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7 緊閉的門扉

　　 「你來了。
」女王的深沉低音從床上傳出。
她遣退了床上的男寵們，然後撥開窗簾，端坐在床邊，面目含笑，望著菲莉絲。

　　 「阿蘭，你也下去吧。
」女王吩咐。

　　 阿蘭躬身行禮，然後退下，掩上了房門，於是，諾大的屋子裡，隻剩下了菲莉絲和珍珠女王兩個人。

　　 面對菲莉絲這個S級通緝犯，女王顯得有恃無恐，看來，也不是易與之輩。

　　 「期限已經到了，鏡子就在這裡，你給我的禮物在哪兒？
」女王開門見山地問。

　　 女王的寢宮應該位於宮殿的頂端，整座王宮都建在大山內部，菲莉絲一路走來，除了魔法照明，就沒有見過陽光，唯獨這間屋子的穹頂散發著燦爛的金色光澤，並隨著時間的推移變幻著，明顯是引入的外界陽光。

　　 看那金中偏紅的光華，恐怕已到了傍晚，但是，距離塞爾維斯最有利的日落還有一定時間。
於是，菲莉絲從容上前，說道：「海精靈王已經同意與您見面，不過，那位似乎並不打算在人類中停留太久。
我和他約定在日落之後使用轉移法陣直達您的面前。
為了掩飾法陣轉移的光芒，考慮到今晚是海神節狂歡的最後一天，屆時會有焰火晚會，因此，儀式會在晚會開始的時候進行，您看這樣如何？
」

　　 「很周到的安排。
」女王笑容不變，富態的臉上，細細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卻難掩其中的精芒，「那我就等到那個時候吧，在此之前。
你就與我一同用餐好了。
」

　　 「感謝陛下的盛情。
」菲莉絲說著，退到一邊，女王命人傳膳。

　　 十幾名翩翩美男子托著琳琅滿目的海產一樣樣搬上來，上等的葡萄酒在杯中搖曳。

　　 晚餐在眾男簇擁之中進行，菲莉絲看著女王和她的男僕們眉來眼去，看似風情萬種，但那女王的所有注意力卻一直集中在她身上。

　　 這頓飯吃得並不輕鬆，兩人幾乎沒有交談，整間大房子裡靜悄悄的，除了盤子被拿上來和撤下去的聲音。
以及嘩啦啦的倒酒聲。

　　 飯後，又是一輪瓜果點心擺上了桌，女王命人打開了天窗，於是，三十六片花瓣一般的水晶屋頂逐漸收入四面的凹槽裡。
日落後紫色的天空呈現出來。
明亮的暮星巴著西邊的地平線，搖搖欲墜，一輪明月早已掛在了偏東的夜空。
漸漸散發出光輝。

　　 女王遣退了僕從，又隻剩下她們兩人，隔著一長條的餐桌，望著頭頂逐漸暗淡的光輝。
當繁星逐個點亮，「吱——啪啦」。
第一聲禮花綻放在夜空。

　　 「時間到了。
」女王把酒杯端在手裡，收回視線，轉頭，望著菲莉絲。

　　 「那麼，我開始了。
」菲莉絲站起來，走到寬闊的空地上，地上鋪著厚厚的棕櫚鑲金地毯。

　　 「不用介意我的地毯，上面有抗魔銘文，你儘管在地毯上繪製法陣。
」看到菲莉絲的遲疑，女王含笑說道。

　　 經過女王的提醒。
菲莉絲才確認了自己的猜測，地毯上貌似裝飾的金線，實際上是通過煉金術合成的。
其中蘊涵著魔力，具有防止元素腐蝕的作用——這大概是最強大的防潮防腐防火設施了。

　　 從虛幻之戒中取出施法材料。
菲莉絲裝模作樣畫起了法陣，看似普通的轉移法陣中隱藏了召喚陣，甚至一些元素法陣，後者當然是為了使召喚的儀式看起來聲勢浩大。

　　 看到女王收斂了笑容，微微鎖眉，仔細觀察著她的一舉一動，菲莉絲猜到了八九分：珍珠女王對於魔法陣是有一些常識的，但是所知有限，她自大並且狂傲，不屑於提問，也不屑於找顧問。
看到她那越來越專注審視自己的模樣，菲莉絲知道，自己精心設計的偽轉移法陣，已經超出了女王的認知範圍。

　　 當淡藍色的光柱貫穿夜空的時候，天空中的禮花也已經綻放到了極緻，把整個天空映得恍如白晝，轉移中形成的暗淡藍色輝光很快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女王的神情頓時從緊張轉換為期待，而就在那光柱消失的瞬間，法陣的表面卻變得明亮起來，一個人形在其中凝聚成形。

　　 女王已經忘記了手裡的酒杯，杯中酒在微微顫動，她雙眼直直注視著法陣中的人形，漸漸，極緻完美、卻又清冷孤傲的海精靈王出現了。

　　 冰冷的臉上掛著沒有溫度的笑意，像一尊渾無感情的神祇，但那淡薄的笑意，卻讓女王深深困惑了，這個，真的就是壬塞爾？
為何會和她夢中的形象如此相像？

　　 「小姑娘，你長大了。
」壬塞爾出現的第一句話，就是這。

　　 他的俊臉上浮現出溫和的笑容，彷彿一個親切的長輩在關心著晚輩。

　　 「您，認得我？
」女王已經激動的不知道要怎麼說話了。

　　 「海神的眷族，辛提斯的第三代女王，你的琴聲已經在我的大海上飄蕩了數十個寒暑，我自然認得你。
」

　　 明知這個壬塞爾是塞爾維斯假扮的，但是菲莉絲依舊為這些煽情的話語感到冷汗直冒，塞爾維斯這傢夥，簡直是騙死人不償命啊。

　　 果然，女王吃這一套，她哪裡料得到自己夜夜彈奏的豎琴聲會傳到壬塞爾的耳朵裡？
不過，一想到這位是統治迷霧海的精靈王，人家有這樣的強大感知也不奇怪了。

　　 聯繫到壬塞爾的強大實力，女王卻突然發現了異常，作為一個能夠使用靈魂能量的天階強者，這個壬塞爾現在的實力看起來還在她之下，這實在有些不可思議。
海精靈王，無論如何也該是深不可測的啊；而且，這個小姑娘，僅僅用了一個並不算特別大的法陣就把他招了來，這似乎不符合轉移法陣的能量規則——越是能量強大的個體，應該使用更高級的轉移法陣才對。
除非雙方有使魔契約，但是壬塞爾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成為菲莉絲的使魔。
經常和弗蘭德王國打交道的珍珠女王，這方面的常識還是有的。

　　 那麼，這個壬塞爾到底是真是假？

　　 萬一是真的，人家隱藏了實力，她沒有看出來，把人得罪了自然是不妙；可若是假的，自己隨意被一個小丫頭擺弄，傳出去了未免笑掉別人大牙。

　　 女王琢磨著下一步該怎麼辦，目光不經意間瞟到了她的寶貝鏡子。
她想起了自稱神使的黑衣僧侶告訴她的話，如果想讓鏡子中的妖精走出來，這個女孩是必須的。

　　 於是，女王從她的大床上走了下來，迤邐的長裙尾拖拽到地毯上。
讓她那豐滿的身型多了些嫵媚之感。
隻見她一步步走近塞爾維斯，仰望著他，臉上的虔誠一覽無遺。

　　 「您能記得我的琴聲。
實在令我受寵若驚，能見到您的身姿，我已平生無憾，現在。
我願意兌現我和菲莉絲之間的承諾，也請您能多留片刻。
我想專門為您彈奏一曲……」

　　 菲莉絲感到格外意外，她和塞爾維斯準備了不下五十個版本的對白，以應付女王的各種刁難，但沒想到，這個女人，居然就這麼輕易相信了。

　　 而且，她現在竟然同意兌現承諾，如果阿蘭所說的屬實，那麼，這琴聲正是喚醒鏡子妖精所必須的。

　　 第一次。
女王當著他人的面彈琴，表面上看起來是為了討好壬塞爾，但是菲莉絲很清楚。
女王願意親自為她叫出那個妖精，兌現借鏡承諾——這件事。
似乎發展得太順利了些。

　　 和塞爾維斯進行靈魂溝通之後，塞爾維斯立即顯出興緻盎然的模樣，坐到了鏡子面前的鎦金椅子上，他依舊保持著那完美而優雅的笑容，目不轉睛望著珍珠女王。

　　 此刻的珍珠女王像個懷春的少女一般，竟有些羞赧地垂下頭，她坐在床頭的豎琴邊，將裙擺撩到一邊，露出腿部瑩潤如雪的肌膚，那豐滿的腰肢，一旦到了豎琴邊，居然有了神奇的和諧感。

　　 女王輕撥琴弦，如水的琴音從指尖流出，令人沉醉，而隨著琴聲愈發得高亢悠揚，鏡子中竟然開始出現閃光，漸漸的，一個由兩段圓弧背靠背交叉形成的雙魚形門扉就此出現。

　　 女王目馳神迷注視著塞爾維斯，臉上掛著甜蜜的笑意，而塞爾維斯卻時不時偷瞄那鏡子，但上面的圖案卻一直沒有變過。

　　 一曲結束，女王意猶未盡，塞爾維斯和菲莉絲卻心急如焚，這鏡子到底算怎麼回事？
為什麼什麼東西都沒有照出來？
啟動它是不是還需要其他的條件？
可是卻又不敢問，生怕打攪了女王的興緻，前功盡棄。

　　 「這曲子，叫什麼名字？
」塞爾維斯裝模作樣問道。

　　 「窗，這曲子的名字叫窗……」女王曖昧地回答。

　　 「窗？
這是個奇怪的名字。
」塞爾維斯循循善誘，試圖套出開啟鏡子的條件。

　　 見「壬塞爾」對這個名字有興趣，女王的臉上浮現出淡淡的紅暈：「這是一個傻乎乎的少女，為了見到她的情人而作的曲子，他們兩個人住在不同的世界，隻能透過一扇窗戶相望，但是，哪怕能看到他一面，少女也心滿意足。
於是，他們做了一個約定，隻要聽到琴聲，雙方便出現在窗前。
十二年如一日，他們總是用這樣的方式交流。
少女發誓，無論用什麼辦法，都會打破那扇窗，讓他們能夠真正在一起……是不是很傻？
」

　　 「是啊，很傻，卻傻得可愛。
」塞爾維斯笑道。

　　 聽到這話，女王卻呆了片刻。

　　 「要再來一曲嗎？
」她問。

　　 塞爾維斯點點頭，菲莉絲也在一邊端端正正坐下，內心愈發的不安起來，如果鏡子和傳聞不一樣，這件事該如何收場？

　　 不料，這一次，琴聲一起，塞爾維斯頓時變了臉色，他霍地站起來，迅速擋到菲莉絲面前，漆黑的鐮刀憑空冒出，激烈的空間震盪頓時溢散開去，卻被四壁悄無聲息的吸收。

　　 女王單手托起琴，頓時笑了：「露出馬腳了，你，不是壬塞爾！
」

　　 實在難以想像，那架藝術品一般的紫色豎琴，竟然是珍珠女王實體化的靈魂兵器！

　　 強大的靈魂能量籠罩著整間房間，女王從容不迫，似乎一切早已在她掌握之中。

　　 「不用再裝下去了，看到了嗎，鏡子中緊閉的門扉，我的妖精拒絕和你們見面，所以，他，不是我想見的人，他是假的壬塞爾——我的鏡子，從不說謊……」

　　 不料，女王還沒來得及拿住他們，卻看到菲莉絲不慌不忙，手裡有什麼東西就那麼一扯，明亮的藍色光柱便沖天而起。

　　 轉移卷軸？
菲莉絲想逃！

　　 珍珠女王剎那間有一陣動容，那是事情脫離掌控的感覺！

　　 為了讓菲莉絲喚來壬塞爾，這裡的空間是沒有封鎖的，因為珍珠女王自信沒有人能夠從她手裡逃脫，因此，這一刻，她幾乎要罵出來，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還真敢做！

　　 女王甚至有一絲後悔，她小看了這個貌似弱不經風的嬌小女孩，她早該料到，膽敢挑戰大陸公約的菲莉絲，她的腦子根本就和常人不一樣！

　　 即便有些許打亂陣腳的倉促感，但是她絕不允許事態進一步脫軌——珍珠女王殺氣乍現，手指在琴弦上一撥，一連串空間被靈魂能量激發的漣漪擴散開去，直逼那轉移光柱。

　　 扭曲的空間被撕開一道大口子，塞爾維斯的大鐮刀擋在前面，而後面站著菲莉絲，她的手中，赫然抱著那面大鏡子，那丫頭挑釁地看著她，似乎在說：你就出招吧，如果不怕鏡子被毀的話！

　　 洞察之鏡什麼時候到了那丫頭的手中？
難道是她之前畫的轉移法陣暗藏玄機？

　　 那一刻，女王猛然將琴弦一帶，攻擊就此偏離，撞到了加持有護盾的牆壁上，然後，她眼睜睜看著菲莉絲消失在她的面前。

　　 滔天的怒火傾瀉而出，桌上的酒杯炸裂，紅酒灑了一地，鮮血般的顏色觸目驚心！

　　 門被女王砰然推開，她咬牙切齒沖著外頭守候的阿蘭吼道：「殺了他們，行宮裡那些人，一個都不留！
至於菲莉絲，給我全力封鎖琪夢莎島，我要親自抓住這個臭丫頭，沒有人能在我的土地放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