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4 隻要有你

　　 菲莉絲昏迷的事情很快便傳開了，因為作為她的使魔，無論是伽瑪、辛迪加、南狄還是塔克、尤密特斯，甚至食人藤和閃炎鳥都能覺察到這一點，而和菲莉絲有著間接的契約聯繫的塞爾維斯同樣是知情人。

　　 然而，當塞爾維斯和南狄，帶著克勞斯王，以及塔克等人趕到那棟遠離城市的煉金塔樓的時候，看到的卻是一座被嚴密包裹在巨大荊棘中的建築，猙獰的食人藤徹底隔絕了外界的入口，沒有人可以隨意靠近。

　　 「是阿爾法幹的！
」伽瑪很確定地說，「沒有菲莉絲的命令，隻有他可以差使這些惡魔！
」

　　 「他不會隻讓食人藤來守護這裡的，這裡還有很強的靈魂幹擾……也許他就在這裡……」塞爾維斯闆著臉說，阿爾法做事向來謹慎。

　　 「如果他在這裡，我們更進不去！
」伽瑪顯得怒不可遏，如果菲莉絲就此長眠不醒，他復興克勞斯的願望豈不是要泡湯？
這可是他最近最有成就感的一件事了。

　　 「不，也許，我們可以和他談談。
」塞爾維斯說著，透過靈魂波動把他的話傳達了出去，「我們想見見菲莉絲，請讓我們進去。
」

　　 話音剛落，那些荊棘居然真的讓開了，伴隨著沙沙的枝條在雪地上移動的聲音，竟露出一條洞黑的通道來。

　　 「那小子，還真的放行了？
」伽瑪感到非常不可思議。

　　 「走了。
」塞爾維斯一馬當先沖在了最前面，他根本沒心情和伽瑪廢話。

　　 「等一下！
」後面，居然遠遠傳來了一個年輕的聲音，幾個人回頭看去。
那人裹著華麗的大皮裘，由於劇烈跑動，熱騰騰的霧氣隨著他的喘息呼出來，彌漫在頭頂——細細看來，那竟是華瑞。

　　 「弗蘭德王？
」克勞斯王和南狄顯得有些意外。

　　 「抱歉。
我從尤密特斯那裡得知了這件事，請讓我見見她，哪怕隻是一面也好……也許。
我能幫得上忙……」華瑞絲毫不見王的威嚴，反倒顯得有些唯唯諾諾，生怕得罪這裡任何一個人而遭到拒絕。

　　 「請讓我以菲莉絲朋友的身份見她一面……」年輕的王誠懇地說。

　　 知道華瑞對菲莉絲的感情。
塞爾維斯插了句：「我們可以帶你進去。
但是，阿爾法不一定會答應。
」

　　 「阿爾法？
」華瑞有些意外，「他不是菲莉絲的使魔嗎？
而且我們也算是朋友，他應該不會對我怎麼樣吧？
」

　　 聽華瑞這麼說，幾個知情者都不怎麼說話了。
阿爾法和菲莉絲是什麼關係，旁邊的人都心知肚明，那絕對不是召喚師和使魔那麼簡單的。

　　 塞爾維斯等人走在前面，毫無阻礙進入了荊棘覆蓋的區域。
華瑞有些不安地跟在後面，審視著兩側那些猙獰的深淵植物。
那些生物探出頂著紫色花朵的黝黑枝丫，露出其中飽含腐蝕性黏液的可怕花蕊。
像一條條蟒蛇的巨大頭顱，在華瑞身邊示威一般搖晃著。

　　 華瑞戰戰兢兢跟緊了幾步。
直到鑽進了塞爾維斯一行人中，還是餘悸未消，再回頭，那些枝丫又靜靜地屹立著，毫不動彈，剛才的一幕彷彿都是幻覺的一般。

　　 不久，這些人如願見到了菲莉絲。
她被時間禁錮封印包裹著，根本看不清裡面的狀況，幾個靈魂能量強大的人試圖探知菲莉絲的情況，卻被更為強大的靈魂護盾所幹擾。

　　 「沒有這層時間禁錮，她立刻就會死。
」艾露娜飄在一邊，對他們解釋著，「可就算是現在這個狀態，由於時間禁錮被菲莉絲自身的星族力量抗拒，效果並不完整，所以，她大概會在七天後死亡。
」

　　 「艾露娜，連你也沒有辦法嗎？
」伽瑪難得正經地說。

　　 聽到伽瑪叫她的名字，其他幾個人都意外不已，生命女神艾露娜？
如果她在這裡，是不是意味著菲莉絲有救？
可是，如果她真有辦法，為什麼還會等到現在？

　　 「這是靈魂的領域，我無能為力。
」艾露娜遺憾地說，「就算我讓她的肉體完好無損，一旦她的靈魂耗盡，她也隻會是個睡美人，這沒有任何意義。
」

　　 「究竟是怎麼回事！
」華瑞的聲音帶了一絲顫動，他沒有想到，前幾天菲莉絲還救了弗蘭德，為什麼現在卻會發生這種事！

　　 「是詛咒。
」塞爾維斯說，「依附於靈魂契約的詛咒，它通過阿爾法來吞噬主人的靈魂和生命，隻要他們之間有契約，便無法在一起。
」

　　 「那為什麼不解開契約！
」華瑞幾乎咆哮起來，作為一個召喚師，他完全無法理解這種狀況！

　　 「原本已經解開了，可是菲莉絲又一次締結了契約，我也不知道這是為什麼……」塞爾維斯欲言又止，他能猜到，也許是阿爾法身上出現了什麼狀況，菲莉絲那個丫頭，向來是寧願自己吃虧，也想保護身邊的人。

　　 「是位面壁壘的排斥作用吧。
」伽瑪說，「像阿爾法那樣的高級惡魔，如果沒有契約，長期呆在這個世界是會死的，他一定等不了了。
但是重新締結契約，卻會要了菲莉絲的命！
」

　　 「那也可以送他回深淵啊？
當年梵不就是……」華瑞的話，突然被塞爾維斯打斷。

　　 「菲莉絲不是艾蘭！
」塞爾維斯近乎怒吼一般說道，「我也不會讓他們變成那樣！
」

　　 「他們……」華瑞注意到了塞爾維斯的用詞，「你在暗示什麼——這不可能……阿爾法是惡魔啊，難道……」

　　 面對華瑞似乎明白了什麼的沮喪，其他人都沉默了，被蒙在鼓裡的，大概隻有這個癡情的王子，也許，他是故意裝作沒看出來的？
那兩人的形影不離，早已超出了召喚師和使魔的感情，否則。
失去了契約，阿爾法為什麼還會繼續留下？
就算不會立即死去，但是坐視自己的生命衰減，這絕非一般的惡魔會做的事情——這已經在挑戰惡魔的生存法則！

　　 「難怪，菲莉絲一直拒絕我。
原來，她已經心有所屬……哈哈，我是個笨蛋！
」華瑞自嘲般大笑。
淚水不由地充滿了眼眶，「原來，你從來都沒愛過我。
你早就忘了我們之間的承諾。
」他凝視著那個彷彿被包裹在紫色繭殼裡面的少女。
他甚至看不到她最後的容顏。

　　 周圍的人擔憂地看著他，現在的華瑞不比從前，他已經是個天階的魔法師了。
雖然他的力量還不成熟，而且離開了弗蘭德國境的他也會受傳承規則的約束，但如果這傢夥真的有什麼過激行為，也會對這裡造成不小的破壞，那無疑會激怒阿爾法——他可別做什麼傻事才好。

　　 華瑞默默沉下頭，然後發出一聲響亮的大笑。
笑得滿臉淚光：「原來，這才是你喜歡的人，強大。
美麗，單純。
卻又忠誠，我樣樣都不如他！
我就連最基本的承諾都無法兌現，我是個徹底的失敗者！
我一直在努力獲得力量，為了你，我忍辱負重，坐上了國王的寶座，但最終，卻隻能失去你……我是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
」

　　 他呆呆看著菲莉絲：「可是為什麼，你卻會變成這個樣子！
為什麼你的真愛卻要你付出生命的代價！
這不公平！
」

　　 「弗蘭德之影，我知道，你擁有弗蘭德的記憶，你一定知道還有什麼辦法可以救她，告訴我，無論讓我做什麼，我都願意，哪怕讓我去死！
」華瑞絕望地說，「我愛她，哪怕她並不愛我，失去她，我成為國王還有什麼意義？
我辦不到！
如果能用我的生命換回她，我願意去做任何事！
告訴我，你一定知道什麼，告訴我！
」

　　 伽瑪搖了搖頭：「你就算是死，也救不了她，這是他們兩個之間的事。
如果說現在還有什麼辦法可以救她的話，那麼就隻有一件事了，解除她和阿爾法之間的靈魂契約。
」

　　 「靈魂契約？
」華瑞呆呆重複著，「那是隻有召喚師和使魔雙方同意才可以解除的契約……」

　　 「菲莉絲的意識已經徹底沉睡了，她已經不可能再主動進行解除儀式……」伽瑪補充了一句。

　　 「也就是說，隻剩下強行解除這一條路……」華瑞思索著，「我要找阿爾法談談！
」他堅決地說。

　　 「他不可能同意的。
」伽瑪為華瑞判了死刑，「你不瞭解惡魔，我勸你不要招惹他，否則你會死的。
」

　　 「是嗎。
」華瑞哈哈笑起來，「他如果想我死，又何需等到現在？
我會找到他的！
」說罷，這傢夥便消失在了空間轉移的幽藍光芒之中。

　　 與此同時，位於新科瓦爾城地下的秘密煉金工廠內，萊撒多正在忙著製作狂躁之毒的解藥，忒密斯訓練有素地給他當下手。
阿爾法站在一邊，靠著石壁，目光一直關注著他們的動作。

　　 「六天內可以完成嗎？
」阿爾法問。

　　 「這麼急？
」萊撒多頭也不擡地說。

　　 「太趕了吧？
他的傷才剛好。
」忒密斯對於阿爾法站在這裡頗有壓力，隻能小聲嘀咕。

　　 「我會在第六天解開阿萊朵的時間禁錮，如果你趕不上，我會把那裡毀掉！
」阿爾法面無表情地說。

　　 「毀掉？
」萊撒多意外地擡起頭，「包括沉睡的艾蘭？
」那可是菲莉絲的母親！

　　 阿爾法不置可否。

　　 萊撒多重新埋下頭：「我儘量。
」

　　 話音剛落，阿爾法就不見了。

　　 彷彿天敵離開了一般，忒密斯鬆了口氣，嘮叨著：「總覺得這傢夥最近有些暴躁？
我一直覺得他個性還不錯的……」

　　 「菲莉絲出事了。
」萊撒多說，「如果不想死，那麼我們必須把解藥趕出來。
」

　　 「喂喂，有這麼嚴重嗎？
」忒密斯臉都嚇白了，「你的意思是說，那傢夥真的可能殺了我們？
」

　　 「但願是我多慮了……但假如，連艾蘭都得死，你覺得我們可能有命留下嗎？
還是說，你有辦法從他手裡保住我？
」萊撒多說著瞄了他一眼。

　　 忒密斯渾身一哆嗦：「如果真有這麼一天，我寧願逃回深淵去！
」

　　 ******

　　 華瑞翻遍了整個新科瓦爾城，也沒找到阿爾法的行蹤。
按理說，他應該就在城內才對，既然他和菲莉絲之間有契約存在，那麼他就不可能跑得太遠，畢竟還有距離法則存在！

　　 然而。
沒有人知道阿爾法在哪裡，他找不到他！

　　 華瑞不死心，畢竟這攸關菲莉絲的性命。
同樣關心這件事的還有塞爾維斯。
這位乾脆在菲莉絲所在的塔樓外幾公裡處搭了個木屋，點了堆火，然後架上個觀星鏡。
時時觀察菲莉絲那間屋子的動靜。
塞爾維斯雖然是個死人。
感覺不到冷熱，可他的肉體如果長期呆在雪地裡也是會結冰的，這樣會給行動帶來極大的不便，因此，一個合適的避風港是必要的。
而這座小木屋也成了華瑞每天必去的地方。

　　 雖然這兩人都可以使用靈魂感知，但由於那座塔樓附近的強大靈魂幹擾，這種感知還不如望遠鏡來的有效。

　　 終於，在第六天的時候。
他們看到塔樓裡傳來火光——有人點燃了壁爐，還打開了照明寶石！

　　 是誰，菲莉絲不可能醒來。
那麼是誰！
難道阿爾法回來了？

　　 兩個人屏息靜氣等待著，透過那架觀星鏡。
在幾公裡外觀察屋子內的動靜，由於火光的出現，房間的情形變得更清晰了些！

　　 然後，他們果然看到了失蹤幾日的阿爾法。

　　 是的，阿爾法在外面遊蕩了好些天後，終於回到了這裡。

　　 他的身形從遁形術中浮現，看上去和過去沒有差別，他靜靜站在床邊，凝視著菲莉絲好一會兒，然後俯下身子，輕輕在她的額頭印上了一個吻。

　　 菲莉絲的皮膚依舊是溫暖的，但是她的臉色已經蒼白到透明，微微起伏的胸部暗示著她仍活著。
但是阿爾法很清楚，她的生命正在流逝，而這一切都是因為他在這裡。

　　 雖然有時間禁錮存在，但這個魔法的效果卻並不完整，他繼續在距離菲莉絲這麼近的地方隻會加速她的死亡。

　　 戀戀不捨站起來，再一次回頭看了她一眼，紫色的空間轉移法陣在阿爾法腳下發動……

　　 看到那樣的魔法，華瑞頓時急了——阿爾法又要走了？
菲莉絲的生命還剩下一天，他一定要跟這隻惡魔要個解決之道，已經沒有時間了！

　　 瞬間轉移法陣在腳下出現，塞爾維斯甚至來不及攔住他，華瑞已經不見了。
藍色的空間轉移光柱強行出現在了煉金塔樓之外的半空，但是那座塔樓裡的時間禁錮對空間轉移幹擾太大，他沒有辦法一步轉移進去。

　　 雖然知道這樣的行動很冒險，華瑞還是不顧一切地跳上了窗臺，沖正在消失中的阿爾法叫道：「你還在等什麼！
你愛她不是嗎，要救她的話，現在隻有你才能做得到！
再等下去，她會死的，她真的會死的！
」

　　 不料，他卻意外地看到逐漸變得模糊的阿爾法動了動嘴唇，然後，阿爾法便徹底離開了這裡。

　　 華瑞呆呆地回憶著阿爾法的口型，他說的是：「她會活下去……」

　　 難道，這隻惡魔真的決定做什麼了？
不會是他想的那件事吧？
可是除了那樣做，現在還有別的辦法嗎？

　　 華瑞茫然地飄落在地，很難想像，一隻生存至上的惡魔會做出那樣的選擇——那一刻，他看著對一切渾然不知，靜靜沉睡著的菲莉絲，一種莫名的傷感席捲而來，眼眶一陣灼熱，一滴滾燙飛速劃過了臉頰。

　　 ******

　　 精靈村莊阿萊朵，迎來了又一個夜晚，一個小個子的人類少年背著不起眼的行囊，踏入了這片亡靈守衛著的封印之地。
這個少年正是阿爾法，由於阿萊朵距離克勞斯太遠，他隻能用這種形態來維持體力。

　　 綠瑩瑩的月光妖精緊跟著他，一路上喋喋不休。

　　 「你要解開這裡的時間禁錮？
」露露驚訝地問。

　　 「藥水已經做好了。
」阿爾法說，「沒有時間了。
」

　　 「沒有時間了？
你想做什麼？
」露露不放心地追問。

　　 阿爾法停在村莊大門口那棵洞開的神木跟前，把背上的大包裹放在地上，拆開封口的繩索，裡面居然全是清一色的小瓶子。

　　 「在時間禁錮解除的一瞬間使用這些藥水。
不要讓狂躁之毒擴散出來，你知道該怎麼做吧？
艾露娜。
」阿爾法看了她一眼，說道。

　　 「呃，嗯？
你把它們都交給我？
」露露納悶地瞅著阿爾法，「那你做什麼？
」

　　 阿爾法掃了她一眼。
一言不發，逕自踏入那深邃的樹洞裡，反時間禁錮結界卻在那一瞬間把露露給彈出來了。
看著那被紫紅色光芒覆蓋的區域。
斑駁的惡魔文字閃爍著，艾露娜不敢進去，來自於深淵的力量足以再次讓她陷入封印狀態。
她可不想這麼快再次失去自由。
她犯愁地望著那一大堆藥水。
這傢夥到底想做什麼？
雖然滿腹疑問，卻隻能在外面轉著圈圈。

　　 阿爾法穿行在這被禁錮的樹精靈村莊，十多年前的每一樣東西都被很好地保留著，無論是房屋建築，還是戰鬥的現場，以及每一個人，整個阿萊朵如同被遺漏在時間流逝角落裡的舊相冊，所有的一切都被定格在了一個瞬間。

　　 在這灰暗的世界中。
隻有那座被反禁錮結界包裹的樹屋外有一些細小的植物頑強的生長著，那是這裡唯一的生機。
即便如此，那間屋子裡沉睡的人依舊是被時間封存著的。
她靜靜的躺過了十多年。
容顏不改，萬幸的是，有人一直在等待她醒來，那個人就是菲莉絲。

　　 由於梵已經不在了，屋子裡再沒有了上次看到的成堆的鮮花，屋內也是被收拾得乾乾淨淨，這是菲莉絲離開時打掃的。
但由於長期沒有人到來，一些小草在窗臺上冒出了芽來，不安分地伸展到了屋內，好奇地探著頂端的嫩芽，似乎想搞清楚在那裡躺著的是什麼人。

　　 艾蘭和過去一樣，無聲地安眠在一張藤蔓編織的樹床上，她的身邊擺放著一個精製的梳妝盒，那裡面靜靜躺著一朵蘭薇。

　　 阿爾法認得這個盒子，以及這朵花，這是他剛被召喚來時，菲莉絲給他看過的東西。
很顯然，菲莉絲之前離開時故意留下了它們，她期待著這同樣被禁錮的花朵能代替她陪伴著她的母親，直到封印被解開的那一天。

　　 阿爾法輕輕扯了扯嘴角，菲莉絲的願望，就要實現了……

　　 他輕輕放下那隻梳妝盒，默默在艾蘭床邊的地闆坐下，背靠著床沿，格外放鬆地仰著頭。
在這麼遠的地方，詛咒的力量已經被削弱到最小，但是即便如此，仍然是不夠的，因為這一次，菲莉絲的靈魂受到的損害已經足夠大了，大到如果再不做點什麼，她依舊會死去，正如尼爾瓦拉所說的那樣。

　　 但是阿爾法知道，她很快便會好起來的，想到這一點，他臉上浮現出幾不可察的笑容。

　　 他擡起頭，望向窗外的月亮，月光穿過窗戶灑在地上，淡銀色的方框隨著時間在地闆上一點點移動著。
他就這樣靜靜靠著，坐著，看著一切，卻沒有別的動作，整個人彷彿一件泥塑一般——他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直到月亮開始被黑暗侵蝕，阿爾法重新站了起來。
沐浴著銀色的月光，他的模樣開始改變，亞麻色的頭髮迅速伸長，並變成銀亮的色彩，他的身體迅速拉伸變高，柔弱纖細的四肢變得矯健起來，手指腳趾間也冒出了雪亮的利爪，折射出迫人的寒芒。

　　 銀色的長尾猛然甩出，他的身體如同敏捷的獵豹，一躍離開了樹屋，落到了一處開闊地。
他微微皺眉，尾巴根部突然浮現出一圈銀色的惡魔文字，並隨著他猛然緊繃的動作乍然迸散，驚人的能量頓時爆散開來，衝擊波刮過被凍結的世界，深入看不見邊界的夜幕中。

　　 與此同時，月亮也彷彿畏懼著什麼，白亮的銀盤悄悄沒入了陰影中，並換成了一張可怖的血紅色臉盤……

　　 阿萊朵之外，艾露娜停止了無頭蒼蠅似的亂轉，來自於森林深處的能量波動讓她變得不安起來。
那樣壓抑著的能量簡直就像不屬於這個世界一般，令她毛骨悚然。

　　 收起翅膀，輕輕落到那一堆藥瓶之間，艾露娜想起阿爾法之前的話，她隱約猜到這一切都和阿爾法有關。

　　 他到底想做什麼？
離開菲莉絲。
解放阿萊朵，還有那樣的交待，就好像他會離開很久似的。

　　 彷彿明白了什麼，艾露娜的表情變得悲哀起來，和見慣生死的尼爾瓦拉不同。
生命女神艾露娜是仁慈的神，她細膩的情感很容易被生命所感染，她「嚶嚶嗚嗚」開始抽泣。
哭聲越來越大，最終變成了刺耳的尖嘯，如同絕望的悲鳴。
引得周圍的亡魂遠遠躲避。

　　 此刻。
遠在克勞斯的華瑞和塞爾維斯也沉浸在沉悶的氣氛中。

　　 「他，真的會那樣做？
」聽到華瑞的描述，塞爾維斯依舊感到難以相信。

　　 「應該是的……」華瑞深吸一口氣，望著天空那輪緩緩移動的月亮，由於月食的關係，一大片陰影侵蝕了那個碩大的光碟，月食即將到來，「月食的夜晚。
是星門最容易發動的時刻……強行撕裂契約，大概是現在唯一可以拯救菲莉絲的辦法了……」

　　 「混蛋！
」塞爾維斯一拳砸毀了木屋，木闆飛濺之中。
他仰視著那個逐漸變成暗紅色的黑暗月亮，乾涸的眼眶中充滿了悲戚的神色。
「他若走了，菲莉絲，菲莉絲該怎麼辦！
」

　　 彷彿為了證明華瑞的話，血紅的月亮上突然張開了一個遍佈惡魔文字的鮮紅法陣，晴朗的天空一瞬間變得詭異起來。
南部的群山之外，遙遠的所在，月亮的周圍，不知來自何處的濃雲密佈，遮蔽了半邊天空，猙獰的電蛇在其中來回穿梭。

　　 就在這一刻，所有和菲莉絲有契約的人都有了一種強烈的不安感，非常可怕的能量透過契約向他們湧來。
辛迪加所在的銷銀窟整個房間被轟出來個大洞，老鴇手忙腳亂吆喝著救人；塔克面前的兵器架，連帶後面整座牆被掀翻，他難以置信看著自己手裡的劍，明明還沒出招，這股能量哪裡來的？
南狄的帳篷發生了爆炸，所有東西被炸飛了出去；尤密特斯的煉金房也爆了，外人以為他大概又做了什麼高風險的魔法試驗，隻有他自己知道，這絕對不是他幹的！
伽瑪正和克勞斯王說話，這突然爆出的能量，差點沒要了人命！

　　 菲莉絲的塔樓更加可怕，由於卡帕和食人藤的存在，那驚人的衝擊波居然呈環形把周圍所有的雪堆都削成了一般平，華瑞和塞爾維斯都狼狽地趴在地上才躲過一劫。
即便如此，二人均為這驚人的能量外洩驚訝不已——這是阿爾法幹的嗎？
這是多麼可怕的能量！

　　 樹精靈村莊阿萊朵，艾露娜凝視著那沖天而起的鮮紅光柱，那光柱直接沖上了月亮上的紅色法陣，並把那附近都染成了鮮血一般的紅色。

　　 直徑幾十公裡的巨大法陣覆蓋了這裡所有的天空，將地面的一切都染上了血紅的色彩。
空間漩渦早已出現多時，並在法陣的正中心洞開了一個黝黑的隧道，其中電光肆虐——那就是赫赫有名的星門！

　　 阿萊朵的時間禁錮結界也因此而劇烈震盪起來，忽明忽暗，極不穩定。

　　 「原來，這就是你的選擇嗎？
」艾露娜拾起一枚藥瓶，輕聲嘆息。
難怪，阿爾法要把這些都交給她，因為這裡畢竟是她的出生地，如果有機會，她一定會拯救阿萊朵——那隻看似單純的惡魔，倒是很會選人啊。

　　 契約被強行撕開的能量驚動了昏睡中的菲莉絲。
原本她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她隻是覺得自己似乎又做了個模糊的夢，夢境和記憶混淆在一起，她辨不清哪些是真實發生過的，哪些是她虛構的。
但就在這迷迷糊糊的狀態，一種來自於靈魂深處撕心裂肺的感覺讓她感到了彷彿把整個人拋落谷底的深深恐懼。

　　 這是什麼！

　　 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菲莉絲混濁的意識稍稍清醒了些——就在這一剎那，她猛然明白了，是契約被強行撕裂了！

　　 是誰，是誰撕裂了契約！

　　 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菲莉絲焦急不已，然後，更加無法接受的資訊浮現在了腦海。

　　 阿爾法！
離開她的人是阿爾法！

　　 那個笨蛋，他竟然用自己的力量強行衝破了好不容易締結的契約——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

　　 不是說不會離開她的嗎？
一次又一次承諾，為什麼卻要這麼做？
混沌的意識裡全是疑問，還有痛心。
不知道哪裡來的力量。
她的意識突然變得清晰了起來，她一定要抓到他，把他抓回來，無論什麼原因，她不能接受他的離開！

　　 她要攔住他。
決不放他走，那個笨蛋，就這樣回深淵。
帶著背叛者的記號，他想死嗎！
她不同意！

　　 身體沒有力氣，彷彿不是自己的。
她催促著自己快動起來。
她要去找他，她要去他的地方，轉移法陣在腦海中繪製了無數遍，她卻沒有一點點力氣去完成它。

　　 不，她無法放棄，她呼喚力量，她要去他的身邊，她要去！

　　 也許是執著的意識喚醒了身體深處潛藏的星族之力。
也許是靈魂的衰減讓她已經沒有任何選擇，也許是惡魔的本能回應了她的願望，無色封印居然發生了鬆動。
一股嶄新的力量湧入了身體。

　　 她猛然坐起來，明明眼瞳中沒有一點點聚焦。
她卻仍舊不斷呼喚著那個名字。

　　 「阿爾法，阿爾法……阿爾法——」吶喊聲撕心裂肺。

　　 來自於靈魂深處的異變讓她那茫然的雙眼中淚水洶湧，她身上的無色封印發出刺目的白光，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明亮，她的頭髮在一瞬間變成雪白的顏色。
惡魔特有的先天護甲衝破了身體外的結界，形成光潔的墨色皮甲，包裹在她的四肢和身體要害。

　　 她的身體僵硬地站起來，搖搖晃晃，紫色的星族法陣陡然出現在她腳底，她就此消失在了空間轉移之中。

　　 塔樓外的華瑞和塞爾維斯驚訝地望著那消失成一線的紫色光柱，情不自禁念出她的名字：「菲莉絲？
菲莉絲醒來了？
」

　　 「菲莉絲？
」惡魔形態的阿爾法站在星門下的光柱中心，忍受著位面壁壘的能量沖刷，他察覺到了來自於附近的空間波動，是星族的魔法！
撕裂契約終於讓她注意到了嗎？
果然是瞞不過她。

　　 可惜，由於這裡的星門，那樣的空間魔法無法直接到達這附近，菲莉絲要趕過來，恐怕來不及了。
雖然很想再看她一眼，但是他知道，這隻是奢望。

　　 按照召喚法則，使魔強行撕裂契約會受到背叛規則的懲罰，惡魔將被強行打回深淵，並終身攜帶衰弱之印。
在這烙印持續期間他將不可能被任何人再次召喚——這才是塞米莉真正的目的：她得不到的，誰也得不到！
而現在，那個女人用生命換來的願望實現了……

　　 這一次，塞米莉的詛咒總算會徹底消失了吧？
阿爾法自嘲般笑著，連他自己也沒想到，最終，他竟然還是選擇了這條路……這樣的他返回深淵，特殊的血脈和與之不匹配的能量會讓他成為很多惡魔的獵物，這是絕對無法接受的事情，這也是他拖延至今的原因。

　　 可最終，他還是這麼做了，隻因為強行打開自身的封印，釋放所有的力量，衝破他和菲莉絲之間的靈魂契約，這是現在唯一可以救她的辦法。

　　 隻是，連他自己也沒想到，這一次回深淵的「路費」竟是該他自己出啊，這才是衰弱之印的真相嗎？
這真是太失策了……也許，他這輩子還沒有這麼狼狽過吧？

　　 渾身的力量被來自於天頂的那股吸力瘋狂的抽走，他感到自己快要支撐不住了。
可是現在絕對不是失去意識的時候，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被捲入這樣的漩渦後會發生什麼，契約已經被衝破了，菲莉絲恐怕也察覺了吧？

　　 可惜，她來不及了……

　　 強忍著渾身虛脫刺痛的感覺，他的雙目依舊凝視著北方，最終，他合上了眼睛，隨著那鮮紅的光柱，整個身形消失在了空間漩渦之中。

　　 被塵封的角落，弗蘭德之書猛然亮起來，金色的光幕在書頁中流淌，似乎有什麼要突破而出——誰曾想到，這一直無法使用的弗蘭德之書，竟會在這時候被啟動。

　　 然而菲莉絲根本不知道這些，她隻知道自己要抓住他，必須抓住他……

　　 茫然的雙瞳辨不清方向，隻有莫名的直覺，引導著她的腳步，她絲毫沒有注意到阿萊朵已經消失的時間禁錮結界，更沒有注意到已經有了呼吸的人們。

　　 她跌跌撞撞在叢林間穿行，腦子裡隻有一句話：「阿爾法。
不要走……」隻要有你，失去什麼都不重要，隻要有你……所以，不要走……

　　 可惜，當她趕到時。
她隻看到天頂之上，尚未消失的大漩渦緩緩旋轉著，覆蓋天空的巨型紅色的法陣已經崩解走樣。
一點光亮出現在了暗色月亮的邊緣，光明即將重新降臨——月蝕結束了，星門也已經徹底關閉了。

　　 阿爾法。
不見了。

　　 來自於召喚法則的能量殘留。
形成紅色的亮點，忽明忽暗，在風中擴散，她伸出雙手去抓，卻什麼都抓不到，隻是兩手空空。

　　 他，真的走了……

　　 菲莉絲無聲地跪坐在地，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現在的模樣。
奶白色的髮絲垂到了腳踝，身上和臉頰都有了漆黑而光滑的先天護甲，那是惡魔血脈的特徵。
極淡的空間漣漪在她的身體和周圍的分介面上浮動著，那是靈魂幹擾的跡象——她終於成功衝破了無色封印了。

　　 一道金光穿過幽藍的空間通道。
自動跌落在她腳邊，那是所有召喚師夢寐以求的弗蘭德之書。
此刻，那本書的書頁飛速的翻動著，像被大風刮過一般。
而隨著那些頁面的變換，一系列冗長的名字浮現在書頁上，而每當有一個名字出現，金色的召喚陣就會自動出現在附近，對應的惡魔也被強制召喚而來。

　　 上百隻姿態各異的惡魔接連匍匐在菲莉絲身邊，宣誓臣服於新的主人，很快，這裡就變得擁擠不堪，這其中，甚至包括跟隨穆斯逃跑的，弗蘭德八魔將碩果僅存的一位——塞婕爾。

　　 優雅的女性惡魔埋著頭，不敢妄動，來自於契約書的力量是絕對的，沒有惡魔膽敢違抗，因為他們的真名掌握在別人手裡。

　　 可是，對於這一切，菲莉絲都不予理會。

　　 淚水決堤般湧出，嗒嗒嗒滴落在地，地面的草皮掛滿了淚珠。
菲莉絲隻是不斷地念叨著阿爾法的名字，但是她知道，他走了，和當年的梵一樣，為了保護她，選擇了離開。

　　 雖然難以接受，但她卻不得不接受！

　　 隻是，梵是被艾蘭送回去的，但阿爾法是強行衝破契約而被逐回深淵的，他為了離開她，選擇了背負背叛者的烙印……

　　 阿萊朵活過來了，朝陽穿過樹頂的枝丫縫隙，透出溫和的橙色光彩，枯萎的樹木在艾露娜的歌聲中飛速生長，死寂的村莊很快又變得欣欣向榮。
無知的太陽鳥扇動著耀眼的翅膀開始像十幾年前一樣歡唱，蘭薇在風中搖擺，紫色的花瓣紛紛揚揚，落了一地，清新的香味擴散開來……

　　 遠處，逐漸傳來樹精靈們甦醒的聲音，他們驚慌失措，也有的欣喜若狂，但更多地開始附和艾露娜的歌聲，以感謝生命的奇跡。

　　 也許，艾蘭也醒來了吧？
她終於又可以回到那個溫暖的家了，和塞爾維斯，母親，平靜的生活在一起，和十多年前一樣……

　　 她該笑的，不是嗎？

　　 天階的力量，眾多的使魔，多少人夢寐以求；母親的甦醒，阿萊朵的復甦，多少年的期盼。

　　 明明得到了一切，可她，卻失去了他。

　　 一想到這裡，菲莉絲再也控制不住了，她望著天空，扯開了嗓子，「哇啊啊啊——」的嚎啕哭聲響徹精靈樹海，持續了好久，好久……

　　 ******

　　 「誰能告訴我有沒有這樣的筆，

　　 能畫出一雙雙不流淚的眼睛，

　　 留得住世上一縱即逝的光陰，

　　 讓所有美麗從此不再凋零。

　　 如果是這樣我可以安慰自己，

　　 在沒有你的夜裡能畫出一些光明，

　　 留得住的快樂全部都送去給你。

　　 苦澀的味道變了甜蜜。

　　 生命中隻要有你，

　　 什麼都變了可以，

　　 讓所有流星都隨時相遇，

　　 從此在人世上沒有無奈的分離，

　　 我不用睜著眼睛看你遠走的背影。

　　 沒有變壞的青春，

　　 沒有失落的愛情，

　　 所有承諾永恆的星星……」

　　 ——隻要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