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過得很快,還沒歇上幾天,上膳堂就又要重新開張營業了。
夏月初覺得這個年都把自己過懶了,想到明天又要開始忙活,忍不住竟然有點觸頭。
不過她這人,無論前世還是今生,都是個勞碌命,真讓她閑著享福,她反倒是撐不了幾天。
雖然有時候也覺得累,可隻要一做起事來,頓時又勁頭十足了。
年後頭一天開張,店裡的十幾個院子被定了一空,早晨買鹵鵝的人更是早早兒就排滿了五十個。
上膳堂少了應佳敏,但是一切事項都還是正常運轉。
連她住的屋子都被收拾一空,大家又重新安排了房間,住得比原來更寬敞了一些。
大家不約而同地將她的名字列為了禁忌,連提都沒人去提,就好像她根本就沒在這裡出現過一樣。
原本有些其他心思的人,如今也都悄悄地掐滅在自個兒心裡了,安安分分的活著比什麼都強。
讓夏月初沒想到的時候,華氏居然一大早就從後門遮遮掩掩地過來了。
下車的時候還帶著個連眼睛都一併蓋住的風帽,進屋才摘了下來,露出一雙紅腫的眼睛。
夏月初被嚇了一跳,趕緊讓她到西間的軟塌上坐下,也沒叫人進來上茶,沏了一壺自個兒平時喝的鐵觀音,重新坐下之後才問:「這是出什麼事兒了?
」
華氏抽抽噎噎地將大年三十兒發生的事說了一遍,又道:「這幾日家裡總有來拜年的,他還做做樣子待了幾天,今天才剛初五,一大早就收拾東西出門了,隻丟下句話說要去礦上住,就這麼走了……」
「去礦上住?
」夏月初驚訝地說,「我聽人說那些礦上都髒亂得很,人多手雜的,那種地方,韓老爺如何住得啊!
」
「所以我才說,他如今為了躲我,都已經什麼都不管不顧了。
」
「韓夫人,其實我覺得這件事兒,大少爺說得也有幾分道理。
」夏月初給她分析道,「雖然都說男人都是愛偷腥的貓,但是韓老爺當真沒必要這麼藏著掖著的。
如果當真隻是個外室,大少爺也沒必要站在韓老爺那邊,畢竟若是韓家這樣家大業大的人家,若是在外頭弄出個孩子來,他臉上也不好您說是不是?
」
華氏這幾日也不是沒想過這件事,但是她不明白的是,如果不是外室,經常跟個年輕小娘子三更半夜的去幽會還能有什麼正事兒?
「你也覺得是我錯怪了他?
」
「韓夫人,您是當局者迷,但是我站在客觀的角度來看,說不定當真是有什麼生意上的事兒,韓老爺和韓少爺都知道,隻是不方便告訴您罷了,您何苦非要往那上頭去想。
」
「不方便告訴我的生意?
」華氏聞言還有點不服氣地說,「家裡的帳本他也都給我看過,還能有什麼生意上我不知道的?
」
夏月初叫人去後廚撿了一碟子點心,對華氏道:「心情不好的時候,吃點兒甜的會舒服很多。
」
「你這點心做得還是這麼好看,讓人都不捨得吃。
」
華氏過年這幾天一直也沒睡好,白天還要強打起精神來接待拜年的客人,本來就十分疲憊了。
今個兒來跟夏月初發洩了一頓,總算是聽進了勸,吃了幾塊點心之後,心裡更是鬆快不少,倒是難得地有了倦意。
「韓夫人要不要去客房睡一會兒?
」夏月初佯裝無意地建議道,「外頭那麼冷,這一出一進的,覺盹兒都給沖沒了。
」
華氏覺得夏月初說得有理,加上自己也的確覺得累得慌,不想再出去折騰。
夏月初將華氏安置在客房,自個兒出門之後,繞到房後僻靜的死角處,掀開地上的石闆,矮身鑽進了地下室。
華氏歪在榻上,雖說身體上疲憊,但是腦子裡卻還是裝著亂七八糟的東西。
她問貼身丫頭道:「安蘭,你說夏娘子的話,好像也有幾分道理是不是?
」
「夫人,自打您過門之後,老爺一直對您敬重,每年的帳冊也都會交給您過目,奴婢也覺得,這回是不是當真錯怪老爺了?
」
安蘭早就看出華氏後悔了,隻是強撐著面子自己找不到台階罷了,自然要順著她說。
「帳冊?
」華氏忽然想起什麼道,「你還記不記得,去年十一月盤帳之後,我去看帳冊,其中有一筆工錢對不上?
」
安蘭猶豫片刻道:「夫人說的可是北山那邊?
但是老爺當時不是也解釋了,去年礦山那邊出了兩次塌方,支出去不少錢,雖然產量跟前年差不多,可其他的支出多了,都攏共算在工錢這一項裡了。
」
「是啊,他倒是解釋得通。
」華氏一臉擔憂地說,「就怕他隻是在糊弄我,單獨挪了礦上的錢出去做別的。
」
「不會的。
」安蘭急忙道,「您想想看,若是這筆工錢當真有問題,老爺叫人把帳做平了又不是什麼難事兒,何苦還要跟您解釋呢!
」
「你說的倒也有理。
」華氏疲憊地躺回去,「你去外頭守著吧,我睡一會兒,醒了之後去北山一趟,我豁出去臉面服個軟,把老爺請回家去。
」
安蘭一聽頓時笑起來,伸手將紗帳放下來道:「夫人能這麼想真是太好了。
」
許是心事去了大半,華氏這一覺睡得很沉,最後竟是被餓醒的,睜眼一看座鐘,都已經是申初時分了。
在上膳堂隨便吃了點東西,她便著急想要去找韓振江和好,顧不得跟夏月初道別,隻叫人幫著穿了句話就坐著馬車走了。
薛壯從夏月初那邊得到消息,老早就派人埋伏在半路,悄悄地綴在了她的馬車後面。
一路跟到北城門,出城之後繼續跟蹤就比較不容易了,尤其往礦山去的路十分偏僻,一般很少有人過去。
路邊雖然都是樹林,但此時大冬天的,光禿禿也沒個遮擋。
好在華氏的車夫隻是個普通人,並沒有什麼防備意識,而且馬車目標大,不用跟得太緊,所以薛壯派去的兩個人這才沒有跟丟了。
隻是離礦山越近韓家的戒備就越嚴,甚至連山上都有哨崗,外面更是有幾隊人不間斷地交叉巡邏,
連華氏的馬車到了山腳下,都被人攔住再三盤問後才放行。
看到這樣的嚴陣以待,尾隨的護衛自然不敢貿貿然上前,但是心裡也大概有了數。
若隻是個普通煤礦,根本沒必要封鎖成這樣。
這裡應該就是韓振江的最大底牌。
將來,也會成為他最大的死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