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唐城。
嘉勒斯賚從大齊的京城回到青唐之後,就正式宣布了紮拉欽繼承人的身份,開始光明正大地將他帶在身邊,悉心教導如何處理國事。
吐蕃王去大齊之前,連滅兩個有異心的部族,其果斷與手中兵士戰力之強,已經足夠震懾其餘諸部。
這次回來他又從大齊帶回了許多種子、牲畜以及玻璃和玻璃大棚種植蔬果的技術。
所以即便公開了繼承人的身份,也並沒有在吐蕃內部引起太大的震動,反倒是玻璃大棚的技術更加讓各個部族瘋狂。
要知道,草原上的冬天十分難熬,別說是新鮮的蔬菜了,主食有些時候都未必夠吃,每年都會有許多老弱和孩童在冬天因為生病或者是食物不足而離世。
而吐蕃王從大齊帶回來的這項技術,不但可以在冬天種植蔬菜,還是活動可拆卸帶走的。
這簡直就像是為吐蕃量身打造的一般。
紮拉欽當時還開玩笑似的說,自己這個繼承人,還趕不上一個玻璃大棚受關注。
但是他跟在嘉勒斯賚身邊學習了這麼久,心裡也十分清楚,這樣東西,從長遠看,幾乎可以說會給吐蕃帶來翻天覆地的改變。
想到這裡,他就忍不住想到夏月初。
那麼一個瘦瘦小小的身體內,怎麼就會有那麼大的能量,那麼多的妙思。
別人都隻看到能夠拆卸移動的玻璃大棚是個寶,但是他心裡清楚,創造了這一切的夏月初才是真正的瑰寶。
但是他心裡也明白,從自己當初選擇跟著父王從京城離開回到青唐,自己跟她,結局就幾乎已經註定。
最大可能是餘生不復相見,即便還有機會見面,也許就要等到自己垂垂老矣,為了維護吐蕃與大齊世代交好的承諾,帶著自己的繼承人,不遠千裡前去京城。
那時候的她,應該也早已兒孫繞膝,也不知還有沒有榮幸能再吃一次她做的菜。
紮拉欽坐在房中正想得出神,隨侍突然來報:「殿下,國師來信。
」
「快拿來!
」紮拉欽立刻來了精神,從隨侍手中接過信封,抽出裡面的信紙,展開隻見信中第一句寫著:「夏月初抵蜀,現居邛州。
」
紮拉欽猛地站起身來,腿用力地撞在桌子上,將桌子撞翻在地都絲毫沒覺得疼,雙眼死死鎖定在這句話上,反覆看了多遍,確定並不是自己的幻覺。
夏娘子在邛州?
跟自己離得那麼近?
紮拉欽恨不得立刻跑出去,牽一匹最快的馬,直奔邛州去找夏月初。
但他還是努力按捺著自己的興奮,一目十行地繼續往下看信。
看著看著,他面上的興奮之色就被凝重所取代,眸光也漸漸冷下去。
信裡的內容讓紮拉欽坐臥難安,拿著信在屋裡打了幾個轉,最終咬牙下定決定,將信紙揣進懷裡,入宮求見嘉勒斯賚。
「父王,兒臣剛剛收到國師送來的信,但是內容卻……」紮拉欽面露難色,似乎很難啟齒,最後將信雙手呈上,道,「會不會是有人中途截留了國師的信,篡改了內容?
或者有人挾持了國師逼迫他寫的?
不然國師怎麼會……」
嘉勒斯賚並沒有看信,而是靜靜等紮拉欽的情緒穩定下來才道:「信裡的內容我已經知道,字跡也的確是顧元的不會有錯。
至於是否有人逼迫,他也並未在信上留下早與咱們約定好的暗號……」
紮拉欽聞言冒出一身冷汗,眨眼工夫,他心裡就轉過許多念頭。
如果國師最終的目的就是為了騙取自己的信任,鼓動自己弒父篡位,那他曾經說過自己去中原會遇到命中注定的女子,究竟是真的還是假的呢?
緊接著他又想到,父王竟然早已知道密信內容,倘若自己沒有拿著信來找父王,而是被國師蠱惑,真的打算弒父篡位,那自己到時候會是什麼下場?
「我早就跟你說過,身為君王,無論是國師還是你多麼信任的大臣,都不可一味愚信。
兼聽則明,不能偏聽偏信,更要有自己的判斷。
」
嘉勒斯賚將信湊到燭台上燒掉,然後道:「顧元這個人,正邪難辨,當初我就一直對他多有防備,所謂的封他為國師,也不過是互相利用罷了。
「你這次做得很好,在大是大非面前,還是站穩了腳跟,沒有輕易被他蠱惑。
孩子,你相信我,吐蕃必須堅定地跟大齊站在一起,否則等慶王和西夏聯手推翻大齊皇帝之後,就是咱們吐蕃被他們聯手剿滅之時。
」
「是!
」紮拉欽單膝跪地像嘉勒斯賚行了個禮,「兒臣一定謹記父王教誨。
」
他說完又猶豫片刻,問:「父王,那夏娘子到邛州的事兒,也是假的麽?
」
嘉勒斯賚聞言,忍不住長嘆了口氣,道:「紮拉欽,夏娘子已經變成你的執念。
」
紮拉欽羞愧地低下頭,沉聲道:「我知道她肯定是安安全全地待在京城,不可能跑到馬上就要開戰的川蜀來,但是……」
「你若真想知道,就自己去看看吧!
」嘉勒斯賚突然道。
紮拉欽驚訝地擡頭看向父王,眼中閃動著複雜的情緒,有激動、有躍躍欲試,還有不安和不解。
「這樁心魔不了,將變成你心頭的一根刺,時時刻刻紮著你,讓你以後的每一個日夜,都會反覆地問自己,她到底有沒有來過川蜀。
既然如此,還不如親自去看一眼。
」
「父王!
」紮拉欽見嘉勒斯賚是認真的,立刻激動起來。
隻聽嘉勒斯賚繼續道:「我今日剛接到薛承派人送來的密信,大齊的軍隊最終攻打邛州的時候,希望咱們可以出手相助。
你這次前去,就當做是打個前站,無論夏娘子有沒有在邛州,總歸也不會白跑一趟。
」
紮拉欽整個人從地上彈起來,激動道:「父王放心,兒臣一定不負囑託。
」
「顧元那邊你也不要太早打草驚蛇,且先吊著他。
」嘉勒斯賚又道,「等你從邛州回來,便對外稱我重病不起,寫信給顧元說你得手了,看他接下來會有什麼動作,到時候就變成他在明咱們在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