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3 真正的食物

　　 似乎是被阿爾法的動作所驚動，菲莉絲突然翻了個身，嘴裡迷迷糊糊嘟噥著：「嗯？
討厭……我又不是豬腳……」

　　 一聽這話，塞爾維斯徹底傻眼，這孩子，做得這是什麼夢啊！

　　 與平時完全不同的說話語氣，毫無掩飾的少女的嬌羞，這些顯然不可能在平日裡的菲莉絲身上看到——這丫頭明顯沒醒！
可是哪怕她聲音細微，吐詞含糊，卻根本不可能逃過塞爾維斯的耳朵，每一個字，每一個細節，他都清清楚楚；他相信，阿爾法一定比他看得更清楚！

　　 果然，那小子的動作一僵。

　　 隻見阿爾法微微側頭，細細端詳著，銀色的髮絲隨著動作披散開來，露出半邊側臉，那目不轉睛的模樣，看得塞爾維斯愈發得緊張起來。

　　 這混蛋，可不準幹出什麼出格的事來！

　　 阿爾法微微蹙眉，似乎在考慮什麼，又似在猶豫什麼，或者說在隱忍什麼，他就那樣定定看著菲莉絲，然後，試探著，再次把手指探了過去……

　　 很長時間，沒有任何動作，塞爾維斯都不知道自己能憋多久！

　　 他不是不分青紅皂白的人，作為一個曾經的黑暗公爵，塞爾維斯見過的，聽過的數不勝數，自然，接受能力也非常強；隻要是菲莉絲喜歡的，對她無害的，可以說，他都會支援下去。
所以，即便那丫頭看上了一隻惡魔，即使他們兩個要在一起，隻要他們高興，塞爾維斯不會阻攔。

　　 他自認為是個開明的父親。

　　 可是現在。
眼看著阿爾法一系列意義不明的動作和情緒，塞爾維斯有幾分期待，卻也有更多的不安。

　　 他不知道自己在擔心什麼，菲莉絲已經和這隻惡魔簽訂了靈魂契約，阿爾法即便想對她不利，也會被保護規則所阻擋。
而且他們在一起好幾個月了，一舉一動塞爾維斯都看在眼裡，他知道他們心中分明是有彼此的，他們都因為長久的孤獨而互相依賴著，各自汲取著對方的溫暖。

　　 但是他說不上來。
心中這份擔憂是什麼。

　　 尤其是阿爾法的舉動，總覺得有些不對勁，明明是期待著什麼，渴求著什麼的模樣，可為什麼感覺不到絲毫的暖意？
甚至。
森冷得可怕……

　　 強者的直覺往往都是可靠的，但是塞爾維斯寧願相信自己這次錯了。
他不敢驚動他們，卻又完全放不下心來。
是他太重視菲莉絲，所以緊張過度嗎？
他甚至開始懷疑自己的直覺。

　　 然而，就在塞爾維斯開始檢討自己的時候，菲莉絲的房間裡。
突然有什麼耀目的銀色伴隨著刺骨的寒意擴散開來。
他赫然看到阿爾法手指上銀色的利爪「鏘」地張開來，如同利刃一般根根豎起。
觸目生寒！

　　 與此同時，那傢夥幾乎快變成雕塑般靜止良久的臉上，銀色的雙瞳驟然收縮，唇邊，利齒攜著某些銀亮的光點一閃而過！

　　 噢！
老天，他想做什麼！

　　 塞爾維斯幾乎闖進去，沒想到眼前一花，再看時，那混蛋不見了！

　　 塞爾維斯僵住了……靈魂感知迅速釋放開去，卻感到一陣威脅從背後傳來。
陰寒刺骨——是殺氣！

　　 那凝煉得彷彿凍結一切的殺氣毫無預兆強壓下來，塞爾維斯根本來不及反應，他甚至以為自己這一次死定了——整個靈魂都被凍結的感覺頃刻間把他從天階打回了原形；如果靈魂兵器在手大概還有一拼之力。
但是現在他的靈魂兵器尚未出鞘，而此刻。
那把大鐮刀居然取不出來了——這是絕對的能量壓制！

　　 迦瑪的話陡然躍出腦海：惡魔，都是不可信任的……

　　 塞爾維斯甚至開始懷疑，那被他一次次反駁的觀點，難道終於到了印證的日子？
難道，這一次，他和菲莉絲都看錯了嗎？

　　 想到菲莉絲，塞爾維斯瞬間湧出磅礡戰意——他絕對不能讓那個丫頭再受到哪怕一點點傷害！

　　 黑色的刀光突然射出，那是塞爾維斯衝破壓制唯一能夠擠出來的一點點靈魂能量，這和他的靈魂兵器比較起來簡直有天壤之別。
靈魂能量相當於靈魂分身，使用不完整的靈魂能量挑戰比自己強大的對手是極為冒風險的事，但即便如此，塞爾維斯也不惜一拼。

　　 然而，這豪無預料的衝擊卻被一道銀色的閃光擋住，並瞬間被彈開，那黑色的刀芒眼看著就要撞到樑柱，不料，銀色尾隨而至，光亮驟起，彷彿一張乍然張開的大口，一瞬間把那黑光吞噬。

　　 塞爾維斯的那一股靈魂能量就這麼消於無形，哪怕一點點聲音都沒有發出。

　　 塞爾維斯臉色慘白，身形一陣恍惚，雖然那隻是他的靈魂兵器極小的一部分，但就這麼被吞掉了，那好歹也是靈魂分身，對他本人不可能完全沒有影響。

　　 阿爾法這小子，出手真狠！
果然一點也不留情！

　　 的確，有什麼不一樣了……

　　 這哪裡還是他印象中那個乖巧無害的少年？
雖然早知道阿爾法戰鬥力非凡，但直到此刻正面交手，塞爾斯才真正體味到這種時時失去先機，處處被人壓制，有力無處使的被動感覺。

　　 如果阿爾法毫無保留地出手，他根本就沒有出招的機會！
而最後輸的那個，很顯然是他自己——他沒有勝算！

　　 但即便如此，塞爾維斯也無法坐視！
因為就在他身邊這個房間裡，菲莉絲什麼都不知道，仍在睡夢之中。

　　 塞爾維斯幾乎抱著必死的決心，準備面對這個生平最強大的對手，沒想到就在這時候，他發現自己居然能動了！

　　 他難以置信地回頭，卻看到阿爾法根本沒有遁形，隻是那樣站在他背後的護欄邊，面無表情的看著他。
卻並沒有進一步的動作。

　　 如此正面對著這張臉，塞爾維斯詫異萬分。
這小子哪一次戰鬥不遁形的？
這幾乎是影族的戰鬥習慣。
但是現在他卻大搖大擺站在塞爾維斯面前，塞爾維斯甚至懷疑，自己被徹底的小看了！

　　 逆著月光，影族特有的銀色髮絲在夜風中漫舞，越發的絢麗奪目，而那來自於幻的銀色閃光在吞噬了塞爾維斯的那一點點靈魂分身之後，簌地劃過黑暗，悄無聲息隱沒在了阿爾法的身側。

　　 隨著幻的消失，殺氣。
弱了很多，或者說，幾不可察……詭異的氣氛，逐漸彌散開來。

　　 「你很吵。
」

　　 塞爾維斯聽到從腦海中傳來的阿爾法類似警告的聲音，這是來自於靈魂的直接交涉。
擅長操縱靈魂能量的人都可以做到這一點。
他看到那傢夥的目光從菲莉絲的房門飛速掠過，然後無視他，從容轉身。
幾個起落，消失在層層疊疊的貝殼狀屋頂的陰影之中。

　　 這傢夥是怎麼回事？
是在警告他不要多管閒事嗎？

　　 這混蛋分明沒把他放在眼裡！

　　 意識到這一點，塞爾維斯隻覺得惱怒異常，卻又禁不住心懷疑惑。
他迅速跟了上去。
並同時摸出了自己的大鐮刀——他可不想再次陷入那種被動的境地！

　　 不料，剛剛跨過建築的陰影。
卻見阿爾法早已坐在那裡，頭靠著屋頂的凸起，仰望著星空。

　　 看到這個姿態，塞爾維斯甚至有一點恍神，因為菲莉絲那個丫頭煩惱時，也喜歡一個人看天上的星星。

　　 塞爾維斯扛著大鐮刀，與他保持距離，冷聲喝問：「你究竟想做什麼！
」

　　 「把你的兵器收起來。
」那傢夥頭也不轉地說。

　　 塞爾維斯聞言一僵，好囂張的口氣！
但是他知道，這傢夥有囂張的資本。

　　 很顯然。
阿爾法現在不打算動手，塞爾維斯也不想不問青紅皂白就此激怒他，讓事情一發而不可收拾。
他知道這小子對菲莉絲的重要性。
他努力壓下自己的憤怒。
耐著性子問：「告訴我，菲莉絲在你心中。
到底算什麼！
」

　　 「我不會傷害她。
」阿爾法看了他一眼，緩緩開口，「但是，你最好不要招惹我，我無法保證不會殺了你。
」

　　 塞爾維斯僵立著，死死盯著他，阿爾法那美麗的惡魔形象沐浴在月光下，是那般的孤傲冷酷，冰寒迫人，完全不似平日裡的少年模樣討喜——這才是真正的深淵惡魔！

　　 而此刻，從他口裡說出來的話的確沒有絲毫猶豫的餘地，這絕非玩笑，如果自己繼續激怒他，塞爾維斯相信，殺死自己，這隻惡魔做得到；從殘酷的深淵走出來的惡魔，每一個都是生存的王者，他們沒有憐憫之心！

　　 想到這，塞爾維斯突然發現了一些違和的地方，說到憐憫，這個向來一擊緻命的傢夥竟然耐著性子屢次警告而非動手，這太奇怪了。
阿爾法應該很清楚，塞爾維斯的靈魂兵器是大型武器，招式勇猛，聲勢浩大，如果不想驚動旁人，便隻能縮手縮腳，而偷襲和暗殺卻是影族的強項，因此，這隻惡魔可以悄無聲息把他整個兒吞噬掉，可是他們卻還能在這裡對話，這意味著什麼？

　　 「為什麼不殺了我？
」塞爾維斯喝問。

　　 阿爾法沉默，似乎覺得連說話都是浪費力氣。

　　 塞爾維斯閃電一般拔出他的大鐮刀，直指阿爾法，刀鋒刮面，靈魂能量摩擦著空間，帶出一溜兒暗色的漣漪，刀勁的餘波瞬間掠過，眨眼間在對方完美的臉頰留下一道銀灰的劃痕。

　　 塞爾維斯驚呆了，這傢夥，居然沒有動手！

　　 阿爾法似乎對臉上的劃痕渾然不覺，若無其事地說道：「吃了你，菲莉絲會哭，這個答案你滿意嗎？
」

　　 他的答案，讓塞爾維斯驚愕不已。

　　 這是真話，還是謊言？

　　 迦瑪的觀念再次竄出腦海：高級惡魔都非常懂得討好敵人以獲得出手的便利——所以，他們是一群狡猾的生物，永遠不要相信他們帶著善意的模樣……

　　 彷彿為了證實這句話，塞爾維斯感到逼人的視線陡然射來，阿爾法不知何時轉過頭，緊縮的雙瞳直入人心，塞爾維斯一瞬間覺得手裡的鐮刀變得千鈞重，壓得他無法掌控。

　　 這是什麼？
難道這是來自於靈魂壓迫的高級震懾！
這才是影族真正的戰鬥方式嗎？
強者對決，往往隻需要一個瞬間便能分出生死。
實力也好，經驗也罷，在這種搶儘先機的暗殺者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可是，緻命的攻擊並沒有出現。

　　 阿爾法突然站起來，走到他面前，就那樣看著他，臉頰的劃痕中滲出銀亮的血珠，滴落到唇邊。
阿爾法伸出舌頭，把那滴血珠捲入口中，突然冒出來一句：「你的靈魂雖然在人類中還算不錯，但是並不美味……永遠不要招惹飢餓的高級惡魔，再有下一次，我會殺了你！
」

　　 說罷，他的身體就那麼憑空消失了。

　　 塞爾維斯心驚膽戰僵立在原地，腦子裡細細回味著阿爾法的話，飢餓的高級惡魔——他在說他自己嗎？
可是菲莉絲說過，他中午剛剛吃掉了近十噸的烤豬腳，這意味著什麼？

　　 一個驚人的結論在腦海中成型，塞爾維斯隻覺得遍體生寒——看來，對於高級惡魔的傳言是真的！
他們真正的食物，恐怕是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