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各懷心思

　　 「隻是一個一般的同學……」莎拉使勁撲打著扇子，以掩飾自己的忐忑。
她一點都不想讓迪奧和菲莉絲碰面。

　　 迪奧隻是淡淡地「哦」了一聲，然後徑直向菲莉絲所在的車廂走過來。

　　 「迪奧，我們去那邊車廂吧，那可是專門為你準備的。
」莎拉小步在後追趕著。

　　 「你的同學就是我的同學，既然同乘一輛車，不見個面問候一下於禮不合啊，不能讓你的同學覺得你的朋友是個小氣鬼，不是嗎？
」迪奧說的溫潤，人已經跨前一步，搭上了車廂的門把手。

　　 他說他是她的朋友？
莎拉有些受寵若驚。
也就在一愣神的功夫，車廂門被拉開了。
莎拉這才反應過來，有些尷尬地笑著，她如果現在還繼續阻止就太生硬了。
隻能無奈地暗自歎氣，實在不行，簡單打個招呼就走吧，希望這個菲莉絲別給她多事。

　　 菲莉絲暗歎莎拉不會說話，普通的同學會在這個節骨眼上登上小公主的私人包車嗎？
現在看來，萊撒多分明就是沖著自己來的，想躲恐怕是躲不掉了。
於是她提醒阿爾法趕緊調整儀態舉止繼續扮演「菲莉絲」，她自己則爬到後面的椅子上去躺下，徹底裝睡覺。
雷歐神在上，希望能把萊撒多對付過去。

　　 車廂門「吱呀」一聲打開，迪奧跨入了車廂，他駐足在門邊，打量著整個車廂的佈置。

　　 「這裡隻是臨時佈置的，沒什麼好看的。
」莎拉努力打消迪奧的興趣，但顯然適得其反。

　　 迪奧的視線掃過一旁的馬利馬琪冷凍箱，視線轉向餐桌，上面有兩隻碩大的盤子，一個堆滿了骨頭，看上去有些像豬的小腿骨和趾骨，另一個空空如也，乾乾淨淨，連一點油都沒有。
旁邊的果盤中剩了幾個零星的水果。
桌邊靠窗的位置放著一個煉金藥品盒，上面有杯懷爾特家的黃金獅子徽章。
看不出來，這個莎拉為她的同學提供的待遇還不錯。

　　 從進入這個車廂的那一刻，迪奧就聞到了彌漫在車廂間的馬利馬琪烤肉的香味兒，現在看來，這裡似乎剛剛進行了一次烤豬腳盛筵。
難道那個冷凍箱裡真的是裝的烤豬腳？

　　 桌子邊坐著的正是「菲莉絲」，她微微擡頭，也在好奇地打量他。

　　 菲莉絲的反應讓他有些意外。
試想，一個剛剛知悉他的真實身份、死裡逃生的小姑娘，此刻再次相遇，從她身上，居然一點害怕和緊張都感覺不到。
她的臉上隻有淡淡的笑容，和些許好奇。
她在好奇什麼？
好奇自己為什麼會在這兒，還是好奇迪奧．克萊門斯這個身份？

　　 相較於迪奧的興趣，莎拉現在幾乎被氣炸了肺，為什麼在她懷爾特家的包車裡會出現馬利馬琪烤豬腳這種平民食物？
她不是好好叮囑過要用最好的待遇嗎？
而且，現在這滿車廂的粗俗燒烤味兒，還有堆了一桌子的豬骨頭，全部就這樣暴露在迪奧面前，真是丟死人了！

　　 迪奧看上去格外平靜，悠雅地跨出步子，然後側頭看了一眼莎拉。

　　 莎拉這才尷尬地回過神來。
按照禮節，現在是她這個主人作介紹的時候。

　　 「這是菲莉絲，也是空間理論專業的初年級學生。
菲莉絲，這位是克萊門斯大人，迪奧．克萊門斯。
」她說著使勁瞪偽裝成菲莉絲的阿爾法，言外之意，表現好一點，克萊門斯家族可是不能得罪的。

　　 有菲莉絲暗中指導，且在人類世界混了一個月，阿爾法很清楚現在應該做什麼，於是他站起來，把法杖斜按在胸前。

　　 「很榮幸認識您，克萊門斯閣下。
」阿爾法說。

　　 因為他扮演的菲莉絲和迪奧同屬弗蘭德學院，且是同級學生，並且他現在身穿法師袍——魔法師，在整個大陸都是受人尊敬的，所以他不需要介意貴族和平民之別，隻需要按照魔法界的禮儀行事即可。

　　 迪奧也點頭回禮，淡淡笑道；「很高興認識你，菲莉絲小姐。
叫我迪奧就好了。
」

　　 三人在桌邊坐下，雖然是同學相聚，奈何莎拉在迪奧面前總是希望一切都精益求精，自然對這個「菲莉絲」的言行舉止處處看不順眼，暗罵她不懂規矩，主人沒叫她坐下，她居然自顧自坐下了，一個小小平民，真沒教養。

　　 迪奧看在眼裡，視若無睹，隻是想徵詢地詢問了一些關於學業方面的事情。
由於他和菲莉絲同在一個專業，這倒是個共同話題。
隨便扯了幾句，莎拉隻覺得自己被排斥在外了，頗有不滿，於是插話：「快到用餐時間了，我們去餐車用餐吧，菲莉絲，你也一起？
」

　　 和貴族一起吃飯禮節甚多，菲莉絲擔心阿爾法應付不來，而且如果這裡隻剩下她自己和辛迪加，實在不怎麼妥當，於是讓阿爾法找理由拒絕了。
菲莉絲不去，莎拉自然求之不得。

　　 迪奧這才起身，準備離去。
他的離開，使得莎拉和菲莉絲都不約而同鬆了口氣。

　　 「和你聊天很愉快，不知道我有沒有這個榮幸和菲莉絲小姐共同用餐呢？
同學之間不用那麼正式，我們就在這吃，相信莎拉小姐不會有意見吧？
」

　　 「不要！
」莎拉和阿爾法幾乎異口同聲。

　　 莎拉驚覺自己失態，連忙掩飾：「呃，我是說菲莉絲還要照顧她的助手阿爾法，那孩子受傷了，她應該也不希望讓他隻能看著我們用餐的，對吧？
」她說著望向阿爾法，阿爾法連連點頭。

　　 「菲莉絲和你的助手感情真好。
」迪奧有些失望地說，「那太遺憾了。
那還是用過餐之後我再來吧……」

　　 還來！

　　 幾個人心裡都咯噔一下，您老人家有完沒完啊！

　　 莎拉連勸帶拉把人帶走了。
菲莉絲連忙從椅子上爬起來，長歎：「這個老狐狸！
真是糾纏不休！
」

　　 「那等會兒他再來怎麼辦？
」阿爾法問。

　　 菲莉絲咬牙切齒：「奉陪到底！
」

　　 果然，晚餐之後，迪奧又來了，而且這次隻來了他一個人。

　　 他命門外的侍從退去，自己開門進來，然後反手關上了門，徑直走到阿爾法面前。

　　 「莎拉多喝了幾杯，已經先休息了。
」迪奧說，「現在沒有外人，我們可以多聊一會兒。
」他說著自顧自在桌邊坐下。

　　 桌上的餐點已經全部更新過了，他隨手拈起一顆櫻桃，丟進嘴裡。

　　 菲莉絲不滿地握拳，這傢夥，是故意把莎拉支開的，他到底想和自己聊什麼？
想要米琪？
那根本是不可能的！

　　 不過，萊撒多既然以迪奧的身份上車，就不會公然做出有違身份的舉動。
因此從某種意義來說，他們暫時沒危險。
唯一需要注意的是他的精神魔法，一個黑魔法師，催眠和蠱惑都是常用的獲取資訊的方式。
但是現在的「菲莉絲」是阿爾法假扮的，如果對方把他當一個普通人類來施法，恐怕難以生效，即便如此，有所提防總歸是好的。

　　 迪奧的視線從馬利馬琪的箱子上掃過，然後停在了阿爾法臉上。

　　 「真是難得，能夠在這裡遇到同一專業的學生，我聽說空間理論專業都快找不到學生了。
」

　　 阿爾法點頭。
菲莉絲叮囑過，少說話，多裝傻，見機行事。

　　 「我很好奇，你為什麼會選擇這個專業呢？
可以說說嗎？
」

　　 「因為喜歡。
」阿爾法回答。
這個答案，當然也是菲莉絲給他的。

　　 「呵呵，這真是個好理由。
」迪奧的臉上是一成不變的淡淡微笑。

　　 然後是沉靜，因為沒有人搭話，菲莉絲隻覺得每一個人的呼吸聲和心跳聲都那般震耳欲聾。
這很顯然是心理戰，迪奧認定自己知道他的真實身份，並且對他心懷恐懼，所以這種不知目的的沉默很容易讓人浮想聯翩，最終因壓力過大而被迫尋找話題解壓，這就正中他下懷。
這也算是精神魔法是慣用的伎倆。

　　 可惜，這一招對菲莉絲無效，用她自己的話說，本姑娘，那是被嚇大的。

　　 而且，現在，對米琪的資訊一無所獲，有所期待的迪奧，也同樣在忍受焦慮的煎熬吧？

　　 果然，迪奧忍無可忍，自己打破沉默。

　　 「可以問一個問題嗎？
對於深淵惡魔，你有什麼看法？
」

　　 這傢夥，已經直逼主題了。

　　 阿爾法偏著頭望著他，不知道他什麼意思。

　　 迪奧的表情依舊那麼平靜淡然，彷彿一個親切的學長，在關心學妹的專業，這似乎隻是一個關於深淵惡魔生態學的專業問題。
但是菲莉絲推測沒這麼簡單，他的問題是有所暗指的。
隻是她猜不透，他想從這個話題裡獲得什麼訊息。

　　 阿爾法一直沉默著。
菲莉絲知道，他在等自己給他答案，可是菲莉絲遲疑了，因為這個問題的答案，她也想聽真正的深淵惡魔阿爾法自己說出來。

　　 「孤獨、無情、生存第一。
」終於，阿爾法回答了，彷彿知道這兩個人類的心思，他的答案並沒有讓他們等太久。

　　 「哦？
」迪奧似乎有些意外，「我以為像你這麼大的小姑娘都會回答美麗、強大、性情孤傲呢。
」

　　 「一切與生存無關的事對深淵惡魔來說都是奢侈品。
」阿爾法說，「所謂的美麗、強大甚至傲慢都隻是人類一廂情願的觀點。
」

　　 「那你的觀點是什麼？
」

　　 「為了生存，惡魔也是可以卑鄙無恥的，他們也可以和敵人合作，也可以示弱，也可以逃跑、欺騙，或者利用，用人類的話來說，叫做不擇手段。
」

　　 「真是新穎的觀點，顛覆傳統的認知……」迪奧的表情依舊平淡，眼眸中卻有難掩的光芒，「那麼你說的無情又怎麼解釋？
」

　　 「疲於奔命的惡魔，是不會有感情的。
」阿爾法說，「那是人類這樣生活安逸的生物特有的東西，惡魔隻會選擇對自己而言最有利的行動，否則，等待他的隻有死亡。
」

　　 「是嗎？
這真不像從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口中說出來的話啊……」迪奧垂下眼皮，思緒似乎有些疏離，「你不覺得這個觀點過於狹隘了嗎？
我們也常說：『凡事都有例外』……」

　　 菲莉絲不禁擡起頭，她有些意外，這樣的話會從「萊撒多」口裡說出來。
惡名昭著的黑暗魔法師，擁有一百多個使魔的高級召喚師，他竟然也在期待某個「例外」！
不可否認，這樣的話語，竟在她的內心激起了一點共鳴。

　　 阿爾法淡淡笑著，不置可否，他並沒有對這個問題做出明確的表態。
但他的表情，顯然是不信。

　　 不料，迪奧卻一改平日的淡然，反倒有些認真地說：「例外的存在……我相信。
我以為，你也相信。
」

　　 他說著，站起來，似乎有些失望：「和你談話很有意思，可是，如果你說的都是你想的，那麼，我會把她搶過來的。
」

　　 迪奧就這麼離開了，阿爾法看著他的背影，有些困惑，同樣令他困惑的，還有一直保持沉默的菲莉絲。

　　 難道，他們在期待同一種東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