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0 毒

　　 聽華瑞呼喊菲莉絲的名字，阿爾法發現自己不喜歡她的名字從這傢夥嘴巴裡冒出來。
但是華瑞有氣無力的聲音讓他無法無視，總覺得菲莉絲出什麼事了。

　　 阿爾法當即返回了屋內，然後看到了處於昏迷之中的華瑞，他渾身包裹著繃帶，雪白的布條上沁出鮮紅的血斑，他艱難地抽搐著，口裡一直在叫著菲莉絲的名字。

　　 他雖然很虛弱，可是並不會死。
隻是，為什麼這個傢夥會在這裡，他怎麼了？

　　 細細審視華瑞的狀態，憑藉高級惡魔的感知，阿爾法很輕易發現了華瑞的異常。
雖然他已經過了初步的治療，皮外傷基本結痂，但他的身體裡佈滿了極細小的星族封印，正是這些東西讓他痛苦不堪。

　　 身為一個深淵惡魔，見多了惡魔們的各種能力，阿爾法自然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華瑞吸收了某些來自於惡魔的狂躁氣息，並因此導緻了身體的異變，如果不加以阻止，便會發狂，與此同時，他身體內部的細胞會自相殘殺，最終全身溶解而亡。
那些封印有選擇地禁錮了某些肉眼不可見的區域，而處於封印中的正是那些張牙舞爪的組織，那是來自於狂暴的惡魔的東西，這種可以輕易擴散的惡魔組織，被稱為狂躁之毒。

　　 很多的深淵惡魔都可以使用身體的一部分滲入敵人的身體，以輔助戰鬥，這樣的東西，被稱為毒。
比如他自己就具有憑藉靈魂能量隨時引爆的兇暴之毒，可以在敵人體內潛伏很長時間，在需要的時機發作。
而忒密斯則具有腐蝕之毒。
可以腐蝕一切接觸之物。

　　 這些毒都是通過接觸來傳播的，往往隻作用於一個目標，但是狂躁之毒不同，這是一種擴散在空氣之中、侵犯一切吸入之敵的範圍毒素，當然，使用它的代價也是巨大的，唯一散佈它的方式隻有一種，那就是自爆。

　　 在深淵惡魔中，有很大一部分是會瀕死狂暴的，不僅能在死前反咬對手一口。
即便他們自己死了，也能通過自爆來擴散毒素，進而導緻其他惡魔的自相殘殺，以間接消滅比自身強大數倍的敵人，保護族群的安全。
這也是在惡劣的深淵之中形成的一種生存方式。

　　 隻是沒想到。
這樣的毒素會出現在這裡，而且，它似乎對高級惡魔不起作用——顯然。
這是一種等級很低的毒素，但是它的殺傷力卻是巨大的。
在施毒者已經死了很久的現在，殘餘的毒素依舊能讓華瑞生命垂危。
如果不是因為那些細微的、有針對性的星族封印，華瑞現在大概已經死了。

　　 很顯然。
能夠施加這樣封印的人隻能是梵。
但是華瑞是怎麼中毒的，梵為什麼會插手救他。
菲莉絲又怎麼樣了——在他躲開菲莉絲的這段時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他是被菲莉絲送回來的。
」史黛拉靠坐在另一張床上，望著他。

　　 「史黛……拉？
」

　　 阿爾法認出了這個女人，他知道這是菲莉絲非常在意的人，但是他一直不喜歡她。
在過去的十多年裡，史黛拉被菲莉絲當作除了塞爾維斯以外的另一個親人，即便如此，仍無法中和她身上令人厭惡的氣息。
他尤其討厭她的眼睛，她的眼神過於平靜，一點都不像個正常的人類。
無論她是擔心還是高興，她的情緒都隱藏得太深，難以琢磨。

　　 「是啊。
你是阿爾法吧，你現在的身份是亞歷克？
變形術。
真是令人羨慕的天賦。
」史黛拉含笑說道。
她的笑容，總是讓人不舒服。

　　 雖然討厭，但是阿爾法依舊需要從她這裡獲得資訊。

　　 「發生什麼事了。
」阿爾法問她。
既然史黛拉在這間屋子裡，那麼她一定知道些什麼。

　　 「是梵做的。
」史黛拉說，「華瑞帶著菲莉絲他們去阿萊朵調查真相，遇到了梵，華瑞身受重傷，於是今天早上菲莉絲把他送回來後，又回去了……」

　　 很顯然，人類並不理解梵做的事，但同時，梵雖然延遲了華瑞的死期，卻也並沒有根治，反而會讓這個人類生不如死——惡魔的結界殘留在人類體內，會給華瑞帶來巨大的痛苦。
不過，對於阿爾法來說，華瑞是死是活都跟他不相幹，他關心的是菲莉絲去了哪裡。

　　 「阿萊朵。
」似乎知道他的想法，史黛拉說，「菲莉絲在找她的父親，沒有人能阻止她。
她似乎在那裡見過了梵。
她說如果不把他帶回來，她就要一直待在村子裡，她很堅決。
」

　　 不可否認，史黛拉很瞭解菲莉絲。
但是作為一個惡魔，阿爾法知道，自己比誰都瞭解梵。
高級惡魔對於子嗣多數都不聞不問，任其自身自滅，即便是種族傳承也隻會擇優進行，悟性稍差的會被很快淘汰。

　　 菲莉絲隻有一半的惡魔血統，這對於高級惡魔來說根本就是失敗的子嗣。
一般來說，高級惡魔是不會留下這樣的後代的，即便意外有了這樣的孩子，也會立即殺死，就算是自己吃掉也不會讓種族的血統甚至天賦技能被他人吞噬。

　　 惡魔世界是殘酷無情的，和人類世界截然不同。
而現在，梵對菲莉絲所作的一切，對於惡魔來說，已經足夠仁至義盡了。
如果梵對菲莉絲的母親沒有感情，是絕對不會允許菲莉絲封印星族的力量活到現在的，更不會為她對華瑞施救。

　　 梵的確還在顧念父女之情，以惡魔的方式，但是，如果菲莉絲嚮往的父愛是像塞爾維斯那樣的話，那麼梵的確不是她想像中的父親。
可是，無論怎麼看，梵似乎都在隱瞞著什麼，如果把他逼急了，沒人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即便那個人是他的女兒，梵也不一定會一直退讓，因為，半魔的孩子原本就是應該被殺死的次等品。

　　 阿爾法靜靜站在床邊，緊盯著不斷掙紮著的華瑞，而史黛拉同樣平靜地看著他。

　　 細細觀察阿爾法的一舉一動，史黛拉知道，這是一隻特別的深淵惡魔，即便沒有主人的命令，他也會自己思考判斷哪些事該做，哪些事不該做。
而現在，很明顯，他在猶豫。
當人類的情感和惡魔的價值觀矛盾的時候，他開始猶豫了。

　　 你究竟會怎麼辦呢？
史黛拉顯得興緻盎然。

　　 就在這時候，華瑞劇烈的翻滾起來，他咬破了嘴唇，嘴邊鮮血滲出，他猛然一挺身，手死死抓著床邊，手指都扭變了形，如果沒人阻止他，他恐怕會把自己的雙手擰骨折。

　　 即便如此，他仍沒有忘記菲莉絲，他劇烈的喘息著，撕心裂肺地呼喊，雖然聲音極弱，卻依舊依稀可辨：「菲莉絲，不要去，菲莉絲，危險，回來……」

　　 阿爾法就那樣看著他掙紮著，少年的眉頭越纏越緊，然後，他突然推開窗戶，從視窗躍下，很快便消失在了密林深處。

　　 史黛拉的表情一瞬間變得古怪，她呻吟了一聲，突然抓著自己的頭髮，自語著：「不，不是這樣的……」她猛然擡起頭，雙眸中一片清明，似乎如夢初醒，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她發了瘋一般大喊，「不要去——這是個陷阱，陷阱！
」

　　 她掙紮著從床上爬起來，拖拽著華瑞，想把他喚醒，她大吼著：「醒醒，你不是愛她嗎，那就阻止他們啊，這是個陷阱，那不是我，我不想這樣！
阻止她，快去阻止她！
醒醒啊！
」

　　 可是華瑞一直在昏睡之中，對她的喊話渾然不覺。

　　 她跌跌撞撞爬上屋頂，使勁踹著那兩個睡死了的人，哭喊著：「起來啊，阻止他們，起來啊！
」可是回答她的隻有酒後的夢囈。

　　 史黛拉絕望地望著阿萊朵的方向，她捶打著屋頂的磚塊，蹲下身子，泣不成聲：「不，那不是我！
出去，你從我身體裡出去！
」

　　 不料，這樣的掙紮並沒有持續多長時間，很快，史黛拉又恢復了平靜。
她不屑地踢了腳下的兩個醉鬼一腳，然後搖搖晃晃站直了身體，她扶著自己的頭，似乎還有些疼痛，自言自語：「別急，我的孩子，我的就是你的，一切都會是你的，別急，十八年了，我就快得到他了，快了……」

　　 她一邊說，一邊慢吞吞爬下屋頂，一步一步，向森林的深處走去。

　　 ******

　　 梵以為自己隻要待在時間禁錮結界中，就不會有人再來打擾他，他靠坐在人形「雕塑」之下，閉著眼睛，以恢復消耗過多的體力。

　　 然而，他沒有想到，除了菲莉絲，還有別的人能夠突破自己的時間禁錮，而這個傢夥他是知道的……

　　 看著面前乍然現形的暗青色匕首，梵一眼認出，這是一把等級極高的靈魂兵器，因此，它甚至可以穿過直徑數千公裡的大型時間禁錮結界，找到位於結界核心的自己。
而它的操縱者，由於無法進入結界，因此遠在千裡之外。

　　 這是極為強大的靈魂操作能力，梵知道，自己逃不掉，面對連洞察之鏡都可以一擊擊破的對手，現在的他，沒有勝算。

　　 他靜靜坐在那裡，一動不動，慢吞吞地說道：「年輕的惡魔啊，你終於忍不住了嗎？
你餓了多久了？
一個月，還是一年？
你盯上我很久了吧？
你也看到了，現在的我不是你的對手，不過，如果你想吃掉我，恐怕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我們來談個條件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