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氏被噎得臉都紅了,對夏月初這話,回也不是,不回也不是。
對方壓根兒就沒記住自己,此時若是還上趕著回答,完全就是自取其辱。
但若是不答,此時敞軒裡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像一根根無形的刺,紮得她渾身難受。
最後還是跟她認識的一位官夫人可憐她,對郭氏道:「董夫人,夏娘子,這位是東升樓的東家娘子黃氏。
」
「哦,原來是黃娘子。
」郭氏的性子慣來溫柔,沒什麼脾氣,開口便給了黃氏一個台階。
夏月初便接著郭氏的話,說道:「天底下當然不隻是我會做菜,這道水煮魚也並非我發明,但我卻知道發明這道菜的人是誰,他也隻教給了我一個人。
」
夏月初前世在學廚的過程中,的確了解過靠水煮魚奪得一等獎那位廚師的經歷,而大齊本來也隻有她會做這道菜,說隻傳了她一人,倒也算不得騙人。
不等黃氏說話,夏月初繼續道:「當初我還在東海府的時候,陳大人和沈大人就都吃過我做的水煮魚,陳大人還曾說,自己吃遍川菜,竟從未吃過這樣的做法。
」
「什麼陳大人沈大人的,東北那邊的人見過什麼吃過什麼?
還敢說自己吃遍川菜?
真是好笑了!
再說了,這裡是保定府,可不是你們東海府,把你們那邊的官老爺擡出來也沒用!
」
黃氏此時已經昏了頭,對夏月初的話完全是條件反射般地反駁了。
郭氏聽著心裡卻是猛地一跳。
董元久前幾天把沈江送走之後回家還嘀咕,說感覺沈大人跟上膳堂似乎十分熟識似的。
沈江第二天早晨離開保定府的時候,夏月初還特意給他帶了許多吃的。
雖然天氣有點熱,但都是用冰鎮著的,加上保定府回京城,快馬加鞭也就半天時間,不用擔心會變質。
而且最重要的是,夏月初剛才的話裡,是將陳大人放在了沈大人的前面,就證明陳大人的官職肯定比沈江要高。
郭氏對朝中官員不敢說有多熟識,但是比沈江官職高,與沈江關係不錯的陳姓官員,除了陳瑜白還會是誰?
想到這裡,郭氏立刻試探著問:「夏娘子,你說的沈大人,可是來處理鬥狗案的欽差,沈江沈大人?
」
敞軒內的一眾女眷聞言,全都倒吸一口涼氣,所有人都把目光落在夏月初身上,等著看她是什麼反應。
黃氏也被生生嚇出一身冷汗,把剛才那股子恨不得懟得夏月初說不出話來的勁頭都給澆滅了。
她現在面色發白,心裡簡直都要把諸天神佛全都拜遍了,隻希望夏月初口中所說的沈大人,跟前幾日剛走的欽差大人千萬不要是同一個人。
但是就在她心裡還在默默祈求的時候,隻見夏月初笑著點頭道:「正是沈江沈大人。
」
郭氏露出原來如此的神色,親切地拉著夏月初的手道:「難怪前幾日我家老爺回來說,把送行宴安排在上膳堂真是選對地方了,沈江大人吃得十分滿意,臨走還帶了許多吃食回京去,說要給陳瑜白陳大人嘗嘗,原來你們是早有故交。
」
聽到郭氏特意將夏月初口中所說兩位大人的身份點出來,敞軒內頓時一片嘩然。
除了黃氏和簡家婆媳倆,其他所有人看向夏月初的神色都熱切起來。
有人開始向黃氏投去或同情或嘲諷的眼神。
還有人已經在心裡,默默地給黃氏點了一支蠟燭。
更是替賈家捏一把冷汗,娶了這麼個沒腦子的玩意兒進門,也真是倒了八輩子黴。
「哪裡敢說是什麼故交,不過是有幸給兩位大人做過飯罷了……」夏月初謙虛的話還沒說完,就聽到左邊哐啷一聲巨響。
大家循聲看過去,原來是黃氏被嚇得暈厥過去,連椅子一起翻倒在地。
郭氏見狀,依舊是不慌不忙,扭頭柔聲細語地對劉冬芸道:「黃娘子許是中暑了,趕緊叫人來擡她下去歇著吧!
」
夏月初聞言心道,這郭氏看起來柔柔弱弱脾氣極好的樣子,但看起來也還是頗有些綿裡藏針的意思的。
說來也是,就算董元久再無能,好歹是堂堂的正四品。
郭氏作為知府夫人,若是沒有兩把刷子,先不說對外如何,怕是連自家後宅都鎮壓不住。
不過董元久在保定府做了六年知府,郭氏對外的人設能一直保持得這樣穩,可見她絕對不是個簡單的人物。
黃氏都已經嚇暈過去了,但是劉冬芸卻還是滿臉堆笑地站在一旁,似乎無論是陳瑜白還是沈江,對她來說都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兒一樣。
她聽了郭氏的話,沖身後幾個侍女道:「沒聽到董夫人的話麽?
還不趕緊把人擡下去。
」
幾個侍女手腳麻利地將黃氏擡了出去。
劉冬芸扭頭沖夏月初道:「我之前聽人說上膳堂的東家娘子姓夏,心裡還想著會不會是同一個人,但是打聽了一下上膳堂的菜單之後,發現跟初味軒的菜單幾乎沒有交集,還以為是我多心了。
直到今個兒夏娘子來赴宴,看到薑姑娘我才確認,還真是打東海府來的,畢竟像薑姑娘這樣好看的人,還真是叫人過目難忘呢!
」
劉冬芸這話雖然是笑著說的,但其實說得並不客氣。
非但沒有對她家酒樓仿照初味軒菜品的行為表示歉意,後面一句還暗中諷刺夏月初生得一般,給人留不下什麼印象。
還不等夏月初反唇相譏,薑瑞禾便搶先開口道:「要我說,這做人和做菜是一個道理,生得好不好看,不過是給人的第一印象罷了。
人好不好要相處過再看,菜好不好要吃過才知道。
想要擺盤漂亮,隻需要請個好的改刀師傅就是了,但是菜好不好吃,卻全靠大廚手裡的分寸拿捏。
菜擺得再好看,最後也是要入五臟廟的;人生得再好看,最後也是要變老變醜的。
又有什麼重要的?
」
她這番話說完,敞軒內一片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