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相看(一更)
四月春光好,但卻不是禮佛的旺季,來寺的香客不多。
大殿外,靠近下山那片空地邊上種了一排青皮竹,彎出一片疏影淡落的綠蔭。
老和尚在那裡支著攤子,無人問津,正在打瞌睡。
“大師。
”這時,一群貴婦人走上前,為首的是一名四十出頭的貴婦人和一名十五六歲的貌美少女,正是秦氏和褚妙書。
老和尚聽到聲響,便睜開雙眼:“阿彌陀佛,不知各位施主所求何事?
”
一邊說著,一邊把自己的香油小箱子推到秦氏面前。
葉棠采嘴角抽了抽。
這……還未批命就張嘴要錢了!
秦氏也是整個人都不好了,回頭看綠枝。
綠枝連忙摸了兩個五分的小銀餅子來,叮當兩聲,投進了香油小箱裡。
“幾位施主,不知所求何事?
”老和尚笑道。
“大師,請給小女看一下姻緣。
”秦氏把褚妙書按到老和尚案桌前一張凳子上,又把褚妙書的生辰八字寫到桌上的紅紙上,遞過去。
老和尚接過看了看,又瞧了瞧褚妙書,就說:“姻緣嘛,自然是有的。
求親的遍地都是,也有幾樁該是良緣的,你們自己不願意而已。
”
秦氏臉僵住了,求親之人的確很多,但那些家勢實在太普通了,這叫什麽良緣?
而且,她怎麽覺得這和尚一點也不像得道高僧,反像那些惡心巴拉的老媒婆?
不會被騙了吧?
想著,就看了白姨娘一眼。
白姨娘臉上一僵,神情訕訕的:“大師說選擇多,這是好事兒。
”
“我想問,可否得嫁貴婿?
”秦氏道。
“佳婿就好,何必貴婿?
”老和尚道。
“適可而止。
”
秦氏臉黑了黑,葉棠采聽得都想笑了。
費姨娘更是撲嗤一聲:“太太,這是大姑娘無法高嫁嗎?
”
褚妙書小臉泛青,猛地站了起來:“你個老和尚,扯來扯去都扯不到重點。
什麽大師,就是個騙子。
”
說完冷哼一聲,順著石階而去。
秦氏心下冷沉,帶著綠枝離開了。
費姨娘卻興奮地上前:“大師太準了。
也幫我家二郎算一算前程和姻緣。
”拿出一個小銀子“叮當”一聲塞進了小香油箱。
說著伏在桌前,寫下了褚從科的生辰八字。
老和尚眯著眼望了望褚從科,隻說了一句話:“好好活著,讓別人開心開心。
”
“你這是什麽意思?
”費姨娘皺起了眉。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老和尚說。
“沒有了?
”
“沒有了。
”
“老神棍!
”費姨娘呸了一聲,說著就抱起那個香油箱子,伸手進香油箱裡摳。
“你!
你!
你!
”老和尚大怒,伸手去搶,結果沒搶贏她。
費姨娘最後終於摳出她扔進去的一塊銀子,然後也跟著秦氏的身影奔下了長階。
“大師,太準了!
”秋桔激動地上前,拿出一個小銀錠子,“叮當”一聲,扔進了香油小廂,然後拉著葉棠采上前:“也給我家姑娘算一個。
”
那老和尚隻看了葉棠采一眼,便驚了驚,然後一把抱起自己的小箱子,隻扔下一句話:“這位老和尚不敢批,批了害人害己。
”一邊說著一邊跑了。
葉棠采看著他那護著銀子跑路的身影,無語了片刻。
“這……定是個騙子。
”秋桔氣得小臉鐵青,“我投了足足一兩銀子。
”
“從你的月錢裡扣。
”葉棠采白了她一眼。
秋桔小臉一塌,眼淚汪汪:“姑娘……”
葉棠采搖著半透明的宮扇,便下山了。
下山後,秦氏和兩位姨娘的馬車早就離開了,葉棠采上了她的青逢小馬車,大半個時辰之後,就回家了。
走進穹明軒,惠然迎了出來:“姑娘,老太太身邊的小晴來了。
”
“哦。
”葉棠采一怔,走進屋裡,果然看到一個雙環髻的丫鬟坐在小廳的圓桌旁。
“老太太是要傳話麽?
”
“大姑奶奶。
”小晴站起來,行了一禮,“距離上次二姑奶奶滿月宴已經快一個月了,老太太請大姑奶奶幫忙之事可有眉目?
”
葉棠采一怔,笑道:“已經有眉目了,正在努力地觀察呢。
”她想到陳之恆的那邊,覺得並非易事,所以不敢給答覆。
小晴微微一歎:“那,我就回去了。
”
“好。
”
小晴出了穹明軒之後,就坐著馬車回葉家。
回到安寧堂,隻見苗氏和羅氏正坐在榻上,等在那裡。
小晴連忙上前見禮:“老太太。
”
“如何?
”苗氏急問。
“大姑奶奶說,正在尋摸著呢。
”小晴臉色有些不好。
苗氏和羅氏一陣失望,這時,外面一個笑聲響起:“這是敷衍吧!
”
卻是孫氏走進來了,自發地往椅子上一坐,笑道:“我們梨姐兒好歹接到活兒就工作了,但大姑奶奶現在啊……是使不動的人呢!
而且,母親也不瞧瞧,現在玲姐兒都什麽名聲了?
長興侯府願意她,她就知足了吧!
”
苗氏臉色微沉:“行了,玲姐兒的婚事就不勞你們掛心了。
”
孫氏冷笑,然後就出去了。
羅氏微微一歎:“也怪不得棠姐兒,玲姐兒現在的確太難了。
要不,過一兩年再找吧。
”
“不可能再過一兩年再尋。
”苗氏搖了搖頭,“隻要葉承德那混帳不死,還在京城,那麽他和殷婷娘的醜事就會不住地打著家裡的臉。
到了八月,玲姐兒就十八了,再拖過一兩年,越發的艱難,要趁早定下來。
”
羅氏想了想,才說:“要不,就我手頭上這一個吧。
”
“你手頭上的?
”苗氏聽著就來勁了。
“是三老爺在外頭結交的一個朋友。
”羅氏說,“姓呂的,年近三十,長得也是整齊得體的一個人,就是死了原配,膝下隻有一個女兒。
在城京和祖籍都有點產業,那碧水樓和珍味樓就是他經營的。
雖然是經商的,但其兄長是在廂州做知縣,也算是半個官家。
”
苗氏便沉吟下來。
她絕不想女兒像她一樣當繼室,但目前實在無從選擇。
而且對方隻得一個女兒,沒有兒子,那就不同了。
當年她可是連嫡帶庶的三個繼子,兩個繼女呢!
“那……見一見。
”苗氏點頭。
……
褚雲攀下衙回來,已經亥時過半。
葉棠采正趴在榻上看話本子,褚雲攀走進來,葉棠采便翻過身瞧他:“我小姑的事情怎麽了?
陳之恆行不行?
不行換一個。
”
“一定行。
不行也得行。
”褚雲攀挑唇一笑,“明天你祖母跟你小嬸準備給你小姑相看,給人當繼室。
”
“什麽?
”葉棠采驚得跳起來,小嘴撇了撇,突然一怔:“你怎麽知道她們要相看人家的?
我還不知道呢。
”
褚雲攀笑:“我找人盯著。
”一邊說一邊盯著她在榻上翻滾的樣子,心情很是愉悅。
“你真是盡心啊!
”葉棠采隻能如是說。
“嗯,我工作一直盡心。
”褚雲攀點頭。
要把人拉進去當同夥,姻親關系是非常有利的。
“那明天怎麽辦?
”葉棠采說。
“不怎麽辦,我來辦就好了。
”褚雲攀笑了笑。
……
第二天一早,苗氏就帶著葉玲嬌、羅氏和葉承剛一起去碧水樓。
原本想訂午時用飯的時候,不想那天人太多,整間碧水樓被訂滿了。
苗氏隻好訂了未時。
她們還未到,一樓大堂,被屏風隔出來的隔間裡,入口垂著珠簾,裡面坐著兩人,正是褚雲攀和陳之恆。
“哈哈哈,怎麽突然想到這裡喝酒?
”陳之恆笑道。
二人下衙之後,換了一身便裝,才出的門。
“不是來喝酒的。
”褚雲攀笑著,“一會兒,小姑要來這裡相看。
我家娘子擔心,但又不想跟著祖母她們一起來,否則顯得太過隆重,結果相看不上,那就不好看了。
所以才叫我在暗中幫著看一看。
你嘛,因為我一個人來喝酒,不像樣子,所以順帶叫上你的。
”
陳之恆聽得自己是個順帶的,嘴角抽了抽。
又想到葉玲嬌居然在說親,而且現在正在相看,心裡十分不自在。
不由的又想起上次一起包餃子時,她那嬌麗而倔強的容貌,還有揉著麵團似隨時都會折斷一般的纖巧皓腕。
褚雲攀好整以暇地倒了一杯酒,桌上擺著幾個小菜。
褚雲攀道:“喝吧!
”
二人喝了兩杯酒,褚雲攀突然道:“來了。
”
陳之恆往外望去,果然看到苗氏一行人從外面走進來。
葉玲嬌一襲淡紅寶瓶紋樣妝花褙子,配著白色挑銀線馬面裙,手中執著一柄半透明的輕羅桃花扇,頭上梳著百合髻,簪著一朵琉璃珠花,垂下珠玉流蘇。
隨著她輕盈的腳步,頭上的琉璃珠花折射出清豔的光芒,令人神往。
幾人在靠窗的一張八仙桌落座。
“葉老弟。
”這時,一個笑聲響起,卻是一名年近三十,穿著藍灰色的圓領錦袍,長得還算俊朗的男子從樓梯走下來。
“呂兄。
”葉承剛笑著站了起來,朝著那男子拱了拱手。
“今天帶家人來光顧你,你可要給個優惠。
”
“哈哈,這是當然的。
這一頓飯我請就是,愛吃什麽隨便點。
”那呂斌爽朗地大笑。
餘光瞥到葉玲嬌,隻見那少女長得嬌妍非常,身條玲瓏有緻,氣質閑雅,心裡便一陣激動。
都說葉家女個個出挑,貌美如花,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葉夫人,你們好。
”呂斌笑著拱了拱手。
苗氏見他長得高大,還爽朗,氣質落落大方,也是滿意了幾分,笑道:“賢侄客氣。
”
“東家,樓上有貴客喚你。
”小二走過來道。
“好。
”呂斌答應一聲,就朝著苗氏等人拱了拱手:“生意正忙,先行失陪,你們隨意。
”呂斌說完轉身離去。
羅氏看著他的背影,這才收回目光,笑著道:“不錯吧?
”
苗氏也笑著點頭:“不錯。
”說著望向葉玲嬌,“如何?
”
葉玲嬌一怔,淡淡道:“隨便。
”
正說著,不遠處走來一名八九歲的小姑娘,穿著藍色的印水草的襖裙,領著兩個丫鬟,走過來,冷掃了葉玲嬌一眼,然後又轉身往回走。
一邊走一邊跟她的丫鬟嘀咕:“這個後母我一點也不喜歡。
要嫁給我爹,給我生個弟弟,不如讓兩個姨娘生算了!
回去就讓那兩個姨娘……”
也不知有意的還是無意的,那聲音不大不少,正好讓葉玲嬌和苗氏聽得清清楚楚。
苗氏和羅氏臉色一變,望向葉承剛。
葉承剛臉色訕訕:“這是呂兄的女兒,有些嬌縱,其實不壞。
”
苗氏心中七上八下,胸口憋氣,瞧那小姑娘的德性,她心裡鬱結,而且還一嘴一個讓呂斌屋裡的姨娘生弟弟,這讓苗氏心裡更加鬱結。
“女孩子麽,這個年紀都這樣。
”羅氏笑著打圓場,“現在已經九歲了吧,再過五六年,就出嫁了。
進門後盡心待她好便是。
任何事情,都不可能十全十美。
等以後玲姐兒進了門,生了兒子,那姑娘出嫁後,自然知道弟弟的重要性,也不會再鬧什麽了。
”
苗氏心裡仍在發堵:“那也得玲姐兒搶在那姑娘口中的姨娘前面才行啊!
若那兩個姨娘先……那怎麽辦?
”
“母親想多了,如果有,早就有了。
”羅氏道,“人家既然誠心求娶,自然不會乾這種事。
”
“玲姐兒……”苗氏又望向葉玲嬌。
“娘決定吧。
”葉玲嬌哦了一聲。
她知道,為著她的婚事家裡已經煩透了。
她不能不嫁,否則家裡又要鬧一場笑話。
若嫁了,真的不好,大不了跟大嫂一樣和離算了,以後搬去跟大嫂住得了。
不遠處的隔間裡,隨著珠簾,褚雲攀和陳之恆也在瞧著。
褚雲攀道:“那個男的不錯,至少看著挺爽朗。
”
陳之恆卻莫名窩火:“也不一定要嫁這樣的,瞧那個小姑娘……定是個不好相處的。
”
“未必,誰知道以後如何。
至少這婚事,還行。
”褚雲攀長指輕輕地敲了敲桌子。
外面已經開始上菜,那個呂斌又過來笑著招呼著,侃侃而談。
陳之恆在裡面瞧得兩股戰戰,都有些坐不住了。
等到外頭苗氏等人用完飯離開,他們才出去結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