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膳堂上下都在為周夫人的壽宴忙碌,封七作為掌櫃的,將差事都分派下去之後,自個兒反倒無事一身輕了。
他嘴裡叼著根乾黃的狗尾巴草,翹腳坐在院子裡,一邊曬太陽一邊盯著花房派來的人,他們正在屋裡用不同顏色的菊花擺出一個被綠色簇擁在其中的黃色「壽」字。
今天又是個好天氣,大太陽當空,地面兒上沒有一絲的風。
這種基本上同的體感溫度,讓封七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幾天前遇到周逸秋時的情形。
他當時隻顧著犯膈應趕緊離開了,如今回過頭去細想,卻覺得當天的事情有許多不合情理之處。
封七當時雖然生氣一走了之,但與其說是生氣,倒不如說是種過激反應,他並沒有被氣昏了頭,更沒有喪失該有的警惕心。
他仔仔細細地回憶了三遍,敢保證自己一路走到貧民窟的時候,身後根本沒有人或者車尾隨。
這樣看來,周逸秋的說法根本就是站不住腳的。
而且再回想他當時的一言一行,與其說是對封七有什麼不一樣的心思,倒不如說是一心想讓封七儘快離開。
為了達到這一的目的,他甚至不惜親自對封七做出一點點越矩的表現,以達到將他噁心走的目的。
那麼現在問題來了,周逸秋為什麼要這麼做?
唯一的解釋隻有——周逸秋去貧民窟那邊根本就不是因為封七,但是突然看到封七卻讓他吃了一驚,甚至顧不得身份也要下來確認一番,看看究竟是巧合還是有預謀的精心安排。
想到這兒封七一個高兒從躺椅上躥起來,拉住身邊路過的一個小廝吩咐道:「去叫薑姑娘下來看著他們擺花,跟她說我有要緊事兒要出去一趟。
」
他說罷也不等小廝回話就腳下生風地走了。
封七這一出門,直到晚上要鎖院門了還沒回來。
薑瑞禾叫人將鎖門的時間延後了半個時辰,結果還是蹤跡全無,便道:「不等了,鎖門吧。
各處都檢查好燈燭和竈火,一定要注意安全,如今秋高氣爽,天幹物燥,若是走了水那可是不得了的大事兒。
」
好在這種事兒在宮裡時候大家都是做慣了的,所以都有一定的規程,很快就都檢查好了。
安全問題是薛壯和夏月初一再三令五申的,所以夜裡後廚這邊都要上鎖的,竈台裡也不許留半點火星兒。
薑瑞禾如今算得上是夏月初的左右手了,後廚這邊的鑰匙她腰間也都掛著一把,所以每天她要負責最後的檢查收尾和鎖門的工作,回去的時間比被人都要晚一些。
今天本來就因為封七推遲了,偏又有個小廝做事不仔細,沒有按照夏月初的要求做到位。
薑瑞禾心裡本來就因為封七丟下一大攤子事兒跑了心裡生氣,這會兒正好找到個發洩口,把那小廝狠狠訓了一頓。
小廝從未見過薑瑞禾發脾氣,原以為長得好看的人性子肯定也好,誰知上來就是劈頭蓋臉一頓罵,差點兒被他給罵哭了。
薑瑞禾訓完小廝之後,又安撫了幾句道:「如今上下都忙著籌備周府預定的壽宴,身上的皮還不繃緊著點兒,今天是叫我看見了,訓你是為了給你長記性,好過你今後正式場合上出狀況,到時候死都不知道是怎麼死的。
行了,趕緊回去吃飯吧。
」
將小廝打發走之後,薑瑞禾最後檢查了一下幾道門,見都鎖好這才最後落鎖出來,沿著夾道朝自己住的地方走去。
十一月底的天兒已經是很冷了,尤其今年冬天一直憋著還沒下雪,天兒更是越發乾冷。
尤其是太陽落山之後,簡直是呵氣成霜。
一陣夜風順著夾道吹來,幾乎要吹破皮肉刮進骨頭縫兒裡才罷休。
薑瑞禾登時打了個哆嗦,用力搓搓凍紅的雙手,看前後無人,乾脆將雙手揣進袖筒裡取暖,同時也加快了腳步。
她走到牆角拐彎,都已經能看到跨院的院門了,身後卻傳來一聲略有些沉悶的落地聲。
薑瑞禾嚇得猛地回身,借著不怎麼亮的月光朝聲音傳來的地方看去。
「誰?
」
「咳咳……」地上的人嗆咳了兩聲才勻過氣來,「是我。
」
「封七?
」雖然對方的聲音有些不正常的沙啞低沉,但是薑瑞禾還是一下子就聽出來了,「你怎麼才回來?
」
薑瑞禾見他坐在牆角處沒有動彈,上前幾步剛要詢問,就聞到了一股血腥味。
「你受傷了?
」薑瑞禾忙湊過去問,「怎麼搞的?
」
「沒事兒。
」封七掙紮著想要起身,但是似乎又有些力不從心,哎呦一聲又跌坐在地。
「你快別亂動了,我回去叫人……」薑瑞禾覺得鼻端的血腥味越來越重了,擔心得不行,起身就要去喊人來幫忙。
「別,別驚動別人,你悄悄去叫秦錚出來就行。
」
不多時,薑瑞禾就提著燈重新回來了,而跟在她身後的,除了秦錚,還有一臉鐵青的薛壯。
封七不由得長嘆一聲,放鬆身子靠在院牆上,嬉皮笑臉地沖薛壯道:「東家,咱們商量商量,打人別打臉,我還指著這張臉混飯吃呢!
」
薛承瞥了他一眼,沉著臉對秦錚道:「你出去把外面的痕跡都處理一下。
」
封七卻還忍不住嘴賤道:「東家放心,我都處理好了,不然我哪兒敢直接回來啊!
那不是等於把人往自己老窩裡領麽!
」
薛壯額頭上的青筋都按捺不住地崩出來了,忍耐地查看過封七的傷勢,見傷隻是在腿上,血流的也算不得多,便直接把人拎起來抗在肩上,一路給送回他的房間。
「東家……」封七大頭朝下地掛在薛壯肩上,這姿勢自然算不得舒服,「咳,我好歹也是個傷員,就不能有點優待麽?
」
「沒把你剁吧剁吧做狗糧就已經是優待你了!
」薛壯已經大概猜出封七是幹什麼去了,所以才更加生氣,「當初我就不該聽月初的話,就不該帶你來!
明個兒叫人套車把你送回東海府去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