納多也把臉轉了過來，微微笑道：「丫頭，你不會還想阻止我吧？
你做不到的。
」

　　 「是啊，我是對你沒辦法。
我隻是好奇。
現在已經沒人能把你怎麼樣了，你還想做什麼？
」菲莉絲抱著胳膊問道。

　　 「真是這樣嗎？
你是這樣想的嗎？
」桑納多居然冷笑起來，「擁有至高無上的力量，就可以保證永遠不會失去珍視之人？
」

　　 他說著。
搖了搖：「我以為，你會很清楚這一點的桎梏呢。
如果無法動搖這裡的法則，無論你掌握怎樣的力量。
也隻是命運的棋子罷了。
你不正是因此失去摯愛的嗎？
隻是因為一個小小的詛咒——明明是那樣陰險卑鄙，而又像螻蟻一般弱小的女人，卻可以制約你們的生死離別。
是不是很諷刺？
隻因為她依附了一位力量強大的神，隻因為她遵循了所謂的狗屁規則！
而惡魔，卻因為是外來者而被排斥著，永遠被這些所謂的神，規則制定者所排斥著！
你不是很清楚嗎？
隻有獲得了左右法則的能力，才能真正從一枚命運的棋子，才能真正掌握自己的命運。
永遠避免悲劇發生——難道，你不是這樣這樣認為的嗎！
」

　　 菲莉絲很清楚。
對方故意哪壺不開提哪壺，分明是想讓她情緒失控。
可即便如此，她依舊難以讓自己冷靜下來。
就在這時，背後，小亞歷克抱著她的脖子，哼哼唧唧著，用柔軟的胎毛蹭著她的脖子，暖暖的，癢癢的，菲莉絲頓時感到安心不少。

　　 是啊，她是他孩子的母親，她還沒有失去一切，現在，還沒到絕望的時候，至少，為了亞歷克，這孩子，還充滿希望！

　　 這一刻，菲莉絲隻覺得腦子裡嗡地一聲，似乎有什麼想明白了，她輕輕拍了拍小傢夥的腦袋，平靜地說：「你，不是桑納多吧？
你到底是誰？
你真的是弗蘭德？
你也知道愛？
你也失去了摯愛？
你這是在喚起我的同情嗎，還是想尋求共鳴？
隻是，你憑什麼認為我會和你想的一樣呢？
我甚至不知道你做這一切到底是圖什麼，完全不懂，所以，我們不可能有共同語言。
你說到底是想做神？
不好意思，你正好搶了我的道——你不明白嗎，你偷走了我重要的石闆！
」

　　 面對菲莉絲的指控，對方卻隻是發出了一聲輕嘆：「如果你知道一切，就能理解我了。
」

　　 白色惡魔表情，看起來有些惆悵：「我說過了，我是弗蘭德，雖然這個身體是穆斯的……世人都說我是聖戰的英雄，我為了打敗魔王選擇了自我犧牲，奉獻了自己的靈魂，呵，這大概是我這輩子做過的最蠢的一件事了……因為直到我的靈魂被他吞噬，他卻選擇了保留我的意志，如此混混沌沌過了五百年，我才知道，他居然是愛我的——他居然是愛我的！
」

　　 菲莉絲聽得愕然，這，這是什麼神展開？

　　 「咳，如果你真是弗蘭德，我記得，你愛的不是安潔拉嗎？
」菲莉絲忍不住問道。

　　 赫赫有名的弗蘭德之心，和安潔拉之瞳，弗蘭德家族代代相傳的訂婚戒指，那其中蘊含的感情，難道是虛構的？

　　 沒想到，對方卻露出悲慟的表情：「是啊，我愛的是安潔拉，可是，直到那一刻，我才知道，他們，他們根本是同一人——該死的變形術，該死的變形術！
」

　　 呃，說到變形術，菲莉絲也是又愛又恨。
隻是，對於「弗蘭德」的爆料，她現在已經驚愕得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這是什麼鬼真相？
安潔拉是穆斯，穆斯是桑納多，然後，弗蘭德家族是安潔拉的後裔，克萊門斯家族是安潔拉和桑納多的後裔……喂喂，這種事，根本就不可能啊，難不成，桑納多那個變態，可以自己和自己生孩子？

　　 不過現在，顯然不是追究華瑞和迪奧到底是什麼譜系關係的時候，因為這隻惡魔的驚人言語，還驚動了另外一個人。

　　 「你說什麼？
安潔拉就是穆斯！
」伽瑪再次跳了出來。

　　 「弗蘭德」輕輕笑起來：「弗蘭德之影，你終於出現了，你會不知道也很正常，因為，直到我決定用自己的靈魂為誘餌封印穆斯的之前，也就是我製造出你的時候，我都還不知道，一直以來，陪伴我左右的安潔拉，居然就是他……繼承當時我全部記憶的你。
自然不知道。
我在那之後才獲得的真相。
」

　　 太驚悚了，太驚悚了……菲莉絲表示自己腦容量不夠了。

　　 「不，這不可能！
」伽瑪咆哮起來，「安潔拉是人類。
她是人類的，我還見過她的父母！
她怎麼可能變成穆斯？
這不可能！
作為使魔的主人，我不可能發現不了他就在我身邊！
」

　　 「你忘了一件事。
桑納多，不僅僅是一個會變形術的惡魔，他同時還是魔王級惡魔——這意味著什麼？
這意味著他可以用自己的肉體，輕易製造出分身……」

　　 「你的意思是。
他把自己分成了兩個？
」伽瑪的表情呆滯了，「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

　　 「哈哈哈，是啊，他為什麼要這樣做？
那混蛋不該是個野心勃勃的魔王嗎？
他接近我不是為了利用我嗎？
我下定決心封印他的時候，明明已經得出了這樣的結論，他為什麼要這樣做！
」

　　 「弗蘭德」仰天大喊起來。

　　 魔王級本體的情緒波動，造成的後果無疑是嚴重的。
戰船被刮到了好幾千米以外，天空中尚未完全消退的大漩渦又一次變得深邃起來。
電閃雷鳴，狂風大作，煞是驚人。

　　 就在這時候，「弗蘭德」卻又突然收斂了能量，他的表情也變得古怪起來。
他專注地看著伽瑪，那含情脈脈的眼神，看得菲莉絲渾身直冒雞皮疙瘩。

　　 「因為我愛你。
」對方赫然開口，說出駭人聽聞的話語。

　　 咳，這次說話的，是「桑納多」吧？

　　 伽瑪愕然，這，這是什麼情況！

　　 「因為愛你，所以，想要滿足你，所以，當我看到你看一個女子看到癡迷的時候，我吃掉了她，變作了她的模樣，伴你左右；所以，當你因為開啟星門被追殺的時候，我想要幫你，為你掃除障礙；所以，當你感嘆世界不公的時候，我想為你建造一個尊敬你的世界，讓你做英雄，做王；所以，當你想要封印我的時候，我成全了你，吃掉了你的靈魂……」

　　 「桑納多」滔滔不絕地說著，眼角溢滿淚水，但他的目光卻一直注視著伽瑪，卻又彷彿透過他，在看另一個人。

　　 此刻，伽瑪已經渾身顫抖的說不出話來。
他多少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雖然一直以來，他都認為自己是被桑納多所利用的，因此才導緻了聖戰的發生，可直到現在，他才明白，事實竟是如此！

　　 「聽到了嗎，這就是真相……」白色惡魔的表情又變得輕鬆起來，他淡淡笑著，冷漠地看著伽瑪，眼眸裡充滿著譏嘲，「我知道你一定不信，如果我還是那時候的我，我也不信，但是現在，我信了，因為，他沒有吞掉我，而是讓我與他共同被封印，共存了五百年！
他利用他的手下，苦心經營，終於使我們獲得了解脫……說起來，這還要感謝菲莉絲和你的使魔啊，如果不是你們，我大概沒這麼快從五百年前的打擊裡醒來，哈哈，真是慚愧，被你們看到了當時情緒混亂的我。
但是現在，我已經不會迷惘了。
」

　　 菲莉絲看出來了，這次說話的是弗蘭德的靈魂，應該說，弗蘭德和桑納多兩個意識棲居於同一個身體裡，這種情形，實在是太混亂了。

　　 「也正是因為與他同居於一副軀體，所以我得知了一件事，桑納多的本體早已經在深淵被人消滅了，也因此，他的分身也在日漸衰弱，他會努力五百年解除封印，不是為了他自己，他居然隻是為了讓我用他的身體活下來！
我背叛了他，他卻還在為我著想！
」

　　 白色惡魔捂著胸口，淚流滿面：「……因此，從那時候開始，我就下了一個決定，我一定要復活他！
我知道該怎麼做，因為桑納多的記憶裡提到了一件古代神器，復活石闆！
而現在，我終於成功了，我們，又可以在一起了……」

　　 這一次，無論是菲莉絲，還是伽瑪，都沒有說話，因為他們都很清楚，這就是深淵惡魔，這種單純的生物，一旦認定你對他好，便會死心塌地，義無反顧。
深淵惡劣的生存環境，造就了這種對溫情格外珍惜的存在，哪怕他們是生存、戰鬥的強者，但是無疑，在感情上，是徹頭徹尾的一根筋！

　　 傻嗎？
的確很傻，可是傻得可愛啊……

　　 菲莉絲發現，自己現在居然毫無立場來批判這一對經歷五百年，才終於冰釋前嫌團聚在一起的主僕，或者該說是戀人。
隻是，為什麼別人的團聚，卻要用她的幸福來作為代價？
別人的欲望，為什麼要用整個世界來陪葬？

　　 這不對頭，至少，菲莉絲很確定，這件事，於公於私，她都無法贊同！
說她是嫉妒也好，說她是眼紅也罷，她就是為此而不快，甚至憤怒！

　　 這個伊甸，又不是他弗蘭德開的，憑什麼都得聽他的？

　　 「說起來，你已經得到了你的幸福了。
」菲莉絲笑起來，「可是，你還想要更多，你想要成神……」

　　 「是的，成為神，而且還是唯一的神！
」白色惡魔不客氣地說，「我不需要能制衡我的東西，我會把這個世界建造得更加完美，不僅僅有極大的自由度，而且不會再有生離死別的悲劇發生，每個人都可以主宰自己的命運——這樣的世界，你不想要嗎？
所以，神隻需要一個就好了！
」

　　 「是啊，聽起來真的很美好，隻是，為什麼這個唯一的神，一定要是你，而不能是我呢？
」菲莉絲突然笑起來了，「我，憑什麼要同意你來做這個唯一的神？
你以為現在，隻有你掌握了絕對的力量嗎？
唉，說起來，真是不巧，我剛想起來，我好像也認得某個魔王級的惡魔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