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一,府衙校場。
府衙今日打開了靠近校場一側的偏門,門口站著兩個衙役把守,本地人隻要帶著戶冊,外地人需要帶著戶冊和路引,登記後領取號牌,便可以入內做菜了。
廚藝比試的告示老早就貼在城中各處了,所以偏門外從早晨起就人頭攢動。
整個校場用拒馬分割為六個區域,每個區域壘了十個竈台,旁邊放有基本的調料。
每個區域安排了一個評判,夏月初就負責校場西南角的這片區域。
第一場的比試一共三日,她一開始還抱著要挑幾個好苗子拉攏到自己手下的念頭,所以還是興緻頗高的。
但是一個時辰還不到,她就已經有些叫苦不疊了。
雖說這第一場比試是無門檻,隻要是良民都可以參加,但是……
連糖和鹽都分不清的人,就不要來這兒湊熱鬧了好不好?
一個個不是切菜切到手,就是熱油崩一臉,慘叫聲此起彼伏。
夏月初忍不住扶額,這哪裡是廚藝比試,完全是大型慘案現場。
她這邊剛打發走一個把拔絲地瓜做成糖坨子的人,身後就傳來一片驚呼。
夏月初趕緊回頭,隻見離她最遠處的一口鍋中正往外噴著火舌。
也不知那人究竟放了多少油,鍋裡的火燒得比鍋底坑裡的還要旺。
夏月初趕緊喊︰“鍋蓋,蓋上鍋蓋!
”
但是站在竈台前的人已經慌了手腳,拎起一旁的水桶就要往鍋裡倒。
“危險!
”夏月初還沒走過去,隻能大聲喝止,也提醒著周圍的人,“大家快躲開!
”
就在水桶被提起來的瞬間,忽然有人抓起鍋蓋,從側面伸過去,蓋住了正在噴火的鍋。
一水桶的水緊接著潑了下來,好在全都澆在了鍋蓋上,不但沒有激得熱油亂濺,還起到了降溫的作用。
鍋內的氧氣燒光之後,火自然而然就滅了。
夏月初此時也走到這個竈台前頭,先查看了一下沒有人受傷,然後忙向出手相助的人道謝。
這才發現,剛剛出手幫忙的人,竟然是個須發皆白的老人家。
因為今日整個校場都對外開放,所以在門口登記一下就可以進來看比試。
隻不過今日隻是初選,所以來的人大多是參加比試的,鮮少有人來看。
“老爺子,真是多謝您了!
”夏月初對老爺子道謝之後,扭頭訓斥剛才那人道,“我都喊了讓你蓋鍋蓋,為什麼非要去潑水?
連這點兒基礎的東西都不懂,還來做什麼菜,號牌交出來,你現在可以走了。
”
那人卻不服氣道︰“著火了潑水有什麼錯!
我還沒開始做菜呢,你憑什麼收我的號牌。
”
“就憑你這句外行話!
”夏月初嚴肅道,“水比油沉,油比水沸,你燒熱了這麼大半鍋的油,水倒進去必然先沉底再滾沸,然後熱油和火苗勢必一起撲出鍋來!
今日如果沒有這位老爺子在的話,你都不知道要被燒成什麼樣了!
”
這人似乎還是不服,梗著脖子還想要爭辯。
站在一旁的老爺子卻拍手道︰“水比油沉,油比水沸。
娘子這話說得簡潔有理,不錯不錯!
”
他說罷又問︰“勞煩請問一下,負責這邊的評判是哪位啊?
”
夏月初招手叫衙役來把胡攪蠻纏的人攆走,然後才笑著說︰“老爺子,這裡的評判就是我。
”
老人聞言,眯起眼楮上下打量著夏月初,嘴裡嘟囔道︰“這是誰家的丫頭啊?
我年紀大了,你們這一輩兒的人太多了,我都認不全了。
”
“老爺子,累不累啊?
坐下歇會兒喝口茶?
”
夏月初聽這話風,老人應該也是這一行當的,估計還是個輩分高的,把人讓到一旁坐下,給倒了碗熱茶。
東北十一月的天氣已經很冷了,在校場這種沒有遮擋的地方待著就更加冷了。
好在府衙還算照顧,每個區域都搭了個暖棚供評判休息,裡頭還有個泥爐,可以隨時喝口熱乎的。
夏月初早晨來了看到場地之後,第一個念頭就是,難怪人家會叫自己這個毫無根基背景的人來做評判,這麼簡陋的條件,還要在外頭吹風挨凍,肯定不能請什麼大師過來。
夏月初沒有用府衙早就備下的茶葉,喝的是自個兒配的,加了些其他料的紅棗桂圓薑茶。
倒也不是她太講究,主要是這具身子底子差,十分畏寒,又容易感冒,一入秋就開始手腳冰冷。
好在材料都是尋常的,所以乾脆自己配了這個來喝,暖胃暖身,效果還算不錯。
老爺子看她倒茶,聞著味道便說︰“這大冷天兒的,喝點薑茶好啊!
”
他端起來喝了一口就頓住了,咂咂嘴之後問︰“自個兒配的?
”
“是啊,不知道合不合您的口味,這兒還有府衙給準備的紅茶,要不我給您重新泡一杯。
”
“這個就很好!
”老爺子又喝了一口,半眯起眼楮來品咂滋味,“除了老薑、紅棗、桂圓、枸杞和橘皮,還放了什麼?
”
夏月初微微有些驚訝,按理來說,這把年紀了,五感六覺都該有所退化才是。
她沒想到這老爺子的味覺居然這麼敏銳,能從一口薑茶中嘗出絕大多數的配料。
“還放了自家曬的刺玫花苞。
”夏月初說著沖老爺子豎起大拇指,“您可真厲害,其他都嘗得分毫不差。
”
“紅棗桂圓和枸杞調味,橘皮和刺玫花增香,味道均衡不辣口,薑味雖淡,暖身的效用卻不錯,看來你是不喜食薑吧?
”
“老爺子您可真是料事如神。
”夏月初雖然自個兒是廚師,對絕大多數的食材都是可以接受的,唯有這個薑味,卻總是有些敬謝不敏。
老爺子心裡卻在想如何挖出夏月初的師承出身,嘴裡喝著薑茶,腦子裡將府城幾個數得上名頭的大廚過了一遍。
他想著平時喜歡搗鼓這些東西,又有把握住多種材料之間味道平衡能力的人,試探地問︰“臨桂齋的章德翔是你什麼人?
”
“臨桂齋?
”夏月初剛打發了一個做菜做得亂七八糟的人,被老爺子問得一頭霧水,茫然地看著他。
剛剛被收掉號碼牌的人聞言頓時就急眼了,把手裡的盤子重重地墩在桌上,指著夏月初道︰“哪裡來的土包子,連臨桂齋都不知道,你有什麼資格說我的菜不過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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