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宗光在外面忙了一天,已經在心裡打好了腹稿,想好回來之後該如何向董元久彙報了。
來到保定府一年多的時間,他自問已經早就摸準了董元久的脈,所以這話該怎麼說,他心裡也都有數。
董元久這人,是個前怕狼後怕虎的人,在保定府任上,求的就是一個穩,最好什麼事兒都不要出,讓他平平安安地熬到回京述職。
即便避免不了地出了事,那麼一不要牽扯到京中權貴,二不要鬧得沸沸揚揚。
他根本不在意事情的真相如何,隻求儘快平息事件。
譚宗光就是因為掐準了董元久的這個特點,所以遇到事情,提出的解決方案都是這種欺上瞞下、息事寧人的路數,所以才深得董元久的信任。
這次鬥狗場的事情對他來說,雖然是個突發事件,但隻要按照這個路數來辦,肯定不會出錯。
而讓他一直揪心的,全都是鬥狗村那邊究竟出了什麼事,自己該如何向慶王交代。
回到府衙之後,聽得小廝說董元久找自己,譚宗光立刻將自己之前想好的說辭在腦子裡又過了一遍,臉也沒洗、衣裳也沒換就直奔書房而去。
「大人,您找我。
」譚宗光進門便點頭哈腰道,「大人是擔心鬥狗場的那個案子吧?
小的已經查出一些端倪來了。
」
董元久坐在椅子上沒動彈,聞言道:「哦?
這麼快就查出端倪來了?
真不愧是譚師爺!
且說來聽聽。
」
「這個地下鬥狗場,原是京城蔣家少爺弄出來的,也不知他從哪裡弄來的能人異士,幫他培訓出來的鬥狗,之後便在城裡開了個鬥狗場。
這其中不僅有蔣家少爺的錢,他還拉上了高家小少爺、簡家孫少爺幾個保定府的少爺們一起入股。
這個鬥狗場,其實就跟個賭場沒什麼區別,大家進去之後押注賭輸贏。
原本生意一直都挺好,賺的也不少。
但是天有不測風雲,這個鬥狗的來源出了問題,場子自然就開不下去了。
蔣家少爺為了減少損失,於是就把手裡僅剩的二十隻鬥狗高價賣了出去,然後直接關門大吉。
此番鬥狗的事情之所以鬧出來,都是因為那些高價買了鬥狗的人不甘心,跑到榮寶齋去退貨討錢。
但是雖說大家都知道榮寶齋的背後是京城蔣家,可是咱們都知道,榮寶齋在官府留底上頭,東家可是掌櫃史東的名字,自然不可能認這筆帳。
這些人當中,唯有這個魯益川賠得最多,又一口氣買了三條鬥狗,原本就指著翻本兒的,誰知道出了這麼一檔子事兒,翻本兒無望,鬥狗也砸手裡了,一時間受不了,所以一頭撞死在榮寶齋門口,引得鬥狗發瘋,才鬧出後頭的事兒來。
」
「真不愧是譚師爺,這麼短的時間,就已經把事情查得這麼清楚了。
」董元久問,「那依師爺之見,這個案子該如何是好呢?
」
「大人,小的已經派人去了解過了,魯益川雖然把家裡的店鋪、存貨和房子都賣了換錢去賭,但是他老家還有一些田地,外面也還有些債沒討回來,七七八八加起來,約莫能湊上個七八百兩銀子,這些錢拿來賠那些死了人的家裡,已經綽綽有餘了。
至於簡家那邊,聽說簡家孫少爺隻是被狗抓了一下,並沒有被咬,應該不會發恐水之症。
這個鬥狗場,簡家孫少爺也投了錢進去,如今出了事兒,若是非要一查到底,他也脫不了身,還要得罪京城蔣家,豈不是得不償失?
所以依小人之見,隻要簡天逸平安無事,簡家一定不會再追究此事。
」
「譚師爺果然是思路清晰,若是沒有師爺幫襯,本官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
譚宗光忙了一天,又累又餓,絲毫沒聽出董元久話裡有什麼不對勁兒的地方,心裡甚至還頗有些得意。
董元久道:「辛苦譚師爺了,趕緊回去歇著吧。
」
「替大人分憂,不敢說辛苦,是小人分內之事。
」譚宗光走前還不忘拍了一句馬屁。
若是擱在以往,董元久聽了肯定高興。
但是今天把這話聽在耳中,越想越覺得是對自己莫大的諷刺。
譚宗光回到自己房中,也顧不得別的,先去沖了個涼,換了衣裳回來,才安安穩穩地坐下準備把今日調查的情況記錄下來備案。
但是剛在書桌旁坐下,頓時發現,自己的書桌似乎被人動過了。
他擺放東西都是有自己的一定之規的,東西放在什麼地方心裡都是有數的。
但是今天書桌上的東西,猛地一看似乎還都在原位,但是細看之下就知道,都有了輕微的挪動。
譚宗光心裡一驚,趕緊檢查屋裡其他地方,這才發現,似乎各處都有人動過的痕跡。
他登時被嚇出一身冷汗,快步走到床邊,剛掀開床單就發現,床底下的灰塵上,明顯有人拖蹭過的痕跡。
譚宗光撲通一聲癱坐在地,滿腦子都是完了兩個字。
身後的房門突然被人一腳踹開,董元久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譚師爺,你是在找這個麽?
」
譚宗光緩緩地回過頭去,看到自己想法設法藏起來的密文表,此時正被董元久拎在手上。
「大、大人,我、我可以解釋,我……」他嘴上下意識地說著話,但腦子卻早就亂作一團,這相當於被人抓了個正著,還有什麼可解釋的。
「解釋就不用了。
」董元久沉著臉道,「我隻想知道,你的主子究竟是誰,想在我這裡得到什麼?
」
譚宗光聽了這話,知道董元久是不會放過自己的。
不過想來也是,董元久終究是官居四品,即便再是個軟柿子,也容不得手下的背叛。
譚宗光此時突然也不緊張了,他靠在床邊,沖董元久笑道:「大人,譚某這一年多,不說為您效力良多,卻也沒做過什麼對您不利的事情。
望您念在主僕一場的情分上,給我留個全屍,入土為安吧。
」
這話說完,譚宗光突然擡手,一口咬住了自己的衣袖。
董元久身後的捕頭大呼一聲不好,上前想要掰開譚宗光的嘴,但是卻晚了一步。
譚宗光嘴角流下一抹黑血,人已經沒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