蔭澠壓根兒就沒有善玉大師那樣的悟性,將兩道菜都品嘗過以後,並沒有太多的感悟,隻覺得碧台仙果太過清淡,還是後面一道八寶佛袋更合胃口。
這個八寶佛袋,是先炸出一鍋比平時稍微大些的豆泡,在一側開口,做成一個個四方的口袋模樣。
然後準備好八種食材炒製而成的素餡填入其中,再用韭黃紮住袋口,做成一個個荷包模樣,上鍋稍稍蒸製,晾涼後便可以直接上桌了。
夾起一個一口咬下去,外韌內軟,鮮美的汁水瞬間充盈口中。
原本沒什麼味道的豆泡,因為經過短時間的蒸製,餡料的湯汁就會滲入到豆泡的內層,柔韌的口感中能吃出菌菇的鮮香、芹菜的清新。
而餡料的口感則更加豐富,不但有菌菇的柔韌,還有筍丁的脆爽、粉絲的軟糯和木耳的勁道。
蔭澠一連吃了三個八寶佛袋,然後才戀戀不捨地放下了筷子,用並不太標準的大齊官話道:「這道菜做得,味道極好!
」
在一旁作陪的閆文遠聞言在心裡翻了個白眼,嘲笑到底是來自東瀛那種小地方,沒吃過見過,上不得檯面。
不過他面上卻還是笑著道:「蔭澠大師慢慢品嘗,好菜都還在後頭呢!
」
話音未落,後廚便又端上來兩道冷盤。
「脆皮素鴨。
」
「翡翠銀芽。
」
脆皮素鴨切好擺在盤中,若是不仔細看,還真像是端上來一盤切片的烤鴨肉,焦黃色的豆皮跟烤製過的鴨皮格外相似。
這道菜做起來其實不難,隻是用豆皮卷上拌好的素餡,取乾淨紗布裹緊上鍋蒸熟,取出來之後拆開紗布放涼定型,然後在豆皮上刷醬油上色,下鍋炸酥外皮。
這道菜唯一的難度隻是在最後,因為炸過的豆皮卷很難改刀,所以便有人另闢蹊徑,先切片再下鍋炸至,味道倒也不錯,但終歸是取巧之舉。
是以出去吃這道菜的話,行家都會先看切口位置是否過油,若是經過炸製,便說明這個廚子手藝不到家。
隻有表皮酥脆,切面還濕潤新鮮的脆皮素鴨,才是最地道的做法。
而另一道翡翠銀牙乍一看並不起眼,像是一盤普通的涼拌綠豆芽,但當有人夾起來吃了一口之後,卻瞬間露出震驚的表情,急忙又夾起一根到眼前細看。
此人的舉動立刻引起了桌上其他人的好奇,大家全都夾起幾根豆芽到面前查看。
這一看不要緊,看清楚之後,桌上瞬間響起此起彼伏的驚嘆聲。
盤子裡根本就不是什麼大家以為的綠色豆芽,而是一根根又細又脆的豆芽桿裡面,竟然都被塞入了翠綠色的餡料。
看起來就像是在水頭不錯的透明翡翠下頭,突然透出一抹沁人心脾的綠意一樣。
蔭澠看著自己筷子夾著的脆弱的豆芽,完全想象不出這裡面的餡料究竟是怎麼塞進去的,整個人猶如放空一般,目光都變得獃滯了。
豆芽中填進去的是蜜水泡過的豌豆磨成的泥,外面的豆芽焯燙過之後,小心地向其中添入餡料,最後再小心地加入料汁拌勻。
吃起來外脆裡糯,清脆中帶著絲絲甜意。
蔭澠的臉色從開始就不是太好,吃了四道冷盤之後,就越發有些掛不住了。
他在東瀛可以說是人人敬仰的高僧,但是自從到了大齊,卻一直被善玉壓著一頭,到了東海府之後,還時不時要看人白眼。
而且他身邊一直跟著幾個人,表面上說是保護他的安全,其實根本就是在監視他。
尤其從他踏入東海府之後,府衙居然又給他加派了幾個人。
幾乎是將他圍得水洩不通,無論做點什麼都會被人看得一清二楚。
今天早晨登台講法,善玉講經的時候,下面一片安靜,大家都專心緻志地聽。
但是輪到自己的時候,下面卻總是無端喧嘩,還要善玉時不時地擡手壓製才能勉強繼續下去。
這對蔭澠這個自幼就被誇獎有慧根、今後必成大器的人來說,簡直就是天大的羞辱。
他隻能在心裡勉強安慰自己,一定是東海府的百姓對東瀛有偏見才會這樣,絕對不是自己的緣故。
不過讓他沒想到的是,隻是來吃個佛齋,怎麼也會有總被人隱隱壓過一頭的感覺?
他想到這裡,扭頭朝下首處隨行的一名僧人島崎使了個眼色。
島崎心領神會地點點頭,然後起身表示自己要去凈手,立刻便有早就安排好的小沙彌上前引路。
待走到前後無人的僻靜處,島崎一記手刀劈在小沙彌的後頸處,然後一把接住對方軟倒下來的身子,將人輕輕放倒在地,拖到角落不易被發現的地方,然後自己換上小沙彌的衣裳,快步走出去,混在端菜的小沙彌當中,低頭跟著去了後廚的所在地。
這次佛齋安排在府衙後院的敞軒,後廚便在附近的跨院中,整個兒一個院子被單獨分隔出來,前後派人把守著,院子裡擺著備菜的大長條案,壘了幾個爐竈,夏月初這會兒正在爐竈前炒菜。
薛壯讓陳銘守著前門,後門則安排了秦錚帶人看著,自己則在水缸和竈台附近轉悠。
因為夏月初之前說過,佛家有「飲水蟲戒」,所以今天用的所有水,都是頭一天叫人打上來,用濾水袋再三過濾後才放入乾淨的水缸中,並且加蓋保管的。
而開宴之前,善玉大師也派人來問過水的情況,這也讓薛壯對此更加謹慎,這種地方最容易被人下手,必須要嚴加防範。
夏月初炒杓裡的菜一出鍋,揚聲道:「晨光佛珠,走菜!
」
立刻有小沙彌上前端起托盤,快步朝外走去。
薛壯犀利的目光在他身上掃視一圈,見的確是之前見過的,這才微微點頭,門口的陳銘這才放人,並派人一路跟著小沙彌而去,直到他進入敞軒之後,有差役接手了才回來。
島崎沒想到後廚這邊的防範居然這樣嚴密,心中不免一緊,但此時他已經沒有別的辦法,隻能留下來靜候時機,孤注一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