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月初的好心情,僅僅維持了一個早晨,就被薛壯一番話給破壞殆盡。
薛壯此時也沒心思繼續吃早飯,直奔秦錚養病的院子去了。
這幾日上膳堂沒有生意,夏月初都沒事做,楊艾琪自然也就空閑下來了。
所以她今天並沒有像以前那樣,到秦錚吃飯的時候就急著離開。
畢興給秦錚喂飯的時候,她便坐在旁邊繼續給他讀話本上的故事。
薛壯到的時候,便正好趕上這一幕。
他放輕腳步,悄悄地站在敞開的房門旁邊沒有出聲。
楊艾琪從小在宮中長大,說得一口標準的京話,年輕小姑娘聲音也清脆,在這大暑天念起話本來,如冰珠兒落玉盤,叫人聽到耳中,一直沁涼到心裡頭。
薛壯看著秦錚眼中久違的笑意,就覺得腳下越發沉重,邁不進去這個步子。
就在他出神的這會兒工夫,畢興已經給秦錚喂完飯出來了。
一出來看見薛壯站在門口,畢興嚇了一跳,趕緊問好道:「東家,您過來了。
」
這下屋裡的人也都聽見動靜,朝外面看過來。
薛壯隻得進屋道:「我剛吃過早飯,過來看看阿錚。
」
楊艾琪忙放下手裡的話本,起身道:「東家,秦大哥,你們先聊,我去找夏娘子有點事兒。
」
她說罷就往門口走,出門前又特意回頭對秦錚道:「秦大哥,我下午再過來看你。
」
楊艾琪離開之後,屋裡便陷入了沉寂。
薛壯剛想隨便扯兩句話寒暄一下,秦錚突然開口道:「大哥,我心裡有數。
」
「啊?
有什麼數?
」
「你放心,我不會對楊姑娘有什麼非分之想的。
」秦錚說著,努力想要勾起唇角,最後卻隻是微微抽動了一下。
「阿錚,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什麼叫非分之想,你……」
「大哥,我跟著你這麼多年,你心裡想什麼,我比誰都清楚。
」秦錚費力地道,「我承認我有些貪戀楊姑娘帶來的陽光和溫暖,但是我心裡拎得清,不會頭腦發熱地陷進去的,你放心就是了。
」
聽著秦錚這樣說,薛壯的心裡愈發難受。
「等鄒泓回來就好了,到時候無論你喜歡誰,大哥都支持你!
」
……
楊艾琪從秦錚那院出來,穿過月亮門,直接一拐,便進了夏月初的院子。
她腳步輕快地一邊往裡走一邊揚聲道:「夏娘子,在屋裡麽?
」
夏月初在薛壯走了之後,哭了一會兒,心裡又開始擔心,不知道薛壯會跟楊艾琪說什麼,
更擔心若是楊艾琪真的知難而退了,秦錚不知道該有多傷心。
她正鬧著心呢,就聽到楊艾琪的聲音。
「在呢,你先在堂屋坐會兒,等我一下。
」她先應了一聲,然後趕緊翻身起來洗了把臉,擦了點兒面乳之後,又匆忙撲上些粉,遮一下眼角哭紅的痕跡。
但是她平時嫌少撲粉,所以一出屋還是被楊艾琪看出端倪,驚訝地問:「夏娘子,你這是怎麼了?
怎麼像是哭過了?
」
夏月初遮掩道:「昨個兒晚上做了個噩夢,驚醒之後後半夜就睡不著了。
」
楊艾琪關切地問:「好端端地怎麼還做噩夢了?
該不會是被最近城裡鬧的鬥狗的事兒給嚇著了吧?
」
「我就是有點想家,做夢夢見家裡出事了,所以才嚇著了。
」
「哦,原來是這樣。
」楊艾琪乖巧地安慰道,「夏娘子不用擔心,夢都是反的,家裡肯定沒事兒,說不定還有喜事兒呢!
」
夏月初把話題轉回到楊艾琪身上問:「你過來找我有事兒?
」
楊艾琪聞言臉頰微微泛粉,抿嘴一笑說:「我是想來問問夏娘子,能不能跟你學著怎麼做流食?
我看你做的流食,秦大哥一直都吃得挺香的,還每天都換著花樣兒,所以想學一學。
等我學會了,也能給你分擔一些不是麽?
」
夏月初見楊艾琪這副模樣,知道薛壯肯定還沒找她談過,也不知是兩個人沒碰到,還是沒找到合適的機會開口。
她不是藏私的人,但是因為今日心裡擱著事兒,不知道該不該教給她。
如果薛壯真要找她談的話,說不定談完就沒有繼續學做流食的必要了。
想到這兒,夏月初便道:「我今日精神頭不濟,你若是想學,明天過來找我好了。
」
楊艾琪聞言立刻不好意思地起身,連聲道歉,心裡羞愧不已,夏娘子剛剛才說了自己後半夜沒睡,自己卻還一心想著自己的事兒,還想要人家叫自己做流食,真是太沒有眼力見兒了。
「夏娘子,真是對不住,是我太著急了,你好好休息,等回頭你有空了我再來。
」
楊艾琪往外走,又碰上了從秦錚那邊回來的薛壯。
「東家。
」楊艾琪笑眯眯地跟薛壯打了個招呼,心裡盤算著自己繼續回去給秦錚念剛才的話本。
那話本是她特意去街上逛了好幾家才買到的,如今大部分話本都是講什麼男歡女愛的,難得買到一本講武林中紛爭打鬥的。
一來是不好意思給秦錚讀那些書生小姐相會的故事;二來也是想著,秦錚是習武之人,對這些故事應該會感興趣。
這個話本寫得還挺不錯,她本來是讀給秦錚聽,幫他解悶的,但是自己如今也有點入兒迷了。
尤其是今天早晨,正讀到關鍵的時候薛壯就來了,如今她還挺著急想知道後頭怎麼樣的。
想來秦錚肯定也該是想知道的,希望他不會急到不等自己,讓畢興先給他念吧?
想到這裡,楊艾琪腳下的步子又加快了幾分,很快就來到秦錚的住處。
楊艾琪擡手扣門,畢興很快出來輕聲道:「楊姑娘,秦大哥喝了葯剛剛睡著,要不你回頭再來吧!
」
「哦,這樣啊!
」楊艾琪聞言微微有些失落,不過很快又打起精神道,「好,謝謝你了,我先回去了,秦大哥若是醒了,你就告訴他,我下午再來給他讀話本,讓他不許背著我提前偷看。
」
秦錚躺在屋裡,聽著門外楊艾琪的話,心裡頭說不出是個什麼滋味。
他跟薛壯說自己心裡拎得清楚,但是拎得清,卻不等於不會動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