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1章 不要死（三更）

　　葉棠采和褚雲攀來到空居，走進臥室，隻見梅老太君躺在簡陋的床上，大夫正在給她診脈。

　　褚伯爺和褚飛揚正站在一邊，深深地皺著眉頭。

　　不一會兒，大夫就站了起來，褚伯爺連忙問：“如何？
”

　　大夫卻搖了搖頭：“舊疾複發，年老各種髒器老化，這是不可避免的。
”

　　褚伯爺狠狠地一歎，眼裡有些傷感，但也有些釋然，畢竟梅老太君已經八十高齡，病弱也是在意料之中。

　　“讓老太君好好安歇吧，老夫去開藥。
”大夫說著，就出門。

　　“我送大夫。
”褚伯爺說著，又看了褚雲攀一眼，“你們在這裡看著老太太吧。
”說著，就跟著大夫出去了。

　　褚飛揚看了褚雲攀一眼，也轉身離開了。

　　葉棠采坐在床邊的梅花繡墩上，看著暈睡著的梅老太君。

　　記得第一次見她時，隻覺得她威嚴，老臉總是繃得緊緊的，目光冰冷而銳利。
而現在，那原本緊繃的臉容卻松馳了下來，整個人都顯得蒼老和憔悴。

　　“三奶奶。
”這時章嬤嬤走進來，喚了葉棠采一聲，目光不由自主地被葉棠采身邊的褚雲攀吸引。

　　當初那個瘦弱的少年已經長大，身如修竹一般傲然而冷清獨立，渾身散發著凜然的氣勢，目光平靜而銳利，已經是獨當一面的將軍了！

　　“自從得知三爺凱旋而歸，老太太笑了一笑之後，整個人都……放松下來了。
”章嬤嬤笑了笑，眼圈微紅，但卻很欣慰。

　　葉棠采心下沉重。
老太君本就病痛纏身，家裡又不爭氣，一窩又一窩的在作在鬧，她身上和心上，都在難受和煎熬，而且精神上也倍感絕望，但卻又硬生生地撐著。

　　直到這一刻……

　　葉棠采和褚雲攀又守了一陣，梅老太君終於咳嗽兩聲，悠悠地轉醒過來。

　　“祖母，先喝些水吧。
”葉棠采連忙轉身倒了一杯白開水，拿著杓子，一點點地喂著她喝。

　　梅老太君就著她的手喝了一些水，這才有些緩過來，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褚雲攀，隻見少年一身冰冷入骨，蒼勁如修竹，凜凜然若冰霜，容貌華麗清綽，俊美不凡。

　　“這孩子……過來，讓我瞧一瞧。
”梅老太君隻覺得視線有些模糊不清。

　　褚雲攀便走上前來，單膝半蹲在床邊，淡淡地說了一句：“祖母，你不能死啊！
”

　　梅老太君一怔，接著一臉感動：“三郎，你這孩子，我們祖孫十幾年沒見過面，想不到你……”

　　褚雲攀緊緊地看著她蒼老的面容，默了一下才說：“我還沒有孩子，你若死了，我得守孝，不知還要等多久。
”

　　梅老太君一噎，整個人都不好了，也是默了一會才說：“你放心，祖母不會拖累你的，你回去好好努力。
”

　　“謝祖母。
”褚雲攀感動道。

　　葉棠采眼前一黑，被這貨氣得險些栽到地上去。

　　章嬤嬤嘴角一抽，扶著葉棠采：“三奶奶，你還好吧？
”

　　……

　　溢祥院——

　　梅老太君等人離開後，秦氏氣得伏在炕桌上，一聲不吭。

　　白姨娘和褚妙畫哪裡敢觸她的黴頭，便逮了個機會溜了。
綠枝今早打爛了嘴，也不在跟前侍候了，綠葉向來是個一問搖頭三不知的，一直不得秦氏的心。

　　一時之間，秦氏倒有種孤立無援之感。

　　費姨娘滿臉的不甘心，冷冷道：“太太，咱們怎能這樣便宜那個死賤種。
他這是不孝！
就是不孝！
”

　　秦氏聽著，眼神也是狠狠的。

　　“哪家分家這樣分的，一個庶子居然拿大頭。
”費姨娘恨聲道，“他現在飛黃騰達了，封侯爺了，不知多風光。
但咱們還是破落戶，一年才得千兒八百兩銀子的收入，別人會怎樣看他？
”

　　秦氏一驚，對，現在不知多少人盯著這個無恥的庶子。

　　他站得越高，看他不順眼的人就越多，若現在突然傳出，他功成名就後就鬧著分家，而且還把自己所得的賞賜幾全都全都帶走，別人會如何看待他？

　　刻薄寡恩，忘本！

　　到時她和褚妙書再在外頭哭一哭，他的名聲就不用要了！

　　想著，秦氏便有些激動起來，便冷冷叫：“綠葉，去把那個賤婦叫過來！
”

　　外面的綠葉嚇了一跳，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的。

　　她以前就不想得罪葉棠采，更何況現在。

　　但她哪敢不聽秦氏的令，隻好僵硬著腳步，緩緩地走出門。

　　穹明軒裡，惠然和秋桔在庭院裡掃地，掃得都快要翻白眼了，她們繼續要掃到什麽時候啊？

　　自剛剛從空居回來，葉棠采就悄悄地拉著惠然，讓她和秋桔在這裡掃地，而葉棠采即坐在芭蕉樹下打絡子。

　　褚雲攀坐在一旁的石凳上，盯著葉棠采看。

　　葉棠采被他盯得小臉緋紅一片，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現在當著兩個丫鬟的臉都這樣盯著她……她實在不敢跟他單獨相處。

　　這時，綠葉走進來，一看到褚雲攀在此，腳步就頓了頓，臉色僵硬：“三爺……三奶奶。
”

　　“何事？
”褚雲攀冷聲道。

　　綠葉被他那銳利的目光瞪得身子一顫，但她完成不了傷務，可會被秦氏給搓磨死的，一咬牙，便道：“太太……太太叫三奶奶過去。
”

　　褚雲攀俊臉一沉，正要起身。

　　葉棠采已經把手中的絡子一扔，看了他一眼：“我去吧，沒得你一個大男人的，整天跟這些女人家吵吵鬧鬧，不成樣子。
”

　　說著葉棠采就站了起來，快步往溢祥院的方向而去。

　　很快就來到了溢祥院，走進去，就見秦氏和費姨娘臉色沉沉地坐在在上面。

　　秦氏呵呵冷笑道：“畢竟是三郎掙的功勳，連著那一萬兩銀子，你們都帶走吧！
”

　　葉棠采眉頭一挑：“母親這是認真的？
既然如此，我就不客氣了！
”

　　聽著這話，秦氏隻覺得腦子一暈，這個無恥不要臉的。
便呵呵冷笑：“老太君都發話了，我們哪敢再佔便宜。
咱們也不用你們孝敬。
”

　　葉棠采一時知道她打什麽主意。

　　卻又見秦氏端起一旁的青花茶盞，笑道：“到底是飛黃騰達了，跟咱們這種窮親戚不同。
你們搬出去之後，便是尊貴的侯爺和侯夫人了，咱們還是破落戶。
”

　　“對啊對啊！
”費姨娘連忙叫囂著，“別人都會說你們是白眼狼！
心裡眼裡都沒有父母沒有兄弟，沒有親情。
不論立下多少功勳，都是不敬不孝之人。
”

　　說著，費姨娘得意地看了葉棠采一眼，以為葉棠采會感到害怕或是憤怒，不想，回頭卻見葉棠采臉上掛著冷冷的笑意。

　　秦氏見葉棠采笑得十分古怪，臉上便是一沉：“你笑什麽？
”

　　“沒笑什麽。
”葉棠采淡淡道，又微微一歎，“我在感歎，我和三爺都是不認窮親戚的白眼狼兒啊！
”

　　“你——”秦氏臉色一變，萬萬想不到，她居然不要名聲？
她自是最清楚，越是站得高的人，越是愛惜羽毛，否則，顯赫也不過一時的。

　　“到時候你們就等著被人唾棄吧！
”費姨娘急道。

　　“嗯！
那就等著吧，瞧誰最慘。
”葉棠采說完，便轉身離開。

　　秦氏見葉棠采居然就這樣走了，雙眼瞪得大大的，難道，這賤婦居然真的臉皮厚到不要臉？
而且，還真要把那一萬兩都帶走？

　　“好好好，我就瞧你們能得個什麽好！
”秦氏恨恨的。

　　“太太！
”這時，外頭卻響一個急喝聲。

　　秦氏一怔，就見一名灰色比甲，頭包著抹額的老嬤嬤走進來，手裡提著一個包袱。

　　看到這名嬤嬤，費姨娘便是一驚：“哎，你不是丁嬤嬤嗎，你怎麽在這裡？
”

　　這個丁嬤嬤是秦氏的陪房，以前就一直跟在秦氏的身邊，後來，家裡敗落了，很多下人都發賣掉。

　　丁嬤嬤作為秦氏陪房自然不會被發賣出去，但是為了縮減開支和人手，秦氏身邊不用那麽多人跟著，所以秦氏就留下了丁嬤嬤女兒的綠枝，丁嬤嬤即去了莊子看田莊。
一年也就是六月，還有年底十二月才會進京把田租交上來。

　　現在才九月份，丁嬤嬤怎麽又來了？

　　丁嬤嬤白了費姨娘一眼：“太太前兒個說，現在家裡也起來了，少不免要添些人才像個樣子，所以就把我叫回身邊使喚，田莊那邊會另派人出去。
”

　　“你這麽快就到了。
”秦氏看著丁嬤嬤。

　　“是啊！
幸好我提前回來了，否則太太可要乾出傻事來了。
”丁嬤嬤說。

　　“什麽傻事啊？
”費姨娘皺著眉頭，“三房那兩個下賤東西，居然把所有東西都帶走，咱們就出去毀他們的名聲，說他們是白眼狼，富貴了，就把咱們一腳踢開了。
連嫡母和親爹都不顧，隻顧自己享富貴！
”

　　秦氏極為讚同費姨娘，雙眼瞪紅：“綠枝這丫頭犯事了，綠葉又不頂用，丁嬤嬤你風塵撲撲地趕回來，勞累了一整天。
但……我實在咽不下這口惡氣，一會就勞你到外頭跑一趟，幫我把此事辦了。
”

　　說的是放出葉棠采和褚雲攀無情無義，不認把他們一腳踢開的流言。

　　丁嬤嬤臉色一變：“太太不可，若是這樣做，大姑娘如何尋親事？
”

　　秦氏一怔。

　　丁嬤嬤繼續道：“現在正是三爺名聲最響，百姓最擁戴之時，就算傳出這種事情，百姓也未必會信。
就是信了，那結果太太覺得會如何？
”

　　“什麽結果會如何？
”費姨娘冷聲道。

　　“那就成了事實！
三爺是白眼狼，不認咱們！
”丁嬤嬤說。

　　“對啊！
他就是白眼狼！
坐實了最好！
而且，這本來就是實事。
”費姨娘叫囂。

　　“你這混帳東西！
”丁嬤嬤見她叫得響，氣得直想呼扇死她，“對啊，不認咱們了。
那三爺還是富貴的侯爺，也不過名聲差些而已。
咱們還是破落戶，成事實了！
那大姑娘如何說親？
現在大姑娘說親，都是想打著三爺的名頭出去的，結果，現在說三爺不認咱們了，這大姑娘如何嫁好人家？
真嫁徐家四品小官兒嗎？
”

　　秦氏臉色一變，渾身一凜，瞬間明白其中關竅了。

　　“若真的傳出這樣的流言，到時，三爺還是三爺，咱們，就別想好過了。
姑娘也不用說親了。
三爺拖得起，姑娘拖得起嗎？
”

　　秦氏眼前一黑，險些栽到地上去。

　　接著便氣得直顫抖。

　　怪不得，怪不得葉氏居然一點也不怕，原來，投鼠忌器的不是葉氏，而是她們。

　　“那現在怎辦啊？
”費姨娘快要跳腳了。

　　“忍著吧！
”丁嬤嬤說著冷瞪了費姨娘一眼。

　　“忍？
”費姨娘瞪大雙眼。

　　“對。
”丁嬤嬤點頭，“不但不能傳出一丁點不和的風聲，還得對外頭，太太慈愛，這些東西都是三爺掙回來的，便算是公中的，還讓三爺帶走，好安置新家。
”

　　秦氏氣得雙眼一黑。

　　費姨娘臉色一陣青一陣白，轉身往外走，丁嬤嬤卻冷喝一聲：“費姨娘莫回去悄悄搗鬼，若真傳出不好的風聲，都是你乾的。
到時有你好受。
”

　　費姨娘腳下一滑，險些摔個狗吃屎，最後嘩啦一聲甩起簾子，跑了出去。

　　秦氏卻是氣得捂著胸口，趴到一邊的炕桌上。

　　丁嬤嬤道：“現在最要緊的是徐家的婚事，已經訂親了，下聘了，如何退？
”

　　“去把媒婆叫過來，讓她退……”秦氏冷聲道。

　　“媒婆那邊哪肯接這樣的活兒。
”丁嬤嬤說，“不能再拖了，否則等他們搬了出去，就更難尋到好婚事了。
”

　　秦氏點了點頭：“那現在就過去！
”

　　說著，便與丁嬤嬤一起出門。
來到除徐家，秦氏遞了帖子，那徐家立刻就放人進來。

　　因著褚雲攀功高，徐家接到了秦氏的帖子，也是畢恭畢敬的，秦氏上門，連忙把人請到了正廳，用最好的茶，最好的點心招待著。

　　徐夫人走進廳，看到秦氏就哎唷一聲：“親家太太好呀！
”

　　秦氏臉上一抽，誰是你的親家啊！
隻呵呵一笑：“徐夫人你來了。
”

　　徐夫人也不上榻，而是隔著一個茶幾，在秦氏身邊的圈椅落座：“親家太太今兒倒是得空，聽說你們那邊又是封侯，又是賜府的，忙得不可開交。
”

　　秦氏膈應了一下，隻道：“是啊……我那個兒子……現在派頭真是大，人人都敬他三分。
”

　　徐夫人笑道：“這是好事，親家母福氣啊！
”

　　秦氏隻覺得更為膈應難受，臉上帶著恨恨的：“哪裡福氣啊！
氣死我了。
”

　　徐夫人臉上的笑僵了一下，這是不和？
不過，到底不是親生的，自然少不免的。
但用得著說出來麽？

　　不想，秦氏又垂頭抹起淚來，一臉委屈的樣子。

　　“哎……親家太太這是怎麽了？
”徐夫人嚇了一大跳，有這麽嚴重麽？

　　“那個逆子都要管到書姐兒的婚事上了。
”秦氏哭道，“他說，他又沒個親妹妹親姐姐的，現在他當侯爺了，就說要拿書姐兒出去聯姻，怎能嫁徐家呢！
”

　　“啊？
”徐夫人一驚，“有這種事？
”

　　秦氏隻捂著胸口，恨恨道：“天知道我不知多滿意賢侄……可惜……那個逆子現在是皇上跟前的紅人，又是侯爺，我哪敢駁他，便是跟他說話大聲一點，別人就會說我搓磨庶子。
我考慮過了……還是退親吧！
沒得到時他在皇上跟前，給徐老爺穿小鞋。
”

　　徐夫人一怔，不由地細細打量著秦氏，她又不是傻的，這世上自來嫌貧愛富，現在褚家起來了，這秦氏就想踢開他們徐家？

　　想著，徐夫人就冷冷一笑：“我們不怕。
親家太太放一百個心吧！
說起來，我家老爺跟侯爺倒是有幾分交情。
畢竟我家老爺到底是國子祭酒，而侯爺又是狀元出身……當時他高中之後，可沒少跟我家老爺探討學問。
回頭，讓我家老爺問一問侯爺，瞧到底是個什麽事。
”

　　秦氏臉色一變，氣得直想暈過去，若此事捅到褚雲攀跟前，說不定褚雲攀舉雙手讚成書姐兒嫁徐家破落戶！

　　秦氏氣恨。

　　身後的丁嬤嬤知道徐家看穿了，直接放狠話了：“徐夫人……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

　　“所以我們向高處走啊！
”徐夫人看著秦氏，笑道：“就像當初你們一樣。
現在褚家太太是想悔婚不成？
三書六禮都過一半了，我們甚至連喜帖都派出去了，你們這是不嫁？
我倒是想知道，你們仗仰的是什麽？
是因為侯爺嗎？
我倒是真的想去問一問侯爺，瞧這個婚事如何。
”

　　“你……”秦氏簡直要氣死了。

　　“不不不，徐夫人，有事好商量。
”丁嬤嬤連忙上前說。

　　“還有啥好商量了，大家回去好好準備婚事吧。
”徐夫人冷聲說。

　　秦氏狠狠一拂袖，轉身離開。

　　丁嬤嬤深深地皺著眉頭，她就知道不會這麽輕易的。
畢竟人家在褚家最艱難的時候訂了親，而現在，褚家起來了，又要退親，換誰誰不願意。

　　秦氏回到家裡，褚妙書正坐在垂花門等她，看到她就衝過去：“娘，如何？
”

　　秦氏臉色難看：“哪有這麽容易。
”

　　“那怎麽辦呀？
”褚妙書快要氣哭了。

　　母女二人回到溢祥院，才坐下來，白姨娘就走進來：“喲，太太總算回來了。
”

　　秦氏冷掃了白姨娘一眼。

　　白姨娘手裡拿著一個食盒，訕訕地上前：“做了些玉米糕，特意拿給太太嘗嘗。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