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四,頭伏的最後一天,眼瞅著就要入中伏了。
保定這邊兒的天,那可真是一日熱過一日。
除了必須要出門掙錢的人,其他人都寧願待在稍微陰涼的屋子裡,隻有早晚兒稍微涼快一點兒的時候才出一趟屋子。
而在城外的山路上,十幾個小兵汗流浹背,每人肩頭都掛著皮帶,推著獨輪車正在緩慢地走著。
車上的東西用油布蓋得嚴嚴實實,但隱約還是能看出箱子的稜角形狀。
而且車上的東西分量著實不輕,皮帶死死地壓在十幾個人的肩頭,獨輪車路過的地方,被曬得乾實的黃土路上,都被壓出了深深的一道車轍印。
「這天上哪裡是太陽啊,明明是在下火啊!
」
隊裡有人停下腳步,扯著袖子擦了擦汗道:「這得啥時候能走到保定府啊!
」
領頭的人聞言頭也不回地道:「抱怨啥子,這一趟運回去,每個人賞十兩銀子咧!
」
「對對,十兩銀子呢!
」
一提到銀子,眾人早就被曬蔫兒了的精神頓時又振奮起來,腳底下都加快了幾分。
不過沒多一會兒,就又放慢了下來。
領頭的人手搭涼棚朝前面看看,揚聲道:「大家加把勁兒,前面不遠就是林蔭路了,咱們一鼓作氣走到樹蔭底下,然後停下來歇會兒,吃碗茶再繼續走,如何?
」
「這個好,找個茶攤兒去喝碗涼茶。
」
「一碗可不夠,我要喝它十碗才解渴。
」
「反正這趟回去能得十兩銀子,你喝一百碗也不過兩百文錢,花得起!
」
「哈哈哈哈!
」
眾人聞言全都哈哈大笑,原本沉重的腳步似乎也跟著輕快了幾分。
很快,眾人就推著車來到剛才領隊說的樹蔭下,果然有個茶攤兒,擺在一棵合抱有四五個人粗細的大樹下。
攤主靠在躺椅上,不緊不慢地搖著蒲扇,見到來人了也懶得起身,隻道:「涼茶兩文一碗,加糖再添一文。
」
樹下的桌上,一字排開了許多碗已經倒好的涼茶,桌上還有一個糖罐子,誰若是加糖,便自個兒去盛一杓。
十幾個人停好獨輪車,拿開肩上幫助分擔重量的皮帶,揉著被壓得生疼的肩膀,陸續走到桌邊,各自找好位置坐下,擦擦臉上的汗,端起涼茶便一個個兒比賽似的牛飲起來。
攤主見這是來了大生意,這才翻身起來,去後頭打了一盆水過來,笑著說:「諸位過來洗把臉,把汗和灰都洗洗掉再坐在樹蔭底下,小風兒一吹,可涼快了!
」
眾人立刻輪流起身去洗臉,但是沒想到,攤主太殷勤了,在周圍走來走去竟碰倒了一輛獨輪車。
獨輪車上東西死沉,歪倒在地發出轟隆一聲響,砸得地面塵土四起。
箱子裡面的東西太沉,直接把箱子也給摔破了,銀錠子和金銀首飾登時撒了一地。
俗話說,出門在外,財不露白。
零星幾個路人和在茶攤兒喝茶的人,此時看到散落一地的東西,眼睛登時就直了。
領頭的人頓時急眼了,把手裡的二碗往地上狠狠一摔,跳起來一腳踩在凳子上,倉朗朗抽出腰間長刀,直指攤主喝問:「你做什麼!
」
他這一把刀,剩下的十幾個人也都起身把刀,場面一時間格外緊張。
攤主也沒想到會是這樣,面對十幾把長刀,嚇得雙膝一軟跪倒在地,一個勁兒地作揖求饒道:「這位老爺,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求您容量則個。
」
領頭的人見攤主看起來不像說謊的樣子,估計應該隻是意外,於是用刀尖兒點了幾個人道:「你們幾個,趕緊去把東西都收拾起來,其他人保持戒備。
」
好在收拾東西的過程還算順利,茶攤攤主還貢獻出來一口箱子給他們用。
就在東西全部收拾好,搭到車上,重新蓋好油布捆好東西之時。
因為眾人的實現此時都集中在了獨輪車上,見收拾好了就都下意識地鬆了口氣,握著刀的手都不由自主地放鬆下來。
領頭的道:「趕緊喝,喝完好繼續上路……」
他的話音未落,樹梢上突然飛身下來一人,口中道:「這話說得好,就讓我來送你們上路吧!
」
樹上下來這人,一身灰色的褂子長褲,褲腿和袖口處都用綁帶紮得嚴嚴實實,臉上還蒙著一塊黑布,除了一雙眼睛,其他什麼都看不清楚。
他手持長劍,直接朝領隊的人而且,劍指咽喉。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劍尖兒眼瞅著就要刺入喉嚨的時候,領頭之人竟猛地向後平移數尺之遠。
而其餘人手中的長刀早就丟開不用,手中卻多了一股股黃色的筋繩,兩人一根,分持兩端,十幾個人稍稍變換走位,就將灰衣人圈在中間。
灰衣人被層層捆住卻絲毫不露懼色,笑道:「雕蟲小技,還想困住你爺爺我?
」
他說罷指尖銀芒閃動,一根根堅韌無比的筋繩就被盡數割斷,七零八落地掉了一地。
十幾個人立刻丟開手中筋繩,近身纏鬥上去,將灰衣人困在中間。
灰衣人這才發現,這些人根本就不是普通的兵士,隨便拿出來一個都是身手了得。
他被十幾個人圍住,頓見下風。
此時他心裡還有什麼不明白的,自己這一定是中了圈套。
他此時不願戀戰,隻想要找個時機儘快脫身。
但是這十幾個人本來就都水平匪淺,彼此之間又配合得格外默契,一看就是專門在一起練過的,無論從什麼方位突破,都要面對至少三個人的攻擊,還不等突圍,其他人就已經又圍上來了。
灰衣人此時不敢大意,隻能小心防守,努力尋找機會。
但是這樣的纏鬥幾乎跟車輪戰一樣,對他的體力是極大的消耗。
不多時灰衣人的額頭就滲出了汗珠,腳下的步伐也不如之前那般遊刃有餘,個別時候還會磕絆一下。
而周圍與之纏鬥的人,卻也不下狠手,明明可以傷到他的招式,卻又都不用到底,更像是貓兒在逗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