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2章 先禮而後兵(一更)
秋桔已經鋪好了床,回頭催促:“三奶奶,不早了,快點睡吧。
”
雖然現在才亥時,但坐了一天的車,誰都累泛。
而她們又不像葉棠采這些主子們能夠洗熱湯泉,他們還要在這裡收拾東西、忙前忙後的,早已經累壞了。
惠然聽著秋桔那略帶抱怨的語氣,皺了皺眉。
葉棠采也打了一個哈欠:“不早了,都睡吧。
”一邊說著站了起來,上床歇息。
惠然和秋桔走到外間。
這個行宮本來就是為了讓皇上和隨行的貴族們暫居的,住得未免會有些擁擠,所以在外間都設著半丈寬的湘竹廣榻,足夠兩個丫鬟睡下。
第二天一早,鄭皇後把人集中到馬場,讓女眷們學騎馬兒。
整個馬場足有十幾畝地之多,邊上是一片片的涼亭和廊架,供人休息乘涼。
馬場上已經一片熱鬧,各處都是俊馬或是小馬匹,行宮裡自有會馬的太監和嬤嬤,教著那些貴女們騎馬兒。
一時間整個馬場一片鶯聲燕語,彩衣飄飄,煞是動人好看。
今天正宣帝居然也來了,正坐在寬大的主亭裡。
身後撐著兩個大大的金黃繡龍騰雲的華蓋,還有兩名宮女交叉拿著日月扇。
葉棠采與信陽公主等幾名貴女正坐在旁邊的亭子,看著那些人在馬場上玩鬧。
這時一片嬌笑聲響起,卻見越安公主、上官韻並幾名貴女走來,上官韻笑道:“少夫人怎麽在這裡坐著,咱們一起去馬場上騎馬兒。
”
越安公主在一邊連連點頭:“少夫人不會騎馬?
本宮倒是會,不若本宮教一教你。
”
她是皇後嫡出的最尊貴的公主,自來不主動搭理人的,但褚雲攀現在勢大,鄭皇後但讓她多多跟葉棠采親近。
葉棠采笑道:“謝公主好意,隻是身體不適,坐坐就好。
”
“你哪裡不病著了嗎?
”上官韻歪著腦袋。
“呃……”葉棠采捂了捂胸口,“昨天坐車顛簸太久了,晃得有些犯惡心。
”
“哦。
”越安公主覺得葉棠采拂了自己的面子,心裡不高興,但臉上仍笑著:“那少夫人在此好好歇息吧,上官姐姐,我們走。
”
上官韻輕輕地皺了皺眉,她倒是想在這裡跟葉棠采坐著,跟葉棠采打好關系。
但越安公主叫人,她不好拂公主的面子,便笑著對葉棠采說了一句:“褚少夫人在此好好休息吧,我們先去玩了。
”
說著就與越安公主肩並肩,嘰嘰喳喳的離去。
“三奶奶身體不適?
”秋桔雙眼亮亮地看著葉棠采。
這些時日來,秋桔一直擔心著葉棠采懷孕的問題,也看了關於懷孕的很多書籍,知道懷孕了會犯惡心,吃不下飯,嘔吐,嗜睡或是口味變化等一系列反應。
秋桔一直留意著,但葉棠采都挺正常的。
秋桔自然心焦。
現在一聽葉棠采居然犯惡心,秋桔不由的心情期盼激動。
但上次葉棠采秋困時,秋桔就跟惠然悄悄的說過,葉棠采是不是懷孕了,結果被惠然罵了一頓,秋桔便不敢再亂說。
而且她自己又是站在那樣的立場上,她更不能說出口了。
“三奶奶既然覺得不舒服,不如請個大夫好好看一看。
”秋桔殷勤地說,“對了,皇上出行帶了好幾個禦醫,也能夠給咱們看病的,反正都在這裡,不如請過來瞧一瞧。
”
“沒有什麽大問題。
”葉棠采淡淡地說。
她想到褚雲攀出發之前說過,等有空就教她騎馬兒,她想要等他回來帶著騎。
秋桔心裡不高興,隻抿了抿唇,她心急著葉棠采是不是真的有了,但又不好太熱切。
現在見葉棠采拒絕,心裡不是滋味兒,但轉念一想,三爺現在不在家裡。
便是發現了,也不能如何。
秋桔就笑道:“正好今天也不熱,天氣涼涼的,這裡的陽光又充足,在這裡坐一坐,呼吸新鮮空氣也是好的。
”
正說著,不遠處一陣陣驚呼聲響起。
葉棠采往那邊一看,隻見梁王與趙櫻祈一起出來了。
好些坐在涼亭的貴女們紛紛雙眼亮亮地看著他。
梁王長相魅豔,性格又風流,卻又有冷酷的一面,貴女們都愛看他。
趙櫻祈正跟在他的身後,整個人蔫蔫的模樣。
這時蔡結跑過去,笑著說:“殿下,皇上喚你。
”
梁王劍眉輕挑,便闊步而去。
趙櫻祈連忙跟上他,梁王進了主亭,趙櫻祈連忙奔到葉棠采處,挨著葉棠采坐下,一把抱著趙櫻祈的手臂:“棠姐兒。
”
葉棠采笑了笑:“你今兒個倒是能來。
”
趙櫻祈說:“皇後生日。
”
葉棠采明白了,這也屬於正式場合。
那邊梁王被邀坐到正宣帝身邊。
梁王瞅著正宣帝整個人松跨跨地歪在大椅上,劍眉揚了揚。
“哎呀,真想像你們這些年輕人一樣,騎著馬在外面奔騰追逐,不知多快樂。
”正宣帝說著一臉的羨慕。
“呵。
”梁王卻是冷笑一聲。
“可惜……你瞧瞧,朕這身子卻垮成這副模樣了。
”正宣帝說著又咳嗽了兩聲。
“你瞧瞧,連你兩個皇伯伯,都是老當益壯的。
”
葉棠采坐得不遠,也聽著,擡眼望去,果然看著兩個六十多歲的老頭兒,正在那裡騎著馬,溜達得不知多歡樂。
“咳咳……朕就是太勞苦了,所以才變成現在這副模樣。
”正宣帝說著苦笑著搖了搖頭,“朕經常羨慕他們,不用擔起一國重責,身份又高貴又清閑。
”
梁王隻淡淡地看著那兩個老頭,一雙濃烈的眸子卻閃過嘲諷。
“當皇帝有什麽好……”正宣帝又是狠狠的咳嗽了幾聲,咳的他肺部胸部一陣陣的發疼,“也不過是一生勞苦,一生困在皇宮那一個牢籠裡,沒有自由,沒有健康,像個傀儡一般,為這個國家、為百姓而忙碌、而傷害自己。
”
正宣帝說著,眼裡布滿了滄桑,想起這幾十年來自己站在最高位上,那些痛苦,還有忙亂。
他的語氣帶著無盡的抱怨:“不是西北戰事,就是西南戰事,春汛、洪澇、瘟疫……咳咳……然後拚命地想辦法,每每發生這種事時,朕都在想,總算熬過去了!
但下一年……又繼續!
朕掙紮得想要嘶吼,可到最後連掙紮的力氣都沒有了,因為這些事情是無法杜絕的,每年都會發生。
就好像一個爛鍋,不是這邊破了,就是那邊穿孔,剛剛堵上這邊,那一邊又開口。
沒完沒了的!
隻要坐在這個位置一天,就得無盡循環這些破事,想要逃也逃不掉。
看看你那兩位皇伯,天天瀟灑,不知多清閑,朕真是羨慕到了極點。
”
梁王那俊美的臉已經冷若冰霜,紅唇挑起一抹嘲諷的冷笑:“然後呢?
”
“箏兒……”正宣帝深深地看著他,“你是朕跟她的兒子,是她留給朕最好的禮物。
從小到大,什麽好吃的、好玩的,朕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你。
下面進貢的東西,每一次都是讓你先挑。
朕想把最好的東西都留給你。
不論你怎麽想,覺得朕是想補償或是別的……朕都希望你能活開心。
你小的時候受了太多的苦,所以……咳咳咳,朕不希望你以後繼續勞累,如此,才對得起朕的蕭姐姐。
”
想著,正宣帝都泛起了淚花,他現在隻是想讓他們的兒子幸福快樂而已。
“說完了嗎?
”梁王淡淡一笑。
正宣帝老臉認過悲色,一聲不吭的。
梁王神色冷冷的,隻道:“我要去騎馬了。
”
說著就站了起來,闊步往葉棠采和趙櫻祈那邊走去,一把就揪起趙櫻祈,趙櫻祈哀求地看了葉棠采一眼,最後還是淚汪汪地被拖走了,往馬場那邊去了。
下面的人早牽來了梁王的馬,梁王翻身而起,把趙櫻祈放到跟前,就踢著馬往前走。
正宣帝看著馬場上的梁王,深深地皺著眉,低聲對蔡結說:“你說,箏兒他能理解朕不?
瞧著……”
蔡結知正宣帝所想,便搖了搖頭:“殿下性格自來刁鑽,一意孤行,就算明知是錯的,也非得一頭撞上去。
”
正宣帝眼裡複雜,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樣,點了點頭:“朕就知道……別人再多的善意,他都不會領。
”
正宣帝和梁王的談話,聲音不大不小,葉棠采就聽得挺清楚的,如果是一般內宅的人,怕不太懂他們之間,但葉棠采卻極懂。
這正宣帝眼見著自己要死了,他一心想要把這個皇位交給太子,所以現在居然勸著梁王向善,勸著梁王主動放棄。
其實意思啊是說:我要死了,位置給你哥。
不給你都是為你好,你應該理解我的苦心,別作妖。
葉棠采也是呵呵了。
馬場那邊突然一陣陣騷動,葉棠采一怔,擡眼望去。
隻見梁王帶著趙櫻祈在騎馬轉圈圈,轉著轉著,趙櫻祈就不見了。
後面的人大叫:王爺王爺,你家王妃掉了!
”
梁王俊美的臉一黑,回頭,果然看到趙櫻祈摔倒在地,隻覺得臉都丟盡了,這個蠢婦,連坐個馬都坐不穩。
想著就勒著馬“得得得”地走回去,彎身一把將她給撿起來了,搭在跟前急急地走了。
葉棠采看得有些無語,遠遠地瞧著那邊一片熱鬧,秋風刮得有些凜冽,又想到剛才正宣帝一翻話,總覺得好像忘了什麽很重要的東西一樣。
十一月初五,在行宮裡為鄭皇後辦了筵席之後,第二天十一月初六眾人就匆匆登車,返回說城。
正宣帝這一趟出行,泡了羅醫正的藥浴卻一點效果都沒有。
回程的時候,正宣帝都已經有些起不得身了。
葉棠采跟回去時一樣,跟秦氏和褚妙畫一輛車。
褚妙畫吱吱喳喳地跟葉棠采說著話兒:“小嫂嫂昨天怎麽沒騎馬?
”
葉棠采一笑:“來時有些累,所以沒出去。
你學會了嗎?
”
秦氏眼裡閃過嘲諷,裝什麽嬌貴!
但卻不敢說出聲來。
“我差不多學會了。
”褚妙畫小臉有些興奮,“可惜現在就要回去了,這次出行時間太短了。
我聽說,以前皇上身體好的時候,每年有秋獵,一去就得大半個月。
咱們雖然不是秋獵,但也是出行,就算沒有半個月,也得十天八天,不想才四天就回了。
”
秦氏乾咳一聲,“既然是皇後娘娘的生辰,那就注定這麽早。
因為都是十一月。
”
“什麽十一月?
”褚妙畫不解道。
秦氏說:“十一月十三,就是先皇後忌日,那一天宮裡要做法事,皇上自來對先皇後情深,會大辦一場的。
”
葉棠采聽到這,就是一怔,這幾天腦子總覺得忘了什麽東西,但總想不起來。
現在聽得秦氏一翻話,葉棠采瞬間醍醐灌頂。
先皇後忌日!
對,就是這一天,前生她聽過的。
前生這個時侯,她已經被送去了莊子,秋桔和惠然卻仍然對她不離不棄。
十一月中旬左右,記得那時莊子屋外柿子結了零星幾個,秋桔摘下給她,還跟她說一些外面的事兒給她打發時間:“前些天兒,先皇後忌日,太子中毒……鬧得可大了,整個京城都震住了,最後查出兇手是……”
這時,外面的莊頭叫著秋桔,把她叫出去幹活了。
那時她也病得迷迷糊糊的,對於秋桔這種趣事兒一點興趣也沒有,而且這些事也不關自己事,所以沒有放在心上。
現在想起,葉棠采卻是渾身一凜。
這個時候,誰會對太子下毒啊?
太子中毒了,誰受溢最大?
皇長子魯王?
梁王?
明顯魯王病怏怏的,又是庶子,雖佔長,但到底名不正言不順。
所以最大受益是元配嫡子梁王。
所以,茅頭會直指梁王。
但結合現在的情況,梁王與褚雲攀的計劃跟本不是毒死太子,而是武力奪權。
因為毒死了太子,正宣帝也不會立梁王。
但百姓不會這樣想,隻覺得太子死了,梁王受益。
秋桔的話沒有往下,但現在一猜,那會是:查出兇手是梁王!
所以,那會是陷害梁王的計策。
又想起昨天正宣帝對梁王那一翻“肺腑之言”,很明顯,意思是:“勸你放棄!
你不放棄,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的先禮而後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