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認得他。
那個寧願把千年人蔘送給了顧嬌也不送給她的暗衛。
太子妃至今記得那種難堪。
這種不聽話的侍衛若是在東宮早被太子趕出去了。
太子妃明面上維持著基本的客套:「勞煩通傳一聲,我要見公主。
」
龍一沒動。
太子妃噎了噎:「我沒見過你,應當也沒做過令你不喜的事情,我們之間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
龍一繼續巍然不動。
太子妃沒見過龍影衛,不知龍一也是,隻當這人是故意與自己作對。
她尋思著信陽公主若真醒了,那門口的動靜她總該是聽見了,她沒出來,那應當是沒醒。
算了,她和一個暗衛計較什麼,沒得失了身份。
太子妃轉身離開,剛走出院子,與從碧水衚衕趕過來的顧嬌不期而遇。
太子妃狠狠一驚:「是你?
你怎麼來了?
你是……」她看看顧嬌,又回頭看了看身後的宅子,不太確定地問道,「來這裡?
」
顧嬌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顯然也想問太子妃怎麼來了這裡。
太子妃淡道:「本宮問你話。
」
顧嬌挑眉道:「你問我就要答?
」
太子妃先是在龍一那兒碰了壁,本就一肚子火,眼下又被顧嬌奚落,不由也來了三分氣性:「顧姑娘,你有太後與陛下的疼愛不假,但這份疼愛又會持續多久呢?
將來太子登基後我就是皇後,我無意為難你,但你也別給自己不留任何退路。
」
這熟悉的語氣,這如出一轍的遣詞造句。
在哪兒聽過來著?
啊。
寧王。
所以說,這世上哪兒有不透風的牆?
哪兒有紙包得住的火?
當一個人與另一個人有了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一言一行都會不自覺地滲透彼此的習性。
玉瑾的出現及時打破了劍拔弩張的僵局。
「顧大夫來了,請屋裡坐吧。
」她笑了笑,對太子妃道,「顧大夫是奴婢從醫館請來為公主治病的大夫。
」
「原來如此。
」太子妃收回落在顧嬌臉上的目光,「那等公主醒了,我再來看她。
」
說罷,太子妃跨過門檻。
與顧嬌擦肩而過的一霎,顧嬌下意識地問了句:「蕭六郎的失蹤和你有沒有關係?
」
顧嬌本是隨口一問。
哪知太子妃卻心虛得身子一僵。
顧嬌敏銳地捕捉到了她的異樣,一把握住她胳膊,將她拽了回來:「把話說清楚!
」
太子妃的背在牆壁上撞得生疼,更要命的是,這個姿勢令她感到身份受到了冒犯,她冷聲道:「你放肆!
」
她眼底的心虛沒逃過顧嬌的眼睛。
顧嬌揪住她的衣襟,毫不客氣地將她懟到了牆壁上,目光冰冷地看著她:「我不管你是太子妃還是皇後,別逼我動手。
」
「你敢––––」
啪!
顧嬌反手一個耳光將她扇到了地上!
玉瑾倒抽一口涼氣!
隨行的東宮侍衛衝進來,卻被顧嬌一腳踹了出去!
顧嬌將地上的太子妃抓了起來:「誰幹的?
是你,還是有同謀?
」
太子妃咬牙道:「我什麼也沒幹!
你放開我!
」
信陽公主被巨大的動靜驚了出來。
「住手!
」
信陽公主披散著長發,應當是剛從床上起來,來不及梳妝打扮。
顧嬌可不會住手,這次不是拿貓嚇嚇她相公那種小事故而已,是真的差點要了她相公的命。
她很生氣!
後果很嚴重!
顧嬌抓起太子妃就往地上捶!
信陽公主真是做夢都沒料到蕭珩會娶個這麼蠻橫的女人,她倒抽一口涼氣:「我讓你住手你沒聽見嗎!
你再這樣我對你不客氣了!
」
顧嬌也氣呢。
哼!
愛怎怎!
這丫頭氣死人不償命的本事真和龍一一樣一樣的!
信陽公主捏了捏拳頭,大聲道:「龍一!
把她們兩個拉開!
」
既然信陽公主下令,龍一就不得不出來了。
為了防止龍一再次偷換概念,信陽公主將原本打算說的那句「龍一動手」,生生改成了把她倆分開。
不然,她覺得龍一可能會對太子妃動手。
龍一嗖的閃了出來,他得到的命令是把她倆分開,那他隻好上前把人分開。
他先來到顧嬌這邊。
他抓顧嬌時是這樣的——小心翼翼地扣住顧嬌的手腕,哄孩子一般拍了拍顧嬌的小手背,輕輕地將顧嬌的手拿開,生怕弄疼她分毫。
輪到太子妃時他畫風突變,整張面具上都恨不得飆著一句MMP!
隨後,顧嬌就見龍一像掄一隻野雞似的,直接把太子妃給掄了出去!
顧嬌:「……」
信陽公主:「……」
龍一確實不辱使命把人分開了,信陽公主又沒交代他是溫柔地分開還是粗魯地分開。
信陽公主真是氣到肝痛。
龍一從前不這樣的,他剛到信陽公主手中時也曾是一個本本分分的龍影衛,都是跟了小蕭珩,被三歲的小蕭珩給帶壞了!
信陽公主處在爆發的邊緣,龍一看看信陽公主,又看看顧嬌,神情嚴肅地頓了幾秒,忽然抓起顧嬌,一下子閃沒了人影!
每次小蕭珩犯了錯,龍一都這麼做,等信陽公主消氣了再把小蕭珩給帶回來了。
這都帶出經驗了,麻溜得不要不要的。
信陽公主:她覺得自己可能成為史上第一個被龍影衛氣死的主子。
太子妃被顧嬌掌摑了一耳光,臉腫得老高,又被摔在地上,手臂上全是淤青與擦傷。
信陽公主看了她一眼,嘆息一聲道:「你進來,讓玉瑾給你擦點葯。
」
太子妃在玉瑾的攙扶下重新進了院子。
太子妃的身份其實是很高的,僅次於太後、帝後與太子,哪怕是嫡出的公主也未必能比她尊貴,可信陽公主是一個有實權的公主。
她的丈夫是鼎鼎大名的宣平侯,天下誰人不忌憚她三分?
太子妃跟在信陽公主身後,本以為會被帶進信陽公主的臥房,不料信陽公主腳步一轉,進了另一間廂房。
三人在椅子上坐下。
有小丫鬟過來要為信陽公主梳妝打扮,信陽公主淡淡地擺了擺手:「去把金瘡葯拿來。
」
「是。
」小丫鬟去了信陽公主的臥房,拿了一瓶上等的金瘡葯過來。
玉瑾先凈了手,隨即拿了一方乾淨的帕子,蘸了金瘡葯從太子妃高高腫起的臉頰開始塗抹。
這種金瘡葯也是從燕國藥師那裡買來的,止痛消腫的效果極佳,塗上去清清涼涼的,立馬就不疼了。
小丫鬟奉上茶點。
有太子妃喜愛的栗子糕。
很奇怪,蕭珩不愛吃這個,卻偏偏是太子妃的最愛。
太子妃看見信陽公主這裡竟然備了她最愛吃的點心,心裡的憋悶淡了些。
信陽公主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問道:「顧大夫為何與你動粗?
你們之間是有什麼恩怨嗎?
」
一般人要麼不問,問起來都是「你們之間是有什麼誤會嗎」。
這話其實是很討巧的,若是問她們是不是有誤會,動手的是顧嬌,是顧嬌誤會了太子妃,無形中就將錯算在了顧嬌的頭上。
但換成問她倆是否有恩怨,就不是哪一方的問題了。
太子妃微微一愕,她垂下眸子,低低地說道:「她相公失蹤了,她誤會此事與我有關。
」
她頓了頓,接著說道,「舅母大概還不知道,她的相公長得很像阿珩,是本屆的新科狀元,如今任職翰林院,陛下讓他為太子講學。
太子曾多次與我抱怨,蕭大人對他太嚴厲,太子明面上還頂撞過蕭大人幾句,不知她是不是聽說了此事,認為我和太子對蕭大人懷恨在心,故意把蕭大人怎麼著了。
」
一番話有理有據有邏輯,為顧嬌懷疑自己的行為給出了充分的解釋,那一句「她的相公長得像阿珩」彷彿隻是隨口一提,並不是太子妃話裡的重點。
信陽公主喝茶的動作頓住。
太子妃忙道:「對不起,我不該提阿珩……」
信陽公主的情緒好似一瞬間低落了下來,顯然沒心情再與她談這些了:「你先回去吧,我還有些事要處理。
」
太子妃輕聲道:「那我改日再來探望舅母。
」
出了院子,太子妃長長地鬆了口氣。
還好,公主沒再繼續追問,否則她可不敢保證自己還能瞞得下去。
她本意並不是想要蕭六郎出事,她也沒料到蕭六郎能栽在寧王手裡,明明信陽公主都回來了,怎麼還能有人傷得了蕭珩呢?
四年前大意過一次,信陽公主不該大意第二次了才對。
難道是自己弄錯了,蕭六郎不是蕭珩?
可她明明聽見蕭珩叫了老祭酒一聲老師。
普天之下,隻有兩個人能這麼稱呼老祭酒,一個是老祭酒的大徒弟黎緒,此人已辭官離京;另一個就是蕭珩。
總不會是老祭酒又收了蕭六郎做弟子,當年老祭酒明明說過蕭珩是他的關門弟子。
可如果蕭六郎是蕭珩,為何沒得到信陽公主的保護?
信陽公主都回京這麼久了,難道他還沒與信陽公主相認?
不與宣平侯相認她可以理解,畢竟父子倆從前的關係就有點疏離,他心中難免怨懟。
可信陽公主與他可是十分親近的,他說過,他這輩子最在意的人就是他娘了。
況且方才她提到蕭珩時,信陽公主的表情也不像是已經對兒子失而復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