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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紫》第七章 疑惑

九重紫 吱吱 3306 2024-05-22 14:01

  聽說竇世榜來了,父親親自去將他迎了進來。

  他手裡提著筐桔子。
因都是家裡人,母親和丁姨奶奶沒有回避。
大家見過禮,竇世榜指了指桔子,笑著對祖父道:“是大哥送回來的,我特意拿了點您嘗嘗。
”然後從小筐裡掏了個桔子遞給竇昭:“壽姑,吃桔子。

  竇昭人還有些呆滯。

  母親戳了戳她。

  她喃喃地說了聲“多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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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竇世榜笑著摸了摸竇昭的頭。

  祖父就道:“上炕坐吧!
我這裡有慎行送的大紅袍。

  丁姨奶奶立刻轉身去了旁邊的小茶房沏茶去了。

  竇世榜也不客氣,上炕盤腿坐在了祖父的對面。

  竇昭拿著桔子,安靜地依偎在母親的懷裡,眨也不眨地盯著竇世榜。

  十年前就已經過世的三伯父,如今活生生地站在了她的眼前,還叫她吃桔子!

  想她在田莊裡的時候,三伯父隔段時間就會去探望祖母,每次去,都會給她帶點小玩意,或是時新的帕子,或是漂亮的頭花,或是稀罕的吃食,有一次,還送了她一對錫泥娃娃。
大大的眼睛,圓圓的臉,穿著紅色描金的小襖,笑眯眯地作著揖,把田莊裡的小孩都羨慕得不得了。
她把那對娃娃擺放在台上,直到她十二歲離開田莊,那對娃娃才被收到箱籠裡,隨著她從定縣到京都,留在了濟寧侯府。

  那些日子,三伯父的每次到來都如同照在她身上的一縷陽光,讓她變得熠熠生輝,光彩奪目。

  她從來不曾忘記。

  竇昭的視線有些模糊,聽見竇世榜笑道:“……大哥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
蘭哥兒前些日子來信,說入秋到現在,大哥已經犯了三次心絞痛。
隻因河工未完,不敢有所懈怠。
大哥來信,說等過了這些日子,他就準備辭官回家,和小叔一起潛心研究易經。

  祖父哈哈大笑,道:“仕途雖榮,案牘亦苦。
誰讓他要做官的!
”說著,笑容漸薄,正色地道,“他這心絞痛一日比一日厲害,可請大夫看過?

  “江南名醫都請遍了。
”竇正榜道,“可大家都沒有什麽良方。
隻是一味的讓靜養。
大哥是那歇得住的人嗎……”

  竇昭在一旁聽著,思緒卻已飄遠。

  大伯父叫竇世樣,是大伯祖的長子。
比父親大三十八歲,比祖父小四歲。
他和祖父一樣,從小跟著曾伯祖讀書,和祖父說是叔侄,實際上情同手足。
竇昭記事的時候,他已經去世。
說是為了修河道,累死在了揚州府任知府的任上,事跡還寫在祠堂的青石碑上。
建武四年,江南發大水,很多河堤都被衝垮了,隻有大伯父在任時修的那段河堤安然恙。
大伯父的政績被重新翻了出來,皇上為此下特聖嘉獎了大伯父。

  蘭哥兒是大伯父三十六歲上才得的獨子,二十一歲就考中了舉人,之後卻屢試不第。
皇上念著大伯父功勞,恩蔭他為句容縣主薄。
他來京都謝恩的時候,在京都的竇氏族人紛紛為他接風洗塵。
竇昭因為繼母的緣故和竇家的人不近,隻派人送了賀禮。

  自己要不要提醒三伯父一聲呢?

  可她說的話三伯父會聽嗎?

  竇昭猶豫著。

  丁姨奶奶領著兩個丫鬟端著茶點走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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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親把她放到了地上,幫著丁姨奶奶上茶、擺放點心。

  竇世榜端起茶盅來喝了一口,讚了聲“好茶”,然後感慨:“這可真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啊!

  慎行是竇昭的二伯父竇世棋的字,是竇世樣的胞弟,比竇世樣小八歲,比竇世榜大四歲。
他二十六歲就中了進士,之後一直在外做官,在江西布政使的位置上緻的仕。

  竇昭隻聽說過這個人,根本就沒見過她在真定的時候,他在外做官;他緻仕回鄉,她已經嫁到了京都。

  大紅袍產自武夷,聽三伯父這口氣,他現在應該在福建為官。

  祖父聽了哈哈大笑,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關鍵是個‘靠’,怎比得上你?
我們可都指望著你吃飯呢!

  竇家在外做官的多,為了科舉“兩耳不聞外事,一心隻讀賢賢書”的人更多。

  竇世榜管著東、西兩竇的庶務。

  他聞言嘿嘿地乾笑了兩聲,表情訕然。

  竇昭記起來了。

  三伯父不僅和二伯父、四伯父、五伯父一起參加過鄉試,還和六伯父、父親、大堂兄竇文昌、二堂兄竇玉昌、三堂兄竇秀昌、四堂兄竇榮昌一起參加過鄉試……好像一直都沒能中。

  父親見狀端起了茶盅,疊聲道:“喝茶,喝茶!
”又高聲吩咐母親,“三哥難得來一趟。
你去跟竈上人說一聲,做幾個下酒的小菜,我陪爹爹和三哥喝兩杯。

  “不用了,不用了。
”竇世榜看了父親一眼,笑道,“大哥讓我給小叔帶了幾句話。
天色不早了,我傳了話就要回去了。
”又道,“快過年了,家裡還有一大堆事等著我呢!

  “那也不耽擱這會功夫。
”祖父笑道,父親卻拉了母親,“既然三哥有話和爹爹說,那我們就先回屋了。
”也不管母親的驚訝,搡著母親出了鶴壽堂,“三哥這個時候來,肯定是有要緊的事。

  母親釋然,又許久沒見到父親了,望著父親的眼神柔得像藤蔓:“那好。
妾身回去服侍相公早些歇了吧!

  “好,好,好。
”父親應著,回頭朝著鶴壽堂望了望,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竇昭順著父親的眼光望了過去。

  四周靜悄悄的,積雪在月色下閃爍著清冷的碎芒,祖父書房裡桔色的燈光顯得格外的溫暖。

  竇昭狐疑。

  母親卻一所覺,一路上和父親說說笑笑地回了上房。

  有個兩鬢斑白的仆婦迎了上來,行著福禮喊著“七爺”、“七奶奶”。

  她的樣子很嚴肅,眼神卻很溫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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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竇昭一看就心生好感。

  母親把她交給了那婦人:“俞媽媽,今天你帶著壽姑歇在暖閣吧!

  俞媽媽微笑著應“是”。

  父親奇道:“壽姑的乳娘呢?

  “她受了風寒。
”母親說著,徑直往屋裡去,“我怕她過了病氣給壽姑。

  父親隻得跟上。

  一行人進了廳堂。

  父親和母親往內室去,俞媽媽抱著竇昭往內室後面的暖閣去。

  她還沒有等到那個女人,怎能就這樣離開母親!

  “娘親,娘親!
”她在俞媽媽懷裡扭著身子。

  “四小姐,莫哭,莫哭!
”俞媽媽哄著她,回快了腳步,“俞媽媽陪著你玩翻繩,好不好?

  父親猶豫道:“要不,今天就讓壽姑和我們一起睡吧!

  “這……”母親目光幽怨地望著父親。

  父親好像沒有看見似的,吩咐俞媽媽:“把壽姑抱過來吧!

  俞媽媽遲疑著,瞥了母親一眼,見母親咬著嘴唇沒說話,笑道:“七爺一路風塵辛苦了……”

  “讓你抱過來就抱過來!
”父親不悅。

  俞媽媽不再躊躇,把竇昭交給了母親。

  父親卻接手把竇昭抱進了內室。

  丫鬟們端了熱水、帕子進來服侍梳洗。

  母親服侍著父親,父親卻逗著竇昭,竇昭緊緊地粘著母親,亂哄哄的,卻有種異樣的溫馨和熱鬧,竇昭心裡滿足又歡快。

  好不容易安靜下來,竇昭拉著母親的衣襟躺在父母的中間。

  母親支肘托腮,輕聲軟語地和父親說著話:“你還是住在靜安寺旁邊的胡同嗎?
保山有沒有和你一起?
”手越過竇昭,輕輕地撫著父親的手臂,大紅色繡著並蒂蓮的肚兜在燈光下鮮豔明麗,雪白豐盈掩不住地露出大半個山巒來,看得竇昭面紅耳赤,忙閉上了眼睛,在心裡默默地念道:母親,我知道小別勝新婚,我不應該破壞你的好事,可我這也是沒有辦法。
等我幫你把那個女人趕跑了我就走……

  父親閉著眼睛,哼哼了兩聲,道:“快點睡吧!
明天清早父親還要考我呢!
”說著,翻了個身。

  母親的手落空了。

  她嘟了嘟嘴。

  父親發出輕輕的鼾聲。

  屋子裡更是寂靜。

  母親躺了下來,輕輕地擰了擰竇昭的小鼻子,悄聲道:“你這個小壞蛋!

  這樣的母親,真實而不失天真爛漫,惹得竇昭差點笑出聲來。

  有丫鬟腳步淩亂地跑了進來,隔著帳子稟道:“七爺,七奶奶,丁姨奶奶過來了,說老太爺找七爺有要緊的事,讓七爺立馬就過去。

  母親愕然。

  睡著了的父親卻骨碌就爬了起來,道:“你說什麽?
老太爺讓我現在就過去?
”聲音緊繃。

  丫鬟應了聲“是”。

  父親遲疑了片刻。

  母親道:“那你快過去吧!
說不定是與大伯父讓三伯父帶的話有關系……”一面說,一面坐了起來。

  “是啊,是啊!
”父親喃喃地道,掀起被子披衣就下了床,也不理會母親在身後喊著讓他加件衣裳,匆匆跟著丁姨奶奶去了鶴壽堂。

  俞媽媽輕手輕腳地走了過來,低聲道:“七奶奶,您看要不要派人過去看看?

  “還是不要了吧!
”母親患得患失地道,“萬一說的是朝廷上的事就不好了……不還有丁姨奶奶嗎?
到時候我去問她就是了。

  竇昭心中疑影重重。

  丁姨奶奶從進門到離開都垂著頭,沒有正眼看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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