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 營救菲莉絲

　　 奉命搜查菲莉絲的，是懷爾特的人。
懷爾特表面上應承了弗蘭德學院的導師們，讓他們把學生帶走，但這並非意味著他認同，這些學生沒有嫌疑。
他是個極認真的人，他決不允許他負責治安的王都發生一點點意外。

　　 他已經暗中監視「菲莉絲」好幾天了，這女孩渾身上下透著古怪，卻又無懈可擊。
好不容易趁她離開時找到機會搜查她的宿舍，仍舊一無所獲。

　　 一切的線索都指示，她精於空間理論運算，在專業上有非凡的造詣，除此以外，一切的資料都完美無缺。
冷靜，認真，乖巧，從不惹是生非。
和她經常接觸的人不多，但都不是一般人。
比如說自己的女兒，比如說華瑞王子，以及聖職班被譽為最有潛力的聖職學員的哈奇。

　　 現在，調查真相最大的障礙，就是學院的所謂開明治學。
無論是對使魔還是助手，都給與了極大的隱私尊重。
可是，不讓他們露出真面目，懷爾特寢食不安。

　　 既然那個使魔是龍族，那麼就不可能和萊撒多有關了。
而且按照距離法則，他既然整日和「菲莉絲」在一起，就更不可能是萊撒多的使魔。
雖然懷爾特很介意他的強大，但，一切和萊撒多有關的才應該放在第一位。
主次他還是分得清的。

　　 現在，嫌疑最大的，隻剩下那個進入治療所的「助手」了。
「他」這兩天，拒絕了大部分例行檢查，實在令人生疑。
但，懷爾特不會再給他逃避的機會。

　　 「給治療所的惡魔創傷治療主任送一封信，相信他們不會拒絕對一個頭部和全身多處骨折的重度傷患使用高級生命魔法的。
」懷爾特通過聲訊器給手下下令，「我會借給他們最好的生命大魔法師索非婭，我軍的王牌醫師，讓他們感恩戴德的迎接吧。
屆時，任何隱瞞都將無所遁形。
」

　　 「竟然讓索非婭女士給一個名不見經傳的魔法助手治療，這小子幾輩子修來的福氣啊。
」調查科的人不滿地嘀咕。

　　 「大人真是太小心了……」跟班忍不住抱怨。

　　 「搜查沒有進展，所以無論如何，我們也要在今天之內把這件事辦妥，否則，咱倆就等著承受大人的怒火了……」領頭的歎氣。

　　 「我們還是儘快去請索非婭女士，遲則生變啊。
」

　　 「嗯，你說得對。
」

　　 兩人撕裂了傳送卷軸，消失在了隱蔽的樹叢中。

　　 阿爾法隱藏在樹梢的枝丫中，明亮的雙眸閃爍著，將一切盡收眼底。

　　 直到兩人消失，阿爾法偏著頭，問：「小東西，你還在？
」

　　 輕微的風搖得樹葉發出沙沙的輕響。
阿爾法知道，某個東西一直跟著他，似乎從火山旅館出來就是如此。
那東西並無惡意，因此他也沒在意。
但不可否認，它的能量已經微弱到幾近消失了。

　　 那東西明明自身難保，卻仍試圖向他傳遞什麼。
它的表達方式就像風輕拂過髮梢，撥動樹葉旋轉，可偏偏，他能明白它的意思。

　　 「索非婭，你知道？
」阿爾法獲得了有趣的訊息，「學院的事你都知道？
」

　　 「有風的地方，你都去過啊……看來，菲莉絲這次有麻煩了。
」

　　 他說著從樹上一躍而下，攤出手掌，微弱的藍光從樹葉中冒出，凝聚在他掌心，那是一個黯淡的光球。

　　 「你說你是廢棄的使魔？
因為被主人拋棄，才在使魔旅館等待新的主人嗎？
可是，你應該自由了啊，為什麼要跟著我呢？
你為什麼會變得如此虛弱？
」

　　 「你也不知道？
」阿爾法好奇地問，然後似乎聽到了什麼，於是連連搖頭：「可惜，你找錯人了，我不是召喚師。
我倒是有認識的召喚師，但是都不在這。
」

　　 光球微微跳動著。

　　 「是嗎，我是唯一能聽到你的人？
呵呵，是啊，我和那些人類不一樣……」阿爾法拿手指捅了捅那光球。

　　 「這樣下去，你會消失嗎？
呃？
已經到了最後一天了？
看來，你等不到菲莉絲出來了……」

　　 阿爾法兩隻手捧著那小球，他望著治療所的方向：「我聯繫不到她，被什麼東西阻隔了。
」阿爾法垂下頭，拿手掌揉著那小球，「你說想跟著我？
可是我也不確定，我可不可以擁有使魔啊……理論上，倒也沒說不可以……嗯？
你不介意？
這樣可以嗎？
我試試吧，我不保證能成。
」

　　 雖然沒把握，阿爾法卻躍躍欲試，畢竟，這是自己第一次使用法陣，從菲莉絲那裡學來的技巧，他很好奇會有怎樣的體驗。

　　 他撿了根樹枝，在地上有模有樣畫了個法陣，然後把那光球放在正中間。
他咬破自己的手指，將一滴銀色的血，滴在了法陣中。

　　 一瞬間，銀色的光芒暴漲，緊接著，是一陣「劈哩啪啦」的爆炸聲。

　　 阿爾法抹了把臉上的塵土，看著面目全非的法陣，暗歎：「可憐的傢夥，你的運氣似乎不太好……」

　　 突然，一個明亮的藍色小球破開塵土，從中飛出來，速度快得驚人，瞬間撲到阿爾法面前。

　　 阿爾法敏捷地避開，伸手將那東西抓在手裡，拎起來一看，幽藍的光球比之前亮了不少，而且背後還多出了一對亮藍色的十字形光翅。
小球上冒出來兩個亮點，一眨一眨彷彿眼睛一般，兩眼之間有一個水滴型的紋章，散發出銀色的光澤。

　　 小東西似乎很開心，在阿爾法的掌心打滾。

　　 阿爾法定定地看著它，有些不敢相信。
他，居然有了自己的使魔，使魔也是可以擁有使魔的嗎？

　　 而且這傢夥，完全不知道是啥品種啊——

　　 「啊，高級惡魔的鮮血味道，久違的美味。
」赤紅的長劍憑空浮起，難以抑制追尋的衝動，偏偏劍柄被人死死抓住。

　　 「喂，少年，你不是討厭我嗎？
那麼別妨礙我尋找新的主人。
」劍不滿地說。

　　 「我不會鬆手的。
」少年倔強地昂起頭，雙手抓得更緊。

　　 劍身上發出紅色的光芒，少年的雙瞳也變成紅色，額上有赤色的紋章若隱若現。

　　 「你無法阻止我的，稚嫩的少年啊，我出生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呢。
」劍不屑地說。

　　 少年把手掌按到了劍身，鮮血被劍刃劃破，一滴滴滴落。

　　 「我命令你，服從於我。
」少年堅決地說。

　　 「啊，啊，純潔的血，純潔的心靈，你知道，我最受不了這些了……這，實在是太美味了。
」鮮血在空中形成詭異的弧線，彙集到劍身，被完全吸收，一點也沒有浪費。
劍彷彿吃飽喝足，陶醉一般軟綿綿落到地上，服服貼貼磨蹭著少年的腳踝。

　　 「你真討厭，既不讓我走，又不使用我，我多麼想要你那美味的靈魂啊——」劍抱怨。

　　 「使用你的代價是我的靈魂，我不會把靈魂出賣給黑暗的。
」

　　 「唉，為什麼，我會遇到你……這究竟是我的幸運，還是不幸？
」劍呻吟。

　　 「這是命運，是光明神降下的考驗。
」少年說著撿起光芒逐漸暗淡的劍，插回腰間的劍鞘，然後自顧自地包紮傷口。

　　 「古魯特的上古神劍，惡魔之劍，不能讓你再傷害任何人，尤其是我的朋友。
」少年暗想，看了眼牆的另一邊。
沉浸在獲得新使魔喜悅中的「菲莉絲」，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已經變成了這把劍的目標。

　　 詛咒也好，命運也好，既然這把劍選擇了自己，那麼就讓一切在此終結，這樣便好。
少年重新用兜帽罩住了頭臉，消失在了牆角的黑暗中。

　　 「哈奇，和一把劍？
」阿爾法讓那小東西坐在自己的肩頭，有些困惑地望向哈奇消失的方向。
不過這種事不重要，菲莉絲那邊更緊急一些。
他看了眼治療所穹頂的紫色魔咒環，確定了方向，然後向那邊快步走去。

　　 菲莉絲沒想到，治療所會請來索非婭女士親自為她治療，這也太看得起她了。
索非婭女士是王國軍中的王牌，非常罕見的七階生命魔法師。
像多處骨折這種麻煩的外傷，索非婭唱一首歌就能讓你恢復如初。
由於高級生命魔法師極其稀有，她簡直是國寶級的存在，平日裡都被軍隊供養著，外人根本見不著面，更別提被她治療了。

　　 菲莉絲用膝蓋想也知道這是誰出的主意，除了王國軍總帥懷爾特侯爵，誰有這麼大的本事，能調動索非婭？
看來他對自己的疑慮還沒有消除，虧他想得到這種又不得罪學院，又達到目的的高招，如此一來，學院還欠他人情了，還真是一石二鳥。

　　 拒絕索非婭的治療，簡直是遭天打雷劈的事。
可是，同為生命魔法師的菲莉絲知道，自己一旦出現在索非婭面前，一切秘密都將無所遁形，因為高級生命魔法師的生體感知能力，是相當變態的。
隻要進入她的感應範圍，不僅僅是骨骼，就算是一根血管，一條神經出了問題，她都可以敏銳地感覺到，從而進行精確的治療。

　　 於是，自己被生命魔法治癒過的傷勢，以及自己並非阿爾法，都會被發現。
秘密這種東西，一旦被揪出尾巴，必會被越扯越多，最終，所有的隱瞞都會暴露於人前——天知道有多少人在虎視眈眈，這次死定了。

　　 菲莉絲想起來就一陣害怕。
難道，所有的努力，就要在今天曝光嗎？

　　 偏偏，她根本聯繫不到阿爾法。

　　 怎麼辦？
到底要怎麼辦？

　　 門被打開，護士友善的走進來：「阿爾法，你真是太好運了，索非婭女士已經到了，正在問你的事呢。
」

　　 菲莉絲顯然被當作重度傷患了，同時推進來的還有一張病床。
她被擡到床上，也不知道是怎麼被推出病房的。
索非婭在獨立的治療室，週邊有重兵把守，隻留了一個小小的，唯一的入口，也就是自己踏上的這一條通道。

　　 通道很長，看不到盡頭。
在菲莉絲看來，這簡直就是一條絕路。

　　 要逃跑嗎？
可是，除了生命魔法和聖光魔法，一切的魔法都被禁止，一旦使用，警報就會拉響，自己的企圖同樣會被發現。

　　 怎麼辦？
她隻覺得病床的滾軸轉動聲格外刺耳，簡直像催命的音符。

　　 她大睜著雙眼，護士們說的話她一句也聽不進去，隻能聽見自己的心跳，鼓聲一般震耳。
頭頂的魔石發出慘白的光芒，迅速地向後退去，刺得眼花。

　　 直到她發現，自己的病床停下了。
護士們的表情變得有些奇怪。

　　 其中一個拿起聲訊器，聲音有些顫抖，手緊張地抓著她的病床護欄，指關節被捏得發白。

　　 「使魔入侵！
」她終於聽到了護士的喊話。
然後，她聽到了貫徹整個通道的刺耳警報聲。

　　 緊接著，通道頂部的魔石居然一瞬間被絞碎，猛烈的風湧進通道，漆黑中，傳來護士的驚叫。

　　 菲莉絲隻覺得自己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那熟悉的氣息，幾乎讓她驚呼出聲——阿爾法他怎麼來了。

　　 沒有對話，她被人抱著，飛速移動，那速度，不亞於風翔術——為什麼，阿爾法能使用風的魔法？

　　 菲莉絲知道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她不知自己被帶到了什麼地方，因為失去照明的通道實在太黑了。
但她能感覺到自己被擡高，然後身下一輕，那人不在了。
一張卷軸塞進她的懷中，她的眼前豁然開朗，呼嘯的風從身側刮過，紫色的魔咒環在星光璀璨的夜空下，顯得瑰麗無比。

　　 風托著她，繼續下墜，她現在才意識到，自己被人從頂層的半球形A區丟出來了。

　　 她從懷裡拿出卷軸，赫然是她自製的傳送卷軸，記得目的地是自己宿舍樓二層寢室。
和卷軸捆在一起的還有一張小紙片，上面歪歪斜斜寫了幾個字：「交給我，放心吧。
」

　　 真的是阿爾法！

　　 她擡起頭，半球形的白色穹頂離自己越來越遠，洞黑的視窗，有身影似乎望向她，而後一閃即逝，後面緊跟著一大群銀盔的士兵。
魔咒環上，無數蛛網一般的紫色線條向那半球形靠近，治療所的防禦設施已經啟動。

　　 交給他？
真的可以嗎？

　　 菲莉絲的雙眼一瞬間濕潤。
她撕裂了傳送卷軸，微弱的藍光在混亂的魔咒環輝光下顯得微不足道，隻留下晶瑩的淚光，飄散在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