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嬌進仁壽宮基本靠刷臉,仁壽宮的高手與宮人全都認識她,知道她是莊太後的心尖尖,沒人敢阻攔她。
儘管莊太後吩咐過,今天下午不見任何人。
莊貴妃就沒那麼幸運了。
她剛到仁壽宮門口便被看守的大內高手攔了下來。
莊貴妃道:「你去通傳一下,本宮找太後有急事。
」
大內高手道:「抱歉,太後有令,不見任何人。
」
莊貴妃眉心一蹙:「可本宮方才明明看見有人進去了。
」
「那是顧姑娘,她去給太後診病的。
」大內高手總算還知道不給顧嬌拉仇恨。
一聽是治病,莊貴妃釋然,可下一瞬,她又擔憂地問道:「太後鳳體違和嗎?
」
大內高手道:「太後昨日略有不適,請了顧姑娘入宮為太後醫治,顧姑娘今日是來為太後複診的。
」
莊貴妃想了想:「那本宮就更要進去探望太後了。
」
「這……」
莊貴妃道:「我也不為難你,太後不讓你們打攪她,顧姑娘總沒說這話,你去把顧姑娘請來。
」
「是。
」大內高手看了眼一旁的小宮女。
小宮女會意,麻溜兒地追上了顧嬌。
顧嬌正在殿前的小花園裡與秦公公說話。
小宮女道:「顧姑娘,秦公公,莊貴妃來了,她想見顧姑娘。
」
秦公公是人精,莊貴妃與顧嬌並不熟識,想見她多半是希望顧嬌能替她去通傳太後:「……太後在看摺子,奴才們不敢驚擾她。
」
「唔,那我也等等吧。
」顧嬌沒搞特殊。
「好。
」秦公公笑了笑,將顧嬌帶去了莊太後的寢殿。
其實以太後對顧姑娘的寵愛,完全不會介意她的打擾,甚至枯燥的日復一日的公務中還能偷閑得點樂子。
可顧姑娘從不恃寵而驕,她有自己的本分與底線。
她對太後好,不是為了得到太後的寵愛,而是真心希望太後能夠過得好。
秦公公又去仁壽宮的門口見了莊貴妃,客客氣氣地說道:「顧姑娘也在等太後召見呢。
」
話說到這份兒上,莊貴妃不好再說什麼。
所幸今日摺子不多,莊太後沒多久便出了書房。
秦公公稟報:「太後,顧姑娘與貴妃娘娘過來了。
」
莊太後嗯了一聲:「讓她進來。
」
這說的是莊貴妃。
她立的規矩她懂,嬌嬌能進來,旁人進不來。
「是。
」秦公公將莊貴妃領進了太後的寢宮。
顧嬌剛為莊太後複查完,她的喉嚨恢復得不錯,就是天熱她似乎有點中暑,顧嬌拿了薑片與香油過來給她的手臂刮痧。
莊貴妃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太後。
」
「說吧,什麼事?
」莊太後淡淡地問,到底傷了喉嚨,用嗓時仍有些疼痛。
秦公公早帶著宮人退下,偌大的寢殿內隻剩她們三人。
莊貴妃看了眼在為莊太後刮痧的顧嬌,明白莊太後沒有避著顧嬌的意思,她垂了垂眸,輕聲道:「太後,恆兒的親事您當真不管了嗎?
恆兒怎麼能娶……」
她又看了看顧嬌,斟酌了一下措辭,把不太友好的修飾詞省了,直接說道,「顧瑾瑜?
她隻是定安侯府的養女,身份卑微,德行還有虧,娶了她隻怕要連累恆兒也成為京城的笑柄。
」
莊太後淡淡地看著她,彷彿在示意她說下去。
莊貴妃的目光又自顧嬌身上掃了個來回,說道:「何況顧瑾瑜當初還搶了顧姑娘的功勞,如此擡舉她,對顧姑娘也不公平啊。
」
莊太後沉聲道:「少拿別人做筏子。
」
莊貴妃欲言又止:「……是。
」
顧嬌繼續刮痧,完全沒有參與二人談話的打算。
至於莊太後,聽了莊貴妃的訴苦反應也不大。
莊貴妃不由地急了。
這與她想象中的去情況不大一樣啊,太後是一副鐵石心腸沒錯,可她是疼莊玉恆的,當初把莊玉恆送去陳國為質她就不同意。
怎麼如今莊玉恆被陛下坑成這樣,她卻絲毫不為所動了呢?
莊貴妃接著道:「太後,恆兒的妻子必須門當戶對,對他有所助力,可那顧瑾瑜有什麼?
她甚至不是定安侯的親骨肉!
難不成日後定安侯府還能向著她不成?
而且,我懷疑陛下根本是想在莊家安插一個細作!
」
定安侯府是陛下的心腹,陛下將顧瑾瑜嫁入莊家,一是能斷了莊家與別的簪纓世家強強聯姻的計劃,二也是能監視安郡王以及莊家人的一舉一動。
莊貴妃覺得陛下是這般計劃的。
其實皇帝並不此打算,可一如皇帝不信任莊太後一樣,莊貴妃也不太信任皇帝的用心。
莊家不能出岔子,也不能失去一個與強大世家聯姻的大好機會。
安郡王越強大,她兒子寧王的助力才越多。
「姑母……」莊貴妃見道理不好使,便打起了親情牌。
莊太後閉目養神。
莊貴妃著急壞了,她索性將球踢給了顧嬌:「顧姑娘,你認為呢?
」
她是知道顧嬌與顧瑾瑜關係不和的,她相信顧嬌不會為顧瑾瑜說話,也不會在意莊家與定安侯府的爭鬥。
顧嬌是莊太後的人。
顧嬌繼續為姑婆刮痧,頓了頓,說道:「這是安郡王的親事,難道不該由他自己做決定嗎?
陛下賜婚後,你們問過他接不接受嗎?
貴妃娘娘代表的是他自己的意願嗎?
」
莊貴妃一下子被問住了。
莊貴妃無功而返。
顧嬌給莊太後刮完痧,去捯飭自己的黑火藥了。
碧水衚衕的地盤有限,她不敢太放開手腳,怕把宅子炸沒了。
仁壽宮有足夠的空地,炸了也沒事。
秦公公進屋伺候莊太後,莊太後的氣色好多了,胸口也不發悶了。
秦公公奉上新切的瓜果,道:「太後當真不理安郡王的親事了?
」
莊太後似嘲似譏道:「皇帝先斬後奏,將了哀家好大一軍,哀家怎麼管?
這江山當真姓莊麽?
哀家這些年手染鮮血,機關算盡,個個兒都以為哀家的權勢來得容易,誰又看見哀家如履薄冰?
」
秦公公深以為然。
外人隻看見太後呼風喚雨,卻沒看見太後的背後鮮血淋漓。
莊太後淡道:「莊玉恆若想退婚,會自行來求哀家,他沒來說,那就是他接受了。
」
話音剛落,偏殿的小草坪裡傳來轟的一聲巨響,整個仁壽宮都彷彿抖了三抖。
二人面色一變。
秦公公趕忙邁著小碎步奔出去:「顧姑娘,顧姑娘你沒事吧?
」
草坪被炸禿了好大一塊。
顧嬌卻不見人影。
秦公公嚇壞了:「顧姑娘!
」
「我、在、這兒。
」
弱弱的聲音自秦公公頭頂傳來,秦公公仰頭一望,就見顧嬌被炸成了小黑臉、雞窩頭,小胳膊小腿兒耷拉著,像個小布偶似的毫無靈魂地掛在高高的簷角上。
顧嬌張開小嘴兒,吐出一口黑煙。
秦公公:「……」
顧嬌被炸迷糊了,被大內高手解救下來後,爬上姑婆的鳳床呼呼地睡了一下午。
她醒來已臨近傍晚,姑婆留她在仁壽宮用晚膳。
她想了想,說:「姑婆,我給你做奶棗吃吧。
」
主要是今天炸了姑婆的草坪怪不好意思的,怎麼也得彌補彌補。
奶棗是用羊乳酪、曬乾的紅棗以及杏仁做的,紅棗自帶甜味,不用額外加糖,奶香十足,好吃又營養。
紅棗與杏仁都不難找,就是羊乳酪得去禦膳房取。
仁壽宮的廚子去禦膳房取羊乳酪的功夫,顧嬌去了一趟禦花園,她打算摘點鮮花花瓣回去曬幹了泡茶喝。
她在禦花園摘了沒多久,幾個面生的小宮女過來了,她們也提著籃子摘了些鮮花。
顧嬌將裝滿的籃子放在石桌上,又去把另一個籃子也摘滿了,這些花瓣看著多,一旦曬乾便幾乎不剩什麼了。
顧嬌滿載而歸。
恰巧羊乳酪也拿過來了,她把籃子遞給秦公公,轉身去小廚房做奶棗。
華清宮內,小宮女呼啦啦地跪了一地。
皇帝與靜太妃坐在椅子上,皇帝蹙眉看著幾個新挑選來靜太妃身邊伺候的小宮女,龍顏不悅:「怎麼伺候太妃的?
竟把太妃的玉佩伺候沒了!
」
靜太妃嘆道:「不怪她們,是我自己弄丟了。
方才去禦花園我就似乎聽到什麼聲響,可一時沒在意,想來就是那會兒掉了。
」
「奴婢、奴婢原是找到了,可奴婢又……」一個小宮女戰戰兢兢地說。
靜太妃溫聲道:「別怕,你好好說,我不怪你就是。
」
小宮女壯膽往前膝行了一步,磕了個頭,說道:「奴才在禦花園拾到了一塊玉佩,奴婢不知是太妃娘娘弄丟的,就想著一會兒交給掌事姑姑,奴婢將玉佩放在了桌上,等奴婢摘完花去拿玉佩,玉佩就不翼而飛了!
」
皇帝沉聲道:「你為何隨意將玉佩放在桌上?
」
小宮女害怕地說道:「那塊玉佩都破了,奴婢以為不值錢,不是什麼好東西……」
「破了?
」皇帝訝異地看向靜太妃。
靜太妃苦澀地點點頭,沒說話。
蔡嬤嬤語重心長道:「是兩年前太妃娘娘摔倒,將玉佩摔破了,有一角直接摔成了粉碎,再也接不上去。
可那是寧安公主留給太妃娘娘的念想,因此哪怕破了,娘娘也依舊每日戴在身上。
」
聽見靜太妃摔倒,皇帝的心針紮一般疼,隻後悔沒早點將靜太妃接回宮中照顧。
「讓母妃受苦了。
」他愧疚地說。
靜太妃道:「陛下言重了,隻是摔了一跤而已,人上了年紀,總有腿腳不便的時候。
」
「朕看仁壽宮……」皇帝想說仁壽宮那位的腿腳可真利索,比患麻風病之前更利索了。
他約莫也覺得總提太後不大妥當,他清了清嗓子,看向幾個跪在地上的小宮女,「當時除了你們幾個,還有誰去過禦花園?
」
小宮女們面面相覷。
那玉雖破了一塊,可剩餘的大半塊依舊價值連城,那不是普通的美玉,而是燕國的千年寒玉,這小宮女不識貨,不代表別人也不識貨。
「說!
」皇帝冷聲道,「到底是誰把太妃的玉佩拿走了?
」
眾人紛紛磕頭,還是方才那位拾到了玉佩的小宮女道:「陛下,奴婢們真的沒有拿啊!
奴婢們都不識貨,又怎麼去拿一塊……」
她這會兒不敢再說破玉了。
皇帝沉沉地問道:「那除了你們,還有誰去過禦花園?
」
小宮女想了想,說道:「有個姑娘……不知道是哪個宮的,瞧她的衣著打扮不像是宮妃,也不像宮女,左臉這裡……有一塊紅色胎記。
」
既不是宮妃也不是宮女,左臉有紅色胎記,這不是顧嬌又是誰?
這就尷尬了。
若是尋常玉佩,皇帝定懶得追究,可偏偏是寧安公主留給靜太妃的念想,那也是皇帝曾經放在心尖兒上疼過的人啊。
皇帝在意她不比在意靜太妃少。
魏公公神色複雜地瞄了眼皇帝。
顧姑娘的眼底揉不得沙子,陛下真敢派人去問她有沒有撿到一塊玉佩,怕是顧姑娘從此都不會再搭理陛下。
好吧,雖然如今已經在生陛下的氣了。
可事情的性質不一樣。
顧姑娘不是手腳不幹凈的人,可架不住陛下不放過任何一條查探的線索,這件事難就難在,隻要問了,彼此間的嫌隙就種下了。
何況顧姑娘如今身在仁壽宮,太後得知此事會怎麼想?
不把陛下罵個狗血淋頭不會善罷甘休。
太後自己可以受委屈,顧姑娘不可以。
魏公公默默地捏了把冷汗,完了,完犢子了。
皇帝定了定神,握住靜太妃的手開口道:「小神醫不會撿桌上的玉佩,太後疼她,整個仁壽宮的寶貝都恨不能相送,寧安送的千年寒玉雖珍貴,卻還入不得她的眼。
寧安當年也送了朕一塊千年寒玉,都是寧安留下的念想,回頭朕讓人給母妃拿過來。
」
「奴才這就去拿!
」魏公公也不等皇帝給他下令,麻溜兒地出去了,速度之快彷彿唯恐下一秒皇帝便會反悔似的。
皇帝道:「這幾個小宮女辦事不力,弄丟了母妃的玉佩,以後就不要在母妃跟前伺候了,朕會再為母妃挑選一些得力的宮人。
」
靜太妃笑了笑:「我吃齋念佛,身邊不用太多人,有蔡嬤嬤就夠了。
」
皇帝就道:「蔡嬤嬤年紀也大了,難免有力不從心的時候,若是今日有幾個機靈的宮人在母妃身邊,定不會弄丟母妃的玉佩而不察。
」
顧嬌對華清宮的事一無所知,她去小廚房做了奶棗與鮮花餅,鮮花還剩不少。
小宮女笑道:「我給姑娘裝進香囊,姑娘帶回去做乾花吧。
」
「也好。
」顧嬌點頭。
小宮女找來裝乾花的纏金絲香囊,將籃子裡剩下的花瓣一股腦兒地裝了進去。
用過晚膳後顧嬌回到碧水衚衕。
顧小順在院子裡撓頭,神色不大對。
「怎麼了?
」顧嬌走上前問。
顧小順道:「顧侯爺暈倒了,現在還沒醒過來。
」
原來,顧嬌去探望姑婆後,顧侯爺並未就此離開,而是問兒子姚氏去了哪裡,話音剛落,便瞧見姚氏挺著大肚子從屋裡走出來。
這已經不是胖成球了,是肚子裡真的揣了一個球!
沒什麼比男人出差一段日子,回來發現老婆大了肚子更驚悚的事了。
若單單是這個倒也沒什麼,偏生宣平侯後頭走了過來,與姚氏笑著說了幾句話。
宣平侯這個全京城最風流不羈的男人,正兒八經地笑起來也帶著一絲痞氣與邪氣,顧侯爺當即感覺天塌了!
顧侯爺一直被自己的顏值所困擾,可他也不得不承認,宣平侯確實比他好看,這個浪蕩子勾勾手指,就會有無數女人為他前仆後繼。
難道……他的瑤瑤也中招了?
!
不然他實在想不通宣平侯為何出現在這裡啊!
怒火攻心,頭頂一片綠。
顧侯爺再也把持不住,舌頭一吐、兩眼一翻、暈倒了——
顧嬌去姚氏房中,給顧侯爺把了脈,說道:「他沒事。
」
姚氏點點頭,雖說這個丈夫有時挺糊塗,可到底是兩個……不對,如今是她三個孩子的爹了,她不希望他們成為沒爹的孩子。
不過——
姚氏看著自己不停鼓包的肚子,六個月胎動這麼厲害的嗎?
怎麼老感覺這孩子是想踹他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