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 卡提斯的封印
樹屋酒館是建在一棵大樹上的。
這是一棵直徑百米以上的巨木。
樹幹內被徹底掏空,分成了若幹層。
每一層的佈局和材質都不同,代表了一種消費級別,而三層以上便是貴族的地盤了。
樹屋的頂層有著濃郁的精靈族異族情調,斑斕的心形葉片包裹著樹冠和窗臺,露天的平臺處於三百多米的高空,可以俯視大半個弗蘭德城。
這裡,現在被王子華瑞包下了。
隨著夜幕降臨,魔法燈光亮起,像元素精靈一樣點綴著每一片樹葉,整座酒館都像傳說中的精靈村莊一樣發出濛濛的淡綠色光芒。
這幾天,華瑞的心境波動很大。
掙紮和猶豫之後,他終於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在王權,聲望,責任等等一切面前,最重要的,其實是菲莉絲,為了她,他可以做任何事,得罪任何人。
而無論她做了什麼,他都能接受,他都會維護到底。
他已經陷進去了,無法自拔,或者說,在十二年前,他就已認定。
這個女孩,無法被取代。
華瑞很喜歡這個地方,因為這裡總會讓他回憶起十二年前在精靈村莊的那些日子,他常常獨自在這裡喝酒。
但是現在,他多麼希望,桌子對面空蕩蕩的座位上能夠坐著她。
弗蘭德王的話曾讓他畏懼,他說,人會身不由己。
可越是如此,越激起華瑞骨子裡那股叛逆。
也許正如哈奇說過的,他似乎總是喜歡和人對著幹。
退縮,避讓,遠離。
真的能保護她?
不,不是那樣的。
華瑞心裡很清楚,十八年前,父王就是委曲求全,因此直到今日,母後仍活在陰影之中。
這是一輩子無法彌補的傷痛。
雖然他知道自己其實很膽小,很懶惰,可是一想到菲莉絲已經處於如此的危機風暴之中,他隨時可能失去她,華瑞就無法再冷靜下去。
他想保護她。
正如弗蘭德王所說的,用你的能力保護她,如果你做得到。
做不到,也得做!
華瑞死死握著拳,沉靜了許久。
終於拿起酒杯一飲而盡。
一股熱流升騰,直竄入腦門。
在酒精的刺激下,華瑞終於下定決心。
取出菲莉絲送給他的聲訊器,呼出了約定的信號。
「華瑞?
你找我有事?
」期待已久的嗓音傳入腦海,華瑞感覺到自己心跳加速,渾身每一個細胞都在渴望。
「是我……」嗓音不受控制。
有些許顫動,帶著嘶啞的沙沙感。
「咦?
聲音好奇怪。
病了?
」關切的語氣,一如既往。
「不,隻是……今天的事……祝賀你洗清嫌疑……」華瑞難以抑制內心的激動,盡可能平靜地說,「我知道一個好地方……想請你吃頓飯……」
「啊?
這樣啊,呵呵,謝謝你啊,今天的事也一樣。
」菲莉絲說,「可是我已經吃過晚飯了啊。
」
「我們可以喝點酒,吃點小點心和水果……」華瑞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
居然頗為緊張,好容易,憋足一口氣。
說道,「我有些事。
想和你單獨談談。
」
單獨談談?
菲莉絲心裡一緊,總覺得沒什麼好事。
雖然他們是朋友,不可否認,華瑞也幫了她不少忙,但,她並不想讓兩人的關係過於密切——弗蘭德未來國王的身份實在是太敏感了。
雖然她很想知道華瑞到底對自己的事瞭解了多少,但,現在,她也實在是走不開的。
晚上還必須給阿爾法治療一次,她不想耽誤治療進度。
是的,在這個世界上,她除了自己的使魔,誰也無法依靠,而且,也不能依靠。
「對不起,現在很晚了,改天吧,我要睡覺了。
」菲莉絲盡可能客氣地說,然後關閉了聲訊器。
華瑞悵然若失,一個人獨自喝酒到很晚,最終拖著疲憊的身子,搖搖晃晃踱回了學院。
不知不覺間,走到了菲莉絲的宿舍樓所在的分區。
極為細微的歌聲在風中彌散,不仔細聽還會以為是嗚嗚的風鳴,可華瑞卻徹底酒醒了。
那極為熟悉的曲調,把他的記憶瞬間拉回了十二年前。
有一次,他為了保護跌下山崖的菲莉絲,弄得遍體鱗傷,就是這首歌把他治好的,唱歌的人是菲莉絲的母親愛爾珊。
那首歌,名為生命之歌,雖然頗為著名,但很少有人聽過。
這個魔法的咒文是精靈語,而且音節過於複雜,沒什麼人能夠完整地唱出,就連信奉生命女神的精靈族,也隻有百歲以上、經驗豐富的專職祭師才會。
可以說,愛爾珊,大概是這個魔法唯一的人類傳承者了,就連精靈們也稱讚她語言天賦和樂感都極為出色。
華瑞細細辨認著明顯被風元素魔法削弱過的歌聲,無論它多麼隱蔽,他卻萬萬不會聽錯。
唱歌的人,除了菲莉絲,不會有別人。
華瑞聽得沉醉不已,一曲終了,月已中天,夜已經深了。
他臉上掛著淡淡地笑意,完全陶醉在菲莉斯的歌聲中,根本沒有想到其他,然而,伴隨著開門的聲響,他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從菲莉絲的屋子裡走出來,兩人在門口悄悄話別,然後門再次關上,那人左右看了看,接著飛速離開了。
華瑞難以置信地望著那個背影,哈奇?
為什麼又是他!
華瑞隻覺得腦袋一下子就懵了,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直接一個瞬移就追了過去。
可憐的哈奇壓根沒想到,自己居然會被華瑞逮到了,那傢夥兩眼通紅,對著他就是一陣拳腳相加。
面對明顯處於發洩狀態的華瑞,他真心效忠的主人,哈奇不敢反抗,任他打了一陣子。
所幸魔法師的拳頭沒什麼力道,直到他終於打累了,哈奇才小心翼翼把自己保護在胳膊中的腦袋探出來,結果冷不防的。
眼睛上被印了一個拳印。
「說!
你幹了什麼!
」華瑞終於開口了,質問的語氣,彷彿哈奇做了什麼無法容忍之事。
他隻是受菲莉絲所托,幫她運了一點豬腳而已啊。
這種事以前都是阿爾法做的,可是那小子受了傷,哈奇在聽說緣由後也是頗為感動,於是就順便幫了個小忙。
由於安德魯今天被絞刑,兩個知道真相的人都憋壞了,便忍不住多聊了兩句以示慶祝。
可是,這些事。
怎麼能跟華瑞講?
他根本什麼都不知道吧?
而且,哈奇也知道華瑞曾經想證明自己,因此打算親自找出製作嫁禍法陣的那個人。
現在一切被推到安德魯身上可謂皆大歡喜,可他若知道真正的犯人其實是菲莉絲,後果。
完全無法想像啊——華瑞對菲莉絲的感情,哈奇是最清楚的。
所以,他絕對不能透露半句!
「我。
什麼都沒幹啊……」哈奇無辜地說,「你喝多了吧?
」
豈料,華瑞狠狠瞪著他,恨不得把他吃了:「你也學會撒謊了!
連你也想騙我嗎?
你以為我是誰?
我都看到了。
你為什麼會在她家,為什麼!
」
哈奇當下傻眼。
不會吧,被看到了?
這麼晚,從菲莉絲屋子裡溜出來,這種事被看到了?
這下,他恐怕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菲莉絲看著阿爾法安然入睡,然後換了睡衣準備睡覺,誰料到窗玻璃被樹枝敲得砰砰響。
菲莉絲納悶地探頭望去,卻看到哈奇站在樓門外,搖著門外的大樹,然後沖著她傻笑。
這小子。
怎麼又回來了?
難道落了東西?
菲莉絲走到門口,打開門來,哈奇露出個尷尬的笑容:「我也不想再打擾你。
可是,實在是沒辦法……」
隻見一個人從大樹背後走出來。
炙熱地目光死死盯著菲莉絲,眼眸中寫滿了困惑和不解,那是滿身酒味兒的華瑞。
菲莉絲見狀,狠狠瞪了哈奇一眼,然後「砰」地一聲,把門關上了。
這下,哈奇也傻了。
緊接著,就看到華瑞大步衝了過來,然後急剎車一般停在了門口,他一把推開哈奇,就那麼定定地望著那緊閉的門。
菲莉絲躲在門後,透過門縫,窺視著幾乎要殺人的華瑞,大氣都不敢出。
不能開門,無論如何不能開!
她不能讓他見到現在的阿爾法!
菲莉絲給自己打氣。
誰知道,華瑞就那麼瞪了一陣子,卻又一扭頭,徑直走了。
那搖搖晃晃的身影,格外的蕭索和寂寞,幾次差點跌倒。
哈奇追了上去,扶助他,卻被他一把推開。
兩個人就這麼你推我搡的,漸漸消失在了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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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中,國家煉金實驗室依舊是燈火通明,這些魔法瘋子們徹夜不眠是家常便飯,反正有神奇的煉金藥水可以緩解疲勞。
卡提斯把案卷的材料整理了一份,交給了愛爾蘭特。
老院長望著一點也不興奮的卡提斯,問道:「看起來,你似乎對結果並不滿意。
」
卡提斯點點頭:「對於安德魯的話,您怎麼看?
」
愛爾蘭特摸了摸下巴上的長鬍子:「你在懷疑菲莉絲還是尤密特斯?
我記得當時,你也幫他們作證了。
」
「應該說,他們的證詞,成功把安德魯推上了絞刑架,我隻是順水推舟,畢竟,我們還在和懷爾特競賽。
但這並不表示,我就相信了。
」卡提斯擡眼,恭順地望著愛爾蘭特,「現在,學院的危機已經過去,但真相仍在迷霧之中。
我請求,解開我的封印,我要親自調查真相。
」
愛爾蘭特歎了口氣:「我確實從弗蘭德那裡繼承了一把契約鑰匙,但這個封印一旦解開,就沒辦法再加上了,你的身份也隨時可能暴露,如非不得已,我實在不想這麼做。
五百年了啊,你的努力,我全部看在眼裡……」
「可是,如果不揪出那個人,我寢食難安,五百年的努力,可能會盡數毀在他手裡!
」卡提斯情緒有些激動。
「罷了。
」愛爾蘭特伸出一隻手來,在空中劃了個圈,一個圓形的金色法陣憑空出現,然後化作一道金光,「嗖」地一聲鑽入了卡提斯眉心。
接著,一道能量環以卡提斯為中心擴散開來,衝撞在愛爾蘭特的護身魔力護盾上,激發出一圈淺紫色的光芒。
卡提斯伸出自己的右手,凝視著逐漸浮現出的六芒星使魔紋章,鮮紅的光澤一閃即逝。
他緩緩握拳,對愛爾蘭特說:「主人,等我的好消息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