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當面驗孕
辛夷把匕首還給程蒼,慢吞吞挽起袖口,一截白皙瘦弱的手腕在天光下極是晃眼,卻見她稍稍用力,就將王屠戶沉重的屍身翻轉過來。
“鉤吻混砒霜,再用蜜蠟做成包衣,用以隱藏。
蜜蠟是用蜂蜜和樹膠製成,有韌性、可防中毒。
但隻要用力咬下,表層就會破裂融化,從容赴死。
”
她說得頭頭是道。
就好像親眼看到的一般。
劉氏一聲冷笑。
“如果不是你乾的,你哪會曉得裡頭是什麽?
就憑你一個鄉下小婦人?
哼。
”
辛夷看著她尖酸的模樣,臉兒微側,露出一抹嘲弄的笑。
“我一個鄉下小婦人不懂,你一個鄉下老婦人懂得就多了。
你除了會栽贓陷害,還會請鬼通靈呢。
那汴河水鬼,是不是你請出來害人的?
”
反將一軍,噎得劉氏說不出話。
程蒼蹲下身子,扼住王屠戶的下頜端詳片刻。
“照小娘子的說法,王屠戶早有預謀?
”
辛夷說得斬釘截鐵,“是。
”
“他為何要謀害你?
”
“這……”辛夷努嘴,“那就得問他了。
”
有人不識趣地哄笑。
更多的是,寂靜無聲。
人心一旦生疑,哪有那麽容易消除?
傅九衢嘴角輕勾,雲淡風輕地笑。
“王屠戶脾氣不好,打死過三個娘子。
但在三個月前,一直在小甜水巷的集市上擺攤賣肉,從未到過張家村。
行遠離京後,他卻頻頻來張家村賣肉。
如此一反常態,小嫂可知是為什麽?
”
辛夷盯住他,慢悠悠地笑開。
“郡王仍然懷疑我與王屠戶有私情?
郡王闖入房裡時不是看得很清楚嗎?
他要殺我。
我沒有說謊的可能。
”
傅九衢:“這世上隻有死人才不會說謊。
”
辛夷平靜地看著他。
心裡面卻是翻江倒海。
王屠戶日複一日地在小甜水巷賣豬肉,也日複一日地重複“打娘子”這個可惡的行為,那是來自《汴京賦》的劇情設定。
做為一個低等任務工具人,他本該永遠這樣循環下去,重複即定的人生和軌道。
然而,王屠戶離開了小甜水巷,來到了張家村,又給辦喪事的張家送豬肉,引發了他和張小娘子的“私情”一說,如今竟做出對張小娘子的謀殺一事……
歸根到底,由頭在哪裡?
是男主角張巡的死,導緻劇情崩壞?
還是VR遊戲仿真成真,角色人物有了思想、有了謀算、有了真正屬於人的欲望,再不甘心過重複的人生,走即定的命運?
那傅九衢在遊戲裡的存在,又意味著什麽?
辛夷腦子隱隱作痛。
這些都不是初穿入遊戲裡的她能回答的。
“欲加之罪,何患無詞?
”辛夷眉頭微蹙,“死人是不會說謊,但死人已經告訴我們,他是服用砒霜而死。
眾目睽睽之下,我沒有作案的可能。
你們要為我定罪,有什麽證據?
”
傅九衢微挑眼尾,帶出一抹笑。
“段隋,去請周道子過來查驗屍體,看小嫂所言,是真是假。
”
請周道子來,一可查實案子裡的古怪。
二可給張家村人一個闆上釘釘的鐵證,免得事後再生非議。
對辛夷來說,這是一樁好事。
然而,傅九衢話音未落,人群外面便傳來一個略帶疲憊的聲音。
“郡王,老夫可以查驗。
”
眾人望去,便見一個寬袍布靴的老郎中背著藥箱,大步流星地擠了進來,在廣陵郡王面前深深揖禮。
“老夫崔友,尚醫專藥,可查驗一二。
”
崔友雖是個江湖郎中,在汴京城卻小有名氣,比一些名不見經傳的禦醫更得百姓的敬重。
可以說,汴京城東水門外的這些村落裡,到處都是崔郎中行醫診病走過的腳印。
這是一個有公信力的老郎中。
傅九衢點頭首肯。
崔友沒有遲疑,放下藥箱便擼袖管檢查王屠戶的死狀。
好半晌,在一陣屏息凝神的等待中,他回頭朝傅九衢拱手,一聲感慨。
“後生可畏呀。
小娘子說得半點不差,王屠戶確是砒霜中毒而亡。
藥丸上的包衣是用蜂蜜與樹膠熬製而成,若非用力咬碎,斷不會緻命。
”
“王屠戶身高八尺,壯碩有力,小娘子強迫不了他。
還有,那白綾懸於梁上,高有二丈餘,以小娘子的身高,不借助木梯,很難做到。
更何況,小娘子答應了呂家,要為呂小郎治病,身為醫者,斷不會在這時為兒女情長而自盡……”
崔友徐徐望向辛夷,眸中滿是信賴。
“老夫以為,小娘子是被人冤枉的,王屠戶的死與她無關。
”
有理有據。
一個德高望重的老郎中說的話,比當事人的申辯更能取信於人。
所有的疑竇,仿佛瞬間就煙消雲散了。
辛夷朝崔郎中報以一笑,“多謝崔郎中為我洗刷冤屈。
”
傅九衢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狐狸般陰涼的眼,寒氣森森。
“郎中此言有理。
且不說小嫂對行遠的情意,單說小嫂如今身懷有孕,一個將為人母的婦人,怎會做出如此荒唐行徑?
”
身懷有孕?
傅九衢拋出來的不是驚雷,而是深水炸藥……
辛夷耳窩嗡地一聲。
議論四起。
劉氏臉色一變,大叫不可能。
“三郎那般厭棄她,躲都來不及,怎會同她行房…………再算算日子,三郎離京三月有餘了,她怎會這時懷上?
呵呵,到底懷的是哪個野男人的孽種呢?
”
辛夷臉上煙灰未散,看不出面色,話卻說得滿滿惡意。
“正是三郎離京前有的。
婆娘說沒有,難不成夜夜躲在我床下偷聽不成?
”
噗!
有人低低嗤笑。
傅九衢不甚在意地把玩玉扳指,陰涼的笑與他絕美的面容無情地衝突,無端讓人發悚。
“諸位何必爭執?
”
廣陵郡王一開口,庭院便安靜下來。
傅九衢懶懶散散的笑一笑,黑眸微闔,視線涼涼地從辛夷臉上掠過去,“勞煩崔郎中把個脈,查查胎兒月份大小,不就一清二楚了?
”
這點火是他,扇風也是他呀。
嘔!
辛夷哇一聲,吐了。
這一吐,翻江倒海。
當眾吐了個昏天暗地。
“害喜了?
”
“大嫂。
”辛夷求助地看著龔氏,捂揉著心窩,“扶我去方便一下。
”
龔氏瞥了婆婆一眼,小心翼翼地走過去攙住辛夷。
辛夷先前被王屠戶勒過脖子又被煙霧熏過,胃裡早就不舒服了,嘔吐並不完全是作假,因此這一吐面色青白,看著真有那麽幾分害喜的模樣。
“待我去洗洗,再來。
免得熏著崔郎中……”
她說著便想回房。
傅九衢眯起眼,一身狐裘氅子裹著過分俊美的面孔,秀骨風儀,姍姍而行,走到辛夷面前,噙著笑端詳她,一字一頓。
“屋中著火恐傷梁柱,多不安全?
孫懷,帶小娘子找個地方盥洗。
”
孫懷:“是。
”
辛夷脊背僵硬。
傅九衢聽了劉氏的話,懷疑她了。
“行吧。
那我不洗了。
”辛夷松開龔氏的胳膊,端端正正坐回台階上,心裡打定主意,一賴二賴三賴,咬死不認就是。
她不信傅九衢還能把她肚皮挖開來檢查?
“有勞郎中了。
”
“是。
”
眾目睽睽下,崔郎中慢慢走到辛夷的身邊,蹲下,擡頭望她,“小娘子,老夫得罪了。
”
辛夷莞爾一笑,攤開手腕在他面前,“客氣了。
我相信崔郎中一定會還我公道。
隻是,我方才受了些罪,此刻心慌意亂,恐怕會有些影響脈象……”
崔郎中眉頭微皺,手指搭在腕上。
沒有人相信張小娘子會懷有張巡的孩兒。
張巡活著的時候對張小娘子如何,張家村人有目共睹,劉氏更是見證了她夜夜獨守空房,隻要不是偷人,哪來的孩子?
劉氏連羞辱她的詞兒都想好了。
不曾想,崔郎中緊皺的眉頭突然舒展,起身笑著朝張家人抱拳。
“恭喜恭喜,小娘子確實已有身孕,三月有餘。
隻是,小娘子身子虛寒,當居以靜處,慎而護之,勿使驚動為要。
”
辛夷看崔郎中表情嚴肅,差點嚇死。
崔郎中與她非親非故,不可能為了幫她撒下彌天大謊。
真作假時假亦真?
“嘔——”
辛夷心裡一急,頭暈目眩,這次吐得更厲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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