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打闆子(一更)
“你這才叫強詞奪理。
”葉承德看著大溫氏的目光帶著冷嘲,“若住在屋子的人都得有罪,那裡面的丫鬟小廝都有罪?
要不要連隔壁的鄰居都定罪?
”
大溫氏臉色一變:“你——”
“大人,請你明察。
”葉承德朝著程府尹俯下身,磕了一個頭。
程府尹拍了拍驚堂木:“言之有理,葉承德才是罪魁禍首。
”
“大人——”大溫氏滿是不甘地看著程府尹。
她最想打這個外室,打殘打死她!
“無論人證物證,還是情理,線索,都是葉承德所為。
”程府尹無奈地看著大溫氏,“按大齊律例,盜竊若歸還贓物,杖刑三十,牢三月。
葉承德,你服不服?
”
“大人,我服。
”葉承德挺著腰闆回答。
“承德……”殷婷娘見葉承德要挨打,滿滿都是感動,回頭看著他,淚水直掉,“你為什麽要……”
“為了你,都值得。
”葉承德緊緊地握著她的手。
她正因他而感動掉淚,她對他感情的回應,讓他覺得一切都值。
“承德,能遇見你,真好……”殷婷娘哭了起來。
“我也是,我此生就是為了與你相遇而存在的。
”葉承德雙眼閃著淚光。
“怎麽回事?
”外頭的百姓面面相覷,“瞧著好感動。
”
“可不是!
難道是苦命鴛鴦啊?
”外面的百姓立刻腦補了一出大戲,特別是那些浪蕩公子,更是被葉承德和殷婷娘情深款款的模樣給感動了。
若是個沒良心的男人,早把責任全推殷婷娘身上了,但葉承德不但沒有推卸責任,還主動攬到身上,對殷婷娘的深情肉眼可見。
“爹,娘,你們這些年都不容易,總有一天會感動上蒼的。
”許瑞見輿論偏向他們這邊,趁勢說著感動話,往裡添柴。
葉承新和孫氏也被葉承德二人膈應了一下,但看著葉棠采那冷冰冰的臉,便又高興起來,孫氏壓著眼角:“他們也是一往情深呐!
”
“大哥都是被逼的。
”葉承新唉了一聲,滿臉無奈之態。
葉承新一聲“大哥”,百姓們面面相覷,又瞧二人面相相似,便知二人是親兄弟。
作為家人,都覺得葉承德是被逼的。
那定是原配不容人,刻薄小氣,才弄得二人要當苦命鴛鴦。
大溫氏和秋琅見風向有變,反偏向狗男女,氣得不打一處出。
卻見葉棠采冷笑一聲:“嗯,都是被逼的。
被逼著偷元配的嫁妝貼外室!
逼著青天大老爺都重判了呢!
”
一句話,讓周圍的人當頭棒喝。
他們差點忘記了,這可是偷元配的嫁妝貼外室呀!
剛才說感動的大多是男人們,一些婦人早看不過眼了。
有個胖婦人便冷笑一聲:“再深情款款又如何,這麽情深,自己掙錢養外室啊,偷媳婦嫁妝算什麽東西。
”
“沒錯,就算元配真的刻薄小氣不容人,你摸媳婦的東西就有理了?
”
“可不是嘛,又不是沒錢花、吃不起飯、要餓死,瞧這穿金戴銀的,摸媳婦的嫁妝就是為了討好外室,無恥下賤!
青天大老爺都判偷了,還有理了?
”
許瑞、葉承德和殷婷娘簡直恨毒死了葉棠采,剛剛差點就贏得百姓的同情,至少名聲上好聽點,不想,葉棠采一句話就讓他們打回了原形。
大溫氏呵呵兩聲。
原本看著他們深情款款的樣子,簡直惡心吧啦的,葉承德和殷婷娘越是情深便讓她越惡心。
現在葉棠采把他們打回原型,瞬間心情好。
葉筠見百姓對葉承德和殷婷娘各種嘲諷,特別是殷婷娘,被罵得身子不住地顫抖,說不出的可憐。
他臉一陣青一陣白,盯視著葉棠采:“妹妹,那到底是咱們爹啊!
你一次又一次地落井下石,至於嗎?
”
葉棠采冷冷的目光掃過去,秋璟溫和的臉也是微微沉下。
大溫氏氣得連話都要說不出了,恨不得衝過去打死這小崽子,她真的要懷疑,自己妹妹當初產時把孩子扔了,養大了個胎盤!
“大人,也該上闆子了!
”大溫氏氣道。
“上闆子!
”這時,程府尹冷喝一聲。
立刻有兩名衙差擡著長長的闆凳過來,衙差把闆凳放下,然後手持大大的木棍站在兩邊:“請!
”
“承德……”殷婷娘紅著眼圈看著他:“還是讓我來吧!
”
“胡說什麽。
”葉承德說,“我皮粗肉厚,這種闆子算得了什麽。
而且你已經替我關了幾天,怎能再讓你受苦。
”
葉承德已經站了起來,正要趴到凳子上,這時葉筠急喝一聲:“慢著,讓我來!
”
葉棠采小臉沉了沉,葉筠這混帳東西!
葉筠走到公堂之內朝著程府尹拱了拱手:“大人,父債子還,作為兒女,怎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父親在眼前受苦。
所以,這闆子我替爹受了!
”
“葉筠,你這混帳的東西!
”大溫氏冷喝一聲,氣得要衝上去打他,但兩邊衙差早發覺她的異動,連忙拉著她。
許瑞見狀也走了進來:“我也願意替爹受著。
”
“瑞弟,你回去!
”葉筠立刻製止他:“你下個月就要參加秋闈,若打壞了怎麽辦?
”
“可是,大哥……”許瑞一臉急切。
“如果你考不上,才是最大的不孝。
”葉筠連忙說。
大溫氏和秋家兄弟簡直被氣得要吐血。
秋璟簡直大開眼界,都說這個表弟傻,現今一看,果然百聞不如一見,傻啊!
葉棠采看著他眸子冷了冷:“大人,我覺得此事不妥。
”
“哪裡不妥了!
”葉筠見葉棠采又來搗鬼,氣不打一處出,“我這是行孝道。
以前就有過這樣的例子,父親犯錯,兒子看不得父親受苦,便代父受罪,府尹都是同意了的。
”
葉棠采冷笑:“以前的那些例子,都是父母年老,經不起闆子折騰才準許代為受罰。
但葉承德……你們瞧,人到壯年,四十還不到,正是一個男人最為強壯的年紀。
他既犯了錯,就得受到相應的懲罰,不能因為他有個傻兒子就饒了他。
”
“你說誰是傻兒子?
”葉筠很是氣惱。
葉棠采繼續道:“如果打不到他身上,這次能偷東西,下次就能放火,因為不論他犯了什麽錯,都有別人替他受著。
”
這時許瑞一臉驚異地看著葉棠采,悲痛欲絕的樣子:“大妹妹,這也是你親生的爹啊,你作為女兒,你不替他受罰就算了,你憑什麽攔著我和大哥行孝?
”
此言一出,周圍的人是看著葉棠采也是一臉的不讚同。
一個道:“這這美豔動人的小夫人是葉承德的女兒吧?
雖然葉承德確實有錯,也過於無恥,但也不能這樣。
這般……也太冷血了。
”
“可不是。
怎麽也是他的親生女兒啊,就算不幫,也不該一而再地落井下石,這也太不孝了吧!
”
大溫氏聽得別人議論葉棠采,便是大急,恨得直咬牙。
“對啊,你不能對爹不孝!
”葉筠說。
“我不知道如何才是孝,如何是不孝?
”葉棠采呵一聲冷笑,“我隻知道我娘被這兩個人氣得吐了血,而哥哥卻說這血吐了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敢問哥哥,你這孝不孝?
”
周圍的人都驚呆了,看著葉筠,一個婦人道:“你這小夥,你還是人嗎?
自己親娘吐血了也說不是大事?
”
葉筠臉上一僵:“那是……真不是什麽大事,現在明明活蹦亂跳的……”
“葉承德不是什麽大事,打一頓也活蹦亂跳的!
”葉棠采冷諷。
“他是你爹。
”葉筠大惱。
“我娘就不是你娘了?
”葉棠采淡淡地掃了他一眼,“反正,從今以後,你孝你的爹,我孝我的娘!
如何?
”
葉筠一噎,周圍的百姓也都無話可說了。
人家小姑娘的確對葉承德不孝,但隻因對娘孝順,所以才不能對葉承德孝,否則就是對娘不孝。
現在好了,兄妹分開,各孝各的!
誰也不能說誰不好。
“剛才許瑞說得對,你愛替他打,你就替他去了!
”葉棠采突然改變了主意,“正如你所說,我不能阻礙你們行孝啊!
”
“用刑!
用刑!
”程府尹不住地拍著驚堂木。
然後又望向葉筠:“葉公子,你還替不替你爹打?
”
“我替!
”葉筠衝了上前,趴到長闆凳上。
“筠哥兒……”葉承德看著葉筠。
“爹,前兒個你腰才扭了一下,不能再傷了。
”
“筠兒你真是個好孩子。
”葉承德一臉感動。
“這是應該的。
”
“打!
”程府尹一聲冷喝。
眼前瞧著父慈子孝的模樣,但為什麽他反而卻覺得惡心叭啦的?
正如葉棠采所說,這闆子確實該落在葉承德身上的。
但葉承德到底是靖安侯府的世子爺,在百姓面前痛打簡直丟人丟到姥姥家了。
若換成葉筠,一他是年輕人,二他這樣橫了出來至少全了一個孝字,臉面上好看些。
程府尹不會顛倒黑白,但這種人情往來他是至少會顧全的。
若連這種人情世故都不懂,他早下台了。
兩邊衙差舉起闆子,“砰砰砰——”大大的棍棒朝著葉筠的臀部一下又一下地揮下來。
百姓們瞧著葉筠被打得慘兮兮的,血都冒出來了,殷婷娘在一旁一個勁地哭著,許瑞在不住地抹淚。
一副一家人同甘共苦,一緻對外的模樣,心裡又有些不好受了。
葉棠采冷眼看著,大溫氏看著氣得肝痛。
秋璟眸子一轉,笑道:“瞧著他們像一家人。
你就是個外人!
案子也落成了,咱們也回去看一下被氣到吐血的小姨。
這次若不是我們進京,你們母女過的不知是怎樣的日子。
”
葉棠采便垂頭,什麽也不說,隻按了按眼角,再擡起頭仍然是這副冷淡的模樣。
百姓們聽見秋璟的話,又見葉棠采明豔的小臉冷冷淡淡的,一點表情都沒有,無悲無喜,不知為何,覺得有點可憐,不知被傷了多少次才這般心如死灰。
又聽得葉棠采家裡還有個被氣得吐血的娘……
立刻腦補出溫氏躺床上被氣得不住吐血,而葉棠采在一邊哭的情景。
再一瞧堂上那一窩子……又覺得活該了!
葉棠采見百姓們的風向有變,暗地裡好笑,嘖嘖,誰不會賣慘啊!
百姓們那鄙視的目光又投了過來,許瑞簡直恨毒死了葉棠采和秋璟!
特別是秋璟,這個男人明明該關在刑部,也不知葉棠采用什麽方法把他弄出來的!
自尊心讓他更恨!
等三十闆子打完,葉筠已經奄奄一息,而葉承德則被兩名衙差帶走,殷婷娘實在沒臉再留,讓追風和逢春擡著葉筠,她便被陳媽扶著急急地離開。
百姓們笑話了一陣,也紛紛離去。
“走吧!
”大溫氏看著葉承德被收監,總算出了一口惡氣。
葉棠采回頭,隻見許瑞還沒走,明豔的眸子帶著嘲諷地掃了他一眼,便要轉身離去。
許瑞被她那鄙視嘲諷的目光看得臉上火辣辣的,追上前,呵呵冷笑:“也不知你用了什麽方法,才把秋家撈了出來。
但你們秋家生意不用做了!
秋家的酒在宮裡被測出問題,就算最後酒醋郎中說是吃錯了別的東西,依宮裡的謹慎,也不會再采用。
至少,以後這皇商,想都別想!
”
葉棠采唇角翹了翹:“你想不想知道,這件事我如何解決的?
其實,我也沒什麽人脈……就,一個多月前受傷,被公主所救……雖然公主是我的救命恩人,但咱們也算認識了。
這次我舍著臉面去求公主殿下。
並非讓公主殿下去威脅郎中讓他說不是酒的問題,而是別的吃食。
”
“公主殿下到了內務府,喝了秋家的松霧酒,然後她毫發無損。
咱們又得到了消息,這個酒醋郎中收了秋家對頭的錢,誣陷秋家,所以,秋家的酒,沒事了。
皇商繼續做!
而且還除掉了對頭!
”
許瑞臉上一黑,氣得渾身顫抖,這是他向太子殿下獻的計,秋家不撤案,整個秋家就毀了。
秋家撤案,也會失了皇商的資格。
他怎麽也想不到,他們居然破了他的局!
“走吧,表妹。
”秋璟回頭道。
“好。
”葉棠采淡淡一笑,就跟著大溫氏等人離開。
許瑞看著葉棠采對著別的男人笑得明豔生輝,隻覺得無比的刺眼和屈辱。
出了衙門,便是人來人往的大街,太陽已經升到了半空,秋老虎毒辣辣的,曬人得緊。
“表妹,你真厲害,不但救了大哥,還把咱們秋家整個都撈了出來。
”秋琅一臉歡喜地說。
葉棠采卻一臉抱歉:“什麽厲害不厲害,本就是我連累了姨媽和表哥們,真是對不起。
”
“說什麽傻話。
”大溫氏臉上訕訕的,如果宮裡的事情真的解決不了,他們隻能撤案了。
想到自己保護不了妹妹,便滿心愧疚。
“不過,棠姐兒真聰明!
”
“才不是。
”葉棠采淺笑道,“是我相公想出來的法子。
”
“咦,是三爺!
”秋桔突然驚叫一聲。
葉棠采擡頭,果真看到褚雲攀立於對面街一間商鋪門前,看到她就走過來。
大溫氏對秋桔道:“哪個三爺?
”
“哦,就是我家姑娘的夫君啊!
”說著卻撇了撇嘴。
大溫氏和秋家兄弟一怔,擡起頭,隻見眼前的少年十七八歲上下,一身淺青直裰,把他整個人襯得猶如新竹一般挺拔修長。
烏黑的長發半束,白色發帶纏著墨發披散在身後。
長相疏冷,眉目華貴,信庭閑步而來,波瀾不驚。
竟是個芝蘭玉樹的偏偏絕世佳公子。
大溫氏一看著便喜得眉眼都在笑。
褚雲攀瞧著陪在葉棠采身邊的人,便猜到他們的身份,走到跟前,先朝著大溫氏見禮:“姨媽,表哥們。
”
“這……”大溫氏高興地拉著褚雲攀的手,“哎呀,這就是博元啊!
真是一表人才!
”
褚雲攀、葉棠采和秋桔臉上一僵。
葉棠采都快捂臉了,尷尬道:“姨媽……他不是博元,是雲攀。
”
“雲……攀?
”大溫氏怔了,“不是……”她清清楚楚地記得,以前妹妹給自己的信寫得明明白白,葉棠采嫁的是張博元的,怎麽變雲攀了?
秋璟和秋琅兄弟面面相覷,驚異地看著葉棠采。
“這個……因為發生了一些變故,我沒有嫁進張家,嫁的是褚家。
”葉棠采說。
這次輪到大溫氏尷尬了,生怕褚雲攀介意,連忙說好話:“哦,原來如此,我瞧著你們倒是郎才女貌,這叫命定姻緣。
”
葉棠采便笑了笑。
大溫氏想著葉棠采這些天一直為著這些事情跑來跑去,婆家那邊不知會不會責怪,又見褚雲攀來接人,便笑著道:“事情辦妥了,你也快回家去吧。
”
“好。
”葉棠采福了一禮:“我娘就拜托姨媽照顧了。
”
這時秋環牽來了自己的大馬車,大溫氏與秋環秋玨上了車,秋琅趕馬,秋璟騎馬,便緩緩離去。
走出一段距離,秋璟又忍不住回頭,隻見葉棠采還站在衙門門前,不知在跟褚雲攀說著什麽。
他轉過頭,輕甩馬鞭,馬車就拐了一個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