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6 酒
高裡的煉金室裡,昏黃的魔法燈光搖曳著。
克魯闆著臉,把小馬木雕放到高裡面前,一言不發。
高裡詫異地看著他:「你找到內鬼了?
」
克魯點了下頭。
「修格斯讓你來的?
」
「我沒告訴他。
」克魯說。
高裡愕然,然後仔細地看著克魯,不放過他臉上一點點表情,這個胖子難得的露出擔憂的模樣,他一定發現了什麼。
多年的共事,高裡很清楚克魯的為人,這是個非常嚴謹認真的傢夥,與他那寬鬆的體型完全不搭。
最終,高裡伸出手指撥動著那隻小木馬,讓它在桌面上轉著圈,緩緩說道:「真是個令人懷念的小東西。
聖戰時,偉大的魔法師弗蘭德以一個偽裝成木馬形狀的魔道具為誘餌,成功攻破了被惡魔佔領的城池,那是聖戰史上第一次以弱勝強的戰役。
弗蘭德,不愧是一個偉大的智者……」
「這在史書上並沒有記載。
」克魯說,「事實上,聖戰時很多戰役勝利的細節,通史中都是沒有的。
總覺得這些編纂歷史的人,在隱瞞著什麼。
」
「是啊。
」高裡的鬍子輕輕顫動,他微笑道,「如果不是有幸接觸到弗蘭德學院的加密史料,我也不會知道這些細節。
有時候,你知道得越多,越懷疑,自己其實是被人設計在某個局裡的,面上所見的一切皆是假的……」
「你很悲觀。
」克魯說。
「如果你也死過一次,大概,會和我有同樣的感覺。
」高裡說著,手指一停,那木馬再次立在桌面上。
他沉默片刻,然後再次開口。
「很高興,你選擇信任我,還是說,這也是個試探?
如果你連他都懷疑的話。
」
克魯歎氣:「看來,我還沒有贏得你絕對的信任。
如果一個人誰都無法相信,那麼他未免太可悲了。
」
「哈哈。
」高裡笑道,「狡猾的傢夥,你在變著方兒的說我嗎?
」
克魯也輕笑起來。
他原本是在嘲笑自己,沒想到被這個傢夥對號入座了。
高裡從笑聲中感受到了老戰友間久違的友情。
他停止了笑容,歎道:「這個時候,應該有一瓶卡夫其拉烈酒……說吧,你想讓我做什麼?
」
「這枚木馬裡有一枚氪金聲訊器。
我希望你破解它。
」克魯說。
高裡蹙起眉頭:「你懷疑。
內鬼不隻紅鬍子一人。
」
「到底有幾人,隻有破解了才知道。
」克魯說,「還有。
我希望我把木馬放在你這裡這件事你不要告訴任何人。
不僅僅是為了保密,也是為了你的安全。
」
「你擔心有人知道後會對我下手?
」高裡輕笑,「你不覺得,這其實是個引蛇出洞的好辦法嗎?
」
「不,這太冒險了。
」克魯阻止他,「敵人的強大。
也許,遠超你我預計。
」如果真是修格斯。
那麼,無論是高裡,還是他自己,恐怕都沒有勝算。
「好吧,我聽你的。
」高裡說,「不過有件事我可以問你嗎,這東西,你從哪裡弄來的?
」
克魯咧嘴笑了:「是三號從十九號的床闆裡摳出來的。
」
「什麼!
」高裡頓時變了臉色,「十九號的床闆不是後來換的嗎!
誰會那麼笨,把這東西藏在那?
」
「是啊。
」克魯難掩笑意,「第四小隊的人都知道那床闆的事,唯一不知情的,大概隻有這一個月都不在金剛牆的人。
」
「比如在魔人領地死裡逃生的三號?
」高裡欣慰地看著他,「老狐狸,原來你已經找到內鬼了。
」
「的確,他把自己的通訊裝置交給我,然後胡亂編個出處,這的確是很方便的事情。
」克魯說。
「那你為什麼不拆穿他?
」高裡納悶了。
「我怕他被滅口。
」克魯說,「他若死了,所有的線索就都斷了。
」
「你擔心三號和紅鬍子一樣的下場……」
克魯點點頭:「還有一件事我沒想明白,如果這枚木馬的確屬於三號,那麼就是他身份的證物,很可能是他們內部交流的必需品,因為紅鬍子也是隨身攜帶這東西的。
但是他為什麼要把它交出來?
這隻有三個可能,要嘛,他有了代替品,要嘛,這個是偽造的,或者……」
「如果這個是真的,也許,這傢夥不想幹了也說不定。
」高裡說,「否則,紅鬍子死的時候,他就應該出現救人,而且,他對於自殺的那個死囚的態度,似乎也太過正常了些。
如果那是他的同類,面對那樣的折磨,三號,理應是憤怒的。
」
「也許,他根本就不想和他們再有瓜葛……如果是這樣,就說得通了,因為昨晚,我追著修格斯趕到現場的時候,紅鬍子似乎正在和某人交戰中——那是一個可以遁形的敵人。
我懷疑,他們內部有人故意把紅鬍子引到那個位置,目的是想殺了他!
」
高裡暗暗吃驚:「如果三號真的不想幹了,那麼,他應該做的事,就是揪出所有的內鬼和知情者,殺光他們,他自己就可以把身份永遠的隱瞞下去……」
「聽你這麼說,我想起來了一件事,這個三號,似乎從被救回來開始,就對三十九號格外警惕。
」克魯說,「如果你的推測是正確的,三十九號,也許也是內鬼。
」
「如果沒有足夠的證據,你恐怕不能動他。
」高裡歎道,「畢竟,他是黑暗公爵派來的人。
雖然咱們和黑暗聯盟沒什麼瓜葛,但是如果因此而得罪他們,也不是什麼好事情。
」
「是啊。
」克魯長歎,「其實,我不希望懷疑任何人……」
「放心吧老夥計,期待著我的好消息吧。
」高裡把那枚木馬收好,鼓勵般說道。
「但願如此。
」克魯說。
他疲憊地離開了高裡的煉金塔樓,目光穿過金剛牆中央的巨大天井,仰望陰沉的天空。
如果修格斯殺死紅鬍子,毀掉木馬並非一時氣憤。
而是故意為之,他該怎麼辦!
可是這個時候,他卻無法當面問他。
親眼目睹了紅鬍子的死法,那個多次出生入死的老戰友還真的是過去那個人嗎,還是也被替換掉了?
想到這一點,克魯就感到毛骨悚然——敵人還有多少手段是他們不知道的?
克魯一片茫然,當他意識到自己的路線時,他已經停在了前往下三層第四小隊營地的入口處。
他腦海中浮現的居然是十九號那個總能創造奇跡的年輕人。
看來,最需要英雄鼓舞的。
居然是他自己啊。
克魯自嘲地笑笑,搖了搖頭,轉了路線,走向了盔甲整備間。
曾經。
第四小隊的不少成員都是在這裡擦著盔甲的。
但現在,他們已經成為多次執行外出任務的精英,但是。
這裡還有一個人沒有離開,他也是認得十九號的人——先知五十四號。
不料,剛走到整個工作間週邊,克魯就聽到了爽朗的大笑聲和說話聲,這個地方很久沒這麼熱鬧了。
那些聲音居然來自於三十七號,二十號。
二十一號,還有他們曾經的隊長。
十三號。
很難想像,這些人會聚集在一起。
「嘿,我的小姐,盔甲不是像您那樣擦的!
」這是四號的聲音。
「誰說我在擦盔甲了?
」莎拉不滿地說,「我這是在研究上面的銘文!
」
工作間的方向傳來一片取笑聲。
沒想到莎拉也來了。
年輕人啊,就是充滿活力。
克魯禁不住懷念起自己剛到這裡來的情形,那時候,他和修格斯也總是會為工作的分配而大打出手……他們真正和好,恐怕還是兩年後一次外出任務的死裡逃生之後。
就在這時,克魯察覺到背後有人接近。
他猛地回頭,看到哈奇拖著一輛小平闆車,上面滿載著葡萄酒,和他搭手的居然是那個白白淨淨的三十九號。
「克魯……副指揮官?
」哈奇似乎被嚇了一跳,險些把酒桶都摔了,萬幸,被身手敏捷的三十九號托住。
聽到聲音,莎拉也探出頭來,在看到克魯時禁不住發出一聲驚呼,她迅速捂住嘴,驚慌失措地說:「對,對不起,我知道,工作時間喝酒是不允許的……要罰,就罰我好了……」
看到隊長莎拉維護隊員,其他人也紛紛冒頭,眼巴巴看著克魯:「這件事我們都有份,不是隊長的責任……」
「你們不是還沒喝嗎?
」克魯忽然笑起來,反問。
這下,幾乎所有人都傻眼,不知道他什麼意思。
「是地庫的酒嗎,虧你們說得動那個酒糟鼻啊。
」克魯摸著大肚皮說,「五年前,我去找他要酒,那老頭一拳把我揍出來了。
」
哈奇吐了吐舌頭,那老頭有這麼誇張嗎?
明明他們每次去搬酒都很順利啊,那是個和藹的雜物倉庫管理員。
「我記得,今天是你們小隊輪休吧?
」克魯說,「正好我也沒什麼事,一起喝吧,好久沒和人喝酒了!
」
「可是條例……」莎拉小聲提醒。
「我批準了!
」克魯腆著大肚子,顯得毋庸置疑。
「副指揮,這可是您說的!
」三十七號突然插嘴,「您若是不小心醉了,可不許後悔!
」
「哈哈,小子,好大的口氣!
」克魯哼哼著,順手從車上托起一個酒桶,一屁股在工作間裡坐下了。
幾個人頓時一擁而上,把酒桶一個個搬了出來,放在面前,卻見三十七號和二十號都一臉期待看著阿爾法,格外慎重地說:「夥計,一切全靠你了!
」顯然,阿爾法的酒量眾所周知。
下一刻,酒香四溢,沒多久,所有人都喝得東倒西歪,不出所料,隻有阿爾法和克魯依舊清醒。
克魯的臉頰上掛著兩點紅暈,他微眯著眼,笑容可掬地望著阿爾法,近乎歎息一般說道:「為什麼我總覺得你像一個人呢?
」
阿爾法略微擡頭,有些意外。
隻聽克魯繼續說:「你很像十九號啊,尤其是喝酒的時候……那小子,也是千杯不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