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5 垂死

　　 菲莉絲一動不動，緊盯著塔克，她朗聲說道：「阿爾法，千萬不要動手！
」

　　 塔克唇角沾著血絲，他咧開嘴，猩紅的雙眼緊盯著菲莉絲，冷著臉說：「你以為我不敢傷你嗎——你不要忘了我是誰，你不要忘了，我的手上也曾經沾滿人類的鮮血！
」

　　 他說著，驚人的殺氣爆發開來，菲莉絲一驚，連她也拿不準塔克的態度，尤其是他這個形態，怎麼看都慘不忍睹，彷彿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能量溢散的氣流已經撞上了護身風盾，菲莉絲感覺到了壓力，直到此刻，她才意識到，實力的差距無法逾越；雖然她一直取巧，但不可否認，對於阿爾法的依賴，已經使她忘記了她隻是個五級魔法師。
雖然高等級的魔法道具可以彌補等級差距，但是，前提是，對手並沒有把她作為主要目標，否則，她恐怕連捏碎戒指的機會都沒有，正如她一次次狼狽不堪地面對萊撒多一樣。

　　 然而，受傷的不是她，慘呼聲一閃即逝，地面上出現了深達數米的溝壑，延伸到了密林的盡頭黑暗之中，那邊，有黯淡的血紅色眼眸逐漸失去光澤。

　　 鄧肯驚愕地看著這一切，而後憤然瞪了菲莉絲一眼，拔腿順著那軌跡衝了出去，他呼喊著塔克的名字。

　　 塔克的變化讓菲莉絲覺得疲憊萬分，她依靠著一棵樹，詢問：「他還活著嗎？
」

　　 金吉利不明所以望著她，不知道她對誰說話。

　　 冷不防地，有聲音從旁邊傳出：「快死了。
」

　　 金吉利扭頭，看到消失已久的「亞歷克」不知何時冒了出來。
他嚇得連著倒退幾步，一屁股絆倒在地——難道這個不起眼的少年就是傳說中的高級惡魔阿爾法？
簡直是人不可貌相啊，這模樣，哪有一點高級惡魔的模樣，分明就是個孩子嘛。

　　 即便如此，他仍提起十二分的戒備，他很清楚，如果菲莉絲要殺他，哪怕一個念頭，他都很難從這樣的對手手裡生還。
這是一個可以和魔王級惡魔穆斯匹敵的強力戰鬥惡魔！

　　 菲莉絲聽說塔克快死了。
有些喪氣，為什麼事情還是會變成這樣？

　　 「我記得說過叫你別動手的……」她歎道，那種程度的傷勢，她知道塔克傷不了她，而且她相信鄧肯的話。
塔克這麼做是有原因的，她不想他死。

　　 結果話一出口，卻見阿爾法咔嚓咔嚓踩著樹枝。
繞開她，靠著樹根一屁股坐下，百無聊賴地扯著草根，那嘴巴翹得老高。
偏偏一言不發。

　　 生氣了？

　　 菲莉絲詫異地看著他，不料這小子居然一扭屁股。
換了個方向坐著，硬是避開了她的臉。

　　 頭一次見他耍性子，實在是少見。
自從和阿爾法生活在一起後，他似乎一直沒太大脾氣，像這麼明顯地表現出不高興似乎還是第一次。

　　 菲莉絲有些猜不透他的想法，她好奇地瞅著他，意外地發現這隻惡魔哪裡和以前不一樣了，卻又說不上來。

　　 她知道，這小子大概是對她的話感到不滿，阿爾法總是在保護著她。
任何威脅到她的存在都不會放過。
菲莉絲對這一點一直心懷感激，因此她並沒有埋怨地意思，隻是有些遺憾罷了。
也許。
她該和這小子談談？
她撇撇嘴，準備說點什麼。
偏在此時，鄧肯發出悲慟地大喊：

　　 「醒醒，你這個笨蛋，給我醒過來，不準睡！
你不是要挑戰他嗎，好不容易遇到了，你打算就這麼去死了？
你太沒出息了！
醒過來，臭小子！
」

　　 那喊聲帶著哭腔，是人都知道情況不妙。

　　 從鄧肯地話裡，菲莉絲隱約聽出塔克襲擊她的理由，挑戰？
難道他的目標是阿爾法？
他在逼他出手嗎？
可是，以阿爾法的作風，隻要有可能，基本是一擊緻命的，塔克這麼做，分明就是在找死啊！

　　 果然是個笨蛋，竟然用這麼極端的方法！

　　 菲莉絲當下也沒管那麼多，一個瞬移離開了原地，出現在鄧肯身邊，那個魁梧的男子屈膝跪在塔克面前。
塔克跌坐在深坑的盡頭，渾身血污，惡魔形態已經被強制戒除，全身上下的傷痕觸目驚心，四肢更是皮肉翻捲，無力地耷拉著，十之八九已經骨折而無法動彈了。

　　 他就那樣半躺在泥土和血水之間，對於鄧肯的喊聲置若罔聞，呼吸微弱到幾不可聞，已處在垂死的邊緣。

　　 菲莉絲無視鄧肯地哭嚎，走過去，打開他那殘破不堪的衣物，看到了胸前的傷痕，那是個大腳印。
肋骨大概碎了幾根，肺被戳穿，塔克嘴邊是溢出的血水，地上也是血花斑斑。

　　 不是一刀兩斷，而是踹了一腳，菲莉絲感到詫異，她知道，阿爾法留情了。
這小子居然也會手下留情，實在讓人意外。

　　 這樣的傷口，如果是高級惡魔，根本算不上緻命傷，隻需要休息一段時間便能自行復原。
但是很顯然，塔克似乎連維持惡魔形態也做不到了，他的生命處在飛速流逝之中，作為一個生命女神的信徒，菲莉絲對這類的能量變化格外敏感。

　　 「他到底怎麼了？
」菲莉絲站起來，轉頭望向鄧肯。

　　 鄧肯頭也不擡，隻是垂著，低聲說：「他要死了……他本來就沒多少日子了，但是沒想到，竟會死在你們手上……」

　　 「你該知道，我沒打算傷他，阿爾法也沒這個打算。
」菲莉絲自覺為阿爾法辯解，「塔克他不該拿劍對著我。
」

　　 「是的，他不該把自己的生命浪費在別人身上，直到臨死前才想到自己的願望，他不該崇拜你們，不該追逐力量，不該為了體驗真正的靈魂兵器而豁出性命，但最後，他的對手，甚至不屑於動真格的！
他是個笨蛋！
」鄧肯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控訴。
菲莉絲越聽越意外。

　　 「你說的是什麼意思？
他身上發生了什麼？
」菲莉絲意識到了有些事不對勁。

　　 「你不知道嗎？
弗蘭德的魔法師，菲莉絲？
」鄧肯突然擡頭望著她，那眼眶紅紅地，眼白也是紅通通地，帶著悲憤和怒氣。

　　 菲莉絲一臉茫然。

　　 看到菲莉絲一無所知的表情，鄧肯竟然有些意外：「你不知道？
」

　　 「我該知道什麼？
」

　　 鄧肯忽然咧開嘴笑了：「原來，你也不知道，難怪，你會被通緝……你也是被瞞著的……」

　　 菲莉絲越來越糊塗。

　　 「合成獸，都是很短命的。
」鄧肯說。
「他們是被迫用靈魂和惡魔簽訂的契約，每一次使用惡魔的力量，消耗的都是生命——強大的力量，是有代價的……」

　　 他一邊說，一邊撥開塔克臉上濕嗒嗒的髮絲。
歎了口氣：「這小子是個傻瓜，他覺得自己應該在十八年前就死了，卻活到了現在。
他認為他的生命已不屬於他，所以，總是在不斷使用力量……」

　　 「他是為了保護克勞斯？
」菲莉絲明白了一些。

　　 「他是在贖罪……」鄧肯說著，一拳砸到了樹幹上。
樹咯吱咯吱倒下，帶起大片的樹葉。
在氣流中飛旋，生命的消逝，隻要一瞬間。

　　 「可是，他根本沒有罪，有罪的是那些製造他的渾蛋！
那些可惡的魔法師！
」鄧肯為自己的無能為力感到沮喪。

　　 塔克忽然睜開眼，喉嚨中發出咯咯的聲響，他掙紮著，手指跳動著，折斷的手臂一陣亂搗，似乎想抓住什麼。

　　 鄧肯一把抓住他的手。
臉上是似哭似笑的表情：「你醒了？
我知道的，你不會就此死去的，你還沒有看到。
你還沒有看到他的兵器不是嗎，那才是你夢寐以求的東西！
」

　　 「他想和阿爾法交手……」菲莉絲隻覺得鼻子一陣酸澀。

　　 鄧肯死死抓著他的手。
生怕他就此鬆手，那將意味著死亡。
可是見慣了生死的他很清楚，塔克此刻的掙紮恐怕已是最後的迴光返照了，想到這裡，鄧肯的臉上已是淚痕縱橫，毫無形象可言。

　　 菲莉絲隻覺得視野一片朦朧，她定定地看著這一切，半晌，吐出句話來：「你願意做我的使魔嗎？
」

　　 鄧肯一怔，難以置信地回頭望著她。

　　 菲莉絲不看鄧肯，隻是緊盯著塔克：「和我簽訂契約，你便能繼續活下去，直到我死亡的那一天，你不是想和阿爾法交手嗎？
我可以答應你。
」

　　 她說著，伸出手，在半空中虛畫，一些金色的線條出現，編織成金色的法陣，而後，形成一張契約書，懸浮在塔克面前。

　　 光芒照亮了幾個人的臉，鄧肯驚呆了，他喃喃低語：「這是……」

　　 菲莉絲不搭理他，隻是看著塔克，雙眼緊盯著那懸浮中的契約書。
那種金色的契約是地地道道的靈魂契約，締結契約的對象將和主人共用生命，同生共死，並能夠從主人那裡獲得強大比例的能量加成，他們會誓死保護主人，因為如果主人死亡，使魔也將死亡。

　　 這是一種高級契約，也是逆向契約，簽訂契約的召喚師不需要付出代價，相反，使魔還必須把靈魂奉獻給召喚師。
因此，很少有使魔會答應這樣吃力不討好的契約。
但是，如果塔克想活下去，他隻能選擇接受，他別無選擇。

　　 他會答應嗎？
菲莉絲握緊了拳頭，由於是靈魂契約，使契約書成型，就是一件極為吃力的事情，她的額頭上已經冒出了汗珠。
如果五秒內對方沒有接受，契約便會失敗，以菲莉絲的魔力和靈魂強度，十天以內是無法再發動這樣的儀式的，以塔克現在的狀態，他必死無疑。

　　 鄧肯雖然不清楚這種儀式的具體細節，但是他至少知道，這是召喚師收使魔的必須步驟。
他無法接受塔克成為別人的使魔，但是他又不希望塔克就此死去，他的內心充滿矛盾，最終，他隻能選擇呆呆看著，什麼也不做。

　　 時間分分秒秒流逝，菲莉絲的全部注意力集中在契約書上，然後，背後突然傳來了清晰的腳步聲。
每一步都可以把落下的樹枝踩斷，發出咔嚓咔嚓的聲響，顯然是為了刻意引起某人注意。

　　 鄧肯立刻露出驚恐地表情，格外緊張盯著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