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0 晉升
地下競技場,是葛納斯金剛牆少有的大型角鬥廣場,這裡原本是軍人切磋和磨練技巧的地方,但在枯燥卻又殘酷的防守生活中,這片廣闊的開闊地卻成了暫時沒有任務的雇傭兵的私下娛樂場所。
飽受死亡的恐懼壓迫的兵士們可以在這裡盡情出汗流血,用身體的疼痛來緩解精神上惡夢一般的可怕壓力。
僅僅是踏入這個區域,便人聲鼎沸,連說話聲都聽不清,廣場被人群圍成了若幹個區域,激烈的打鬥聲和呼喊聲震耳欲聾,激情四溢。
由於金剛牆條件艱苦,常年缺水,加上地下比地上溫暖許多,於是,血腥和汗臭味,以及各種人種身上的怪味撲面而來。
柔弱的白面少年五十四號瑟縮在白鬍子二十號的後面,死死抓著他的腰襟,幾個人都跟在他們的頂頭上司十三號後面,而胖子克魯已經早早走進了地下廣場。
人群看到克魯來了,頓時靜了不少,很多還在打鬥中的人也紛紛停止手頭的戰鬥,恭敬地沖著克魯打招呼,並好奇地看著後面這幾個穿著簡陋皮質護甲的跟班。
他們一眼看出,這幾個大概都是待在盔甲間,常年擦盔甲的打雜傭兵,根本就沒有獲得執行外出任務的資格。
克魯從來不會作多餘的事,既然他出現在這裡,那麼,定然是有好戲看了。
人群紛紛讓開場地。
克魯很滿意這些雇傭兵的恭敬態度,於是腆著大肚皮,得意洋洋走向了最大的場子,在中央站定。
「看來。
大家都玩得很盡興啊。
」克魯皮笑肉不笑地說。
四周除了咳嗽聲和喘息聲,沒有人敢當著克魯的面發表意見。
「今天,其實是有人想加入外出的隊伍,我作為副指揮官,自然很歡迎這種毛遂自薦的行為,也很佩服這位新兵的勇氣。
我們是駐守葛納斯金剛牆的鋼鐵意志,每一個都是精英中的精英,因此,雖然這位新兵還在適應期,但是對於有能力的戰士。
我們並不介意提供破格晉升的機會。
」
有經驗的雇傭兵都靜靜等著克魯把話說完。
大家很清楚克魯的脾氣,克魯是個長的和善、但其實非常嚴苛的傢夥,尤其對於執行外出任務的人更是嚴格,每一個獲得外出資格的傢夥都沒少受過他的氣。
即便如此,卻沒有人會恨克魯。
因為隻要是到過牆外的人都知道那裡的嚴酷,他們知道,克魯的嚴格。
其實是在對他們的生命負責。
所以現在的情況很明瞭,分明是有人公然挑戰金剛牆的新人適應期,於是克魯打算狠狠教訓他一番,讓他知難而退。
可惜。
有人根本不明白克魯的苦心,甚至非常不知趣的鼓起掌來。
並且大聲叫道:「說得好!
」
寂靜的現場,這個年輕的聲音顯得格外突兀。
克魯如刀的目光掃了過去,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傢夥,正是提出要外出的瘦高個,三十七號。
冰冷的殺氣從克魯身上蔓延開來,圍觀的獵人們不由得向這個笨蛋投去了哀悼的目光,可是三十七號渾然不覺,他甚至邁著步子,大跨步走進了競技場中央,就那樣站定在了克魯面前。
三十七號比克魯個子高。
他頭也不低,腰也不躬,就用那種俯視的眼神注視著克魯。
一本正經地說:「您劃個道吧,要怎麼樣才能讓我外出?
」
克魯笑得殺氣騰騰:「外出任務通常都必須以小隊出動。
既然你希望能夠給你機會,那麼我的測試很簡單,你和你的隊友們共同參加,而目標隻有一個,那就是在我的攻擊下堅持五分鐘屹立不倒而且也不離開場地,是的,我的要求不高,五個人,任何一個人辦到,那麼他就通過了考驗。
」
「你要考組隊作戰,而非個人能力?
」三十七號顯得有些意外。
「我們不需要孤膽英雄。
」克魯一本正經地說,「能夠合理的和隊友合作,並能保留實力到最後,活著回來的人,才是我們需要的。
不要忘了,金剛牆的責任隻是防禦,而非進攻,而所有的外出者,都隻是執行巡邏任務——活著回來,才是關鍵!
」
「原來,這才是你叫他們來的目的。
」三十七號有些不屑地看著其他四個人,五十四號是個柔弱的膽小鬼,二十號是個畏首畏尾囉哩囉嗦的老傢夥,二十一號塊頭倒是不錯,身上的刀疤也非常有感覺,但是性格冷漠不好親近。
至於最後一個,三十七號困惑地打量了他一眼,一個十六七歲左右,看起來非常單薄的傢夥,偏黃的皮膚甚至有些營養不良,雖然五官還算清秀,可是這並不會給生存力加分,怎麼看都是個極端沒有存在感的少年,他甚至不記得他們的盔甲間還有這一號人物。
「我們五個人,你要的隻是能在你手下堅持五分鐘的人?
」三十七號再次確認。
「沒錯。
」克魯點點頭,「你們必須五人一起上,如果任何一個人拒絕參加,那麼,你們至少要在新兵營待足三個年頭才能進入正式編隊。
」
「我憑什麼要和他們一起組隊!
」三十七號不滿地叫道。
「你在嫌棄你的隊友嗎?
正式出任務的時候,隊員可都不是你們自己說了算的!
」克魯非常嚴肅地說。
看到圍觀者不約而同的點頭,三十七號咬了咬牙:「好吧,那麼,請開始吧。
」
「不,我不要!
」當其他幾個人都走進了場內的時候,五十四號卻發出一聲尖叫,死死蹲在了場地邊緣,再也不跨入一步。
克魯露出一個詭異地笑容:「看來,你們沒機會了。
當然,說服和鼓勵隊友,也是非常重要的考核部分。
」
三十七號頓時憤憤地走到五十四號面前。
兇巴巴地說:「你要是敢拒絕,我現在就殺了你!
」
白皮膚少年鼻子一吸,便要哭起來了。
二十號有些看不過去,走近少年,在他耳邊說了幾句,那少年終於收斂了哭聲,輕輕點了點頭,跨入了場中。
三十七號冷冷橫了所有人一眼,發話了:「這場戰鬥我一定會堅持到最後,誰不想玩的儘早放棄。
我不會勉強,但是我也不會對你們伸出援手,別扯我後腿,各位自求多福吧!
」
三十七號冰冷的話語,讓圍觀者露出厭惡地表情。
克魯和五人分別站在場地的兩側。
「可以開始了嗎?
」克魯說。
三十七號也不答話。
居然身形一錯,率先向克魯發難。
不宣而戰,這傢夥想打個措手不及。
於是。
現場發出一聲唏噓之聲。
克魯似乎早料到如此,他不避不讓,雙手揮掌,伴隨著一聲哀號。
一個人被打了出去,落到場外。
竟然是五十四號那個柔弱的少年。
而三十七號自己卻根本沒有出來,反而躲在了二十一號這個大塊頭的背後。
居然把隊友丟出去當槍使,這個卑鄙無恥的傢夥!
圍觀者有人暗罵,三十七號卻毫不臉紅。
克魯見狀也不惱,反倒笑道:「策略不錯,下面,該我出手了!
」
克魯說著,把雙手在胸前一搓,一團刺目的金光形成光球,伴著他那雙掌一推之力便直向剩下的四人轟了過來。
「靈魂能量!
」有人驚呼。
「這算什麼。
副帥的雷霆還沒有出手呢。
」有人暗笑。
沒想到,這一擊,卻紮紮實實撞到了二十一號那個大塊頭身上。
二十一號雙足發力。
手掌上發出濛濛的白光,硬用一雙肉掌接住了克魯的靈魂能量。
「二十一號。
你!
」二十號有些感動。
二十一號雙手使勁往地上一轉,克魯的金色光球被砸入了地面,轟出來一個大坑。
二十一號回頭,沖著二十號說道:「你等了五年,好不容易有這次機會,好好把握,我隻能幫你到這一步了。
」
說罷,二十一號的巨大身軀轟然倒地。
硬接靈魂能量,可見這個大塊頭已經達到了天階,他的戰鬥力應該遠不止如此,但是,他卻選擇了自我放棄。
克魯知道這個人,這個人已經擦了五年的盔甲,眼睜睜看著同組的人一個個離開卻再沒有回來,他也因此從來沒有主動申請過外出。
是的,能夠執行外出任務的不僅僅需要實力,也需要勇氣。
二十一號大概隻希望永遠待在工作間擦拭那些盔甲吧。
既然又倒了一個,於是場內,除了克魯,隻剩下了三個人,分別是三十七號,二十號,和三十九號。
三十七號掃了眼剩下的人,突然意識到,自己差點又忘了三十九號的存在,這傢夥實在太沒有存在感了,他居然能夠留到現在,一定是靠的運氣吧?
克魯沖著餘下的人嘿嘿一笑,手向著地面一揮,驚人的力量頓時順著地面湧動起來,與此同時,幾十枚倒刺一般的岩石從地下竄出,正對這三個人紮過去。
這並非土元素魔法,而是使用靈魂能量造成的衝擊,其速度遠遠快過魔法,而且毫無預兆,防不甚防。
由於腳下根本沒有落腳地,三十七號和二十號兩個人都不約而同地選擇了往上跳。
但是他們跳的速度卻明顯趕不上地面上尖銳土刺的生長速度——是的,這些土刺並不是靜止不動的,它們以極快地速度向上生長,分叉,很快便充滿了整個戰鬥場地的上方空間。
三十七號眼看著自己連著竄了幾次,腳下除了那尖銳的土刺再也沒有落腳點,有些急了,看到二十號那花白的腦袋就在下面,當下什麼也不顧了,一腳踏到了二十號的頭上。
二十號正在竭盡全力向上竄,被三十七號這一腳一踏,頓時沒了平衡,直向地面上密密麻麻的土刺掉下去。
場地裡傳來一片驚呼之聲。
還算二十號反應快,他極快地在一根土刺側壁蹬了一腳,讓自己脫離了土刺的攻擊範圍,這才保住了一條命不至於被紮得滿身窟窿,但是他也因此逃到了場地外側。
二十號驚魂未定,怨毒地盯著抱住天花闆鐵索燭臺僥倖脫身的三十七號,三十七號卻沖他笑了笑:「謝謝了,老夥計!
」
「呸!
」二十號惡狠狠沖他吐了口唾沫,坐到了白皮膚少年的身邊。
「殺了他,殺了他!
」有人在旁邊喊。
三十七號卻把自己掛在吊燈上,洋洋得意:「五分鐘已經過了,我贏了。
」
克魯卻闆著臉,一本正經說道:「不,你輸了,因為你離開了比賽場地——你的陣地。
」
三十七號啞然失色:「剛才那種攻擊,傻子才會死守原地吧?
」
「可是,有人做到了……」克魯指著站在土刺縫隙中的一個人說道。
三十七號難以置信地看過去,那裡的確站著一個人,那傢夥看上去非常單薄,身上臉上滿是土屑,但是他確實好端端站在賽場內,而且他的位置,似乎從頭到尾就沒有移動過。
這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有人什麼都不做就能堅持到最後?
與此相比,得罪了所有人的自己才真像個傻子!
「混蛋,他隻是運氣好罷了!
」三十七號破口大駡,「不,不對,克魯你這頭肥豬,你是故意的吧,你根本就是故意繞開他的!
你在針對我……」
三十七號話還沒說完,巨大的轟擊打穿了屋頂,一大塊地闆連帶著那拉索燭臺一起垮了,三十七號措不及防,被壓在了下面,徹底暈了過去。
「來人,把他丟到黑牢裡去。
」克魯面不改色地說。
沒人看到克魯是怎麼出手的,於是,某些老人開始教育新人:「看到了嗎,這才是真正的高手,剛才,副帥隻是在和他們玩罷了。
」
於是,有幾個軍士走了過來,把三十七號拖走了。
克魯看著現場被人收拾乾淨,然後,目光轉到了唯一過關的那個少年身上。
「我記得你的代號是三十九?
」克魯問。
阿爾法點點頭。
「可以告訴我你是怎麼辦到的嗎?
如果我沒看錯,你從頭到尾就沒動過吧?
」克魯緩緩詢問。
真的一步都沒動過?
聽到克魯這麼說,很多人終於把注意力放到了這個並不起眼的少年身上——他是怎麼做到的!
「或許,真的是運氣吧?
」少年有些害羞,臉頰有些泛紅,他不好意思地解釋。
「真的是這樣?
」克魯的眼眸中突然迸射出精光來,他緊盯了阿爾法半晌,卻沒有得到任何答覆,終於點了點頭,「好了,年輕人,因為你通過了考驗,所以,從今以後,你不需要再擦盔甲了,你的編號將從三十九調整為十九號,作為本季度外出編隊的最後一人加入隊伍。
以後,你的直屬長官不再是十三號,而是十號;但是,由於你沒有對我說實話,所以,你將和三十七號一起,在黑牢裡禁閉一個禮拜!
你還有什麼話要說?
」
阿爾法似乎對這樣的決定有些意外,但是並沒有特別反感。
「我沒有異議。
」他輕鬆地笑笑。
克魯沒有想到,這樣一個少年,竟然不驕不躁,甚至看不出一點脾氣,和那個三十七號完全是兩個類型。
他原本隻是對這個年輕人的實力有些懷疑,所以想借此逼出真話,可沒想到,這孩子竟然毫無異議的接受了這並不公平的處罰。
「那麼……散了!
」克魯近乎歎息一般說道,目光卻一直追隨著三十九號,也就是現在的十九號隨著兵士前往黑牢的背影。
這孩子真的隱瞞了什麼嗎?
還是他判斷失誤?
頭一次,克魯為自己的決定感到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