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章 十三調(二更)
九月,正是霜寒露冷,蘭桂飄香時候。
這天一大早,整條長明街被圍得密密麻麻,想看熱鬧的貴族們,早早就訂好了長明街兩邊的酒樓。
坐在二層雅間裡,往外眺望,就能看到下面的街景。
葉棠采和褚伯爺帶著家人來到燴味天下二樓的一個雅間裡,往外一看,就見下面百姓在街兩邊擁擠到一塊。
長明街寬大而長直,一路往前延伸,葉棠采幾乎都看不到盡頭。
葉棠采上來後,就站在窗邊看著。
褚伯爺坐在圓桌旁,心情十分複雜。
他害怕戰爭,覺得家裡不要再走這一條路了。
但他也知道,走科考對不起烈祖烈宗,心中愧疚。
但再愧疚,他也不想自己的兒子重蹈覆轍,不想再去回憶殘酷戰場的種種。
當褚雲攀高中狀元,他真的很開心,雖然還是覺得對不起烈祖烈宗,但他覺得這條路是不會錯的。
如果繼續上戰場,迎來的隻會是無盡的失敗。
哪裡想到,這個原本最出息的兒子,居然跑去出征了。
他傷心絕望,覺得褚雲攀回不來了。
不料,這個兒子不但回來了,還帶著榮耀回來!
褚伯爺坐在桌邊,整個人都呆呆的,心中五味翻雜著。
今天過來的,隻有葉棠采、褚伯爺和褚飛揚,秦氏和褚妙書沒有來,褚妙畫自然也不準來,但薑心雪卻來了。
褚伯爺擡頭看了看周圍的家人,見秦氏母女不來,就抿了抿唇的。
其實他也可以不來,但控制不住的,又想來看著。
“海哥兒,吃個蓮子羹。
”滿月把一小碗蓮子羹放到薑心雪面前。
薑心雪抱著褚學海,一點點地喂著他吃,又忍不住冷掃了葉棠采一眼。
若非褚飛揚來了,葉棠采在這裡,她才不過來。
“穿得花枝招展的,給誰看。
”薑心雪冷笑,低聲嘀咕一句。
滿月嘴角抽了抽,能給誰看,自然是想給三爺看啊!
葉棠采今天是用心打扮過的。
穿著深紅色上襦,下面是淺紅的齊胸襦裙,胸前用絲帶打著一個大大的結,垂下紅色的垂帶,頭上簪著琉璃垂金色流蘇的桃花步瑤。
“怎麽這麽多旗子?
”葉棠采望向窗外,發現自己的窗台上岔著兩杆旗子,正迎風飄揚著。
“好像是朝廷讓掛上去的,說好看。
”惠然說。
葉棠采卻輕輕皺起了眉頭,趴在窗台上,一會歪著身子看,一會又側著小腦袋,不斷地調整著角度!
但不論哪個角度,都看得不全面!
而且,這麽多旗子擋著在,三爺能看見她嗎?
又等了兩刻鍾,不遠處突然響起一陣陣熱烈的歡呼聲:“啊啊,褚將軍回來啦!
”
樓下的尖叫聲一陣高過一陣,葉棠采和惠然等人往下看。
隻感到歡呼聲和尖叫聲像熱浪一般撲面而來。
百姓們情緒激動地夾道歡迎,群情洶湧,士兵們交叉著長槍攔著興奮的百姓。
隻見樓下一條長長的軍隊全都一身鐵甲戎裝,騎著馬從遠處走來,帶著一身從戰場退下來的唳氣,還有得勝回京的激昂之情。
“姑娘,是三爺!
三爺!
咯咯咯!
”秋桔激動地大叫著。
葉棠采半個身子都快探出去了,隻看到一名身穿銀甲的修長而冷峻的人坐在高頭大馬之上,正緩緩走來。
下面百姓人擠人的,四周花卉繽紛,彩旗飄飄,葉棠采這樣往下瞧,隻聽整條長明街歡呼聲連綿一大片,但卻隱約地看到模糊不清的身影。
但即使如此,她的心情還是非常激動的。
今天的日子,盼望已久,能看著他功成名就,全城矚目,她便心馳神往。
隻是,怎麽看著怎麽不清晰,葉棠采胸口憋著一口氣。
“哎呀,走到那邊啦!
”秋桔和惠然也往這邊擠著看,還有些看熱鬧的丫鬟也擠過來。
“姑娘,姑娘,快看!
不看就走了!
”秋桔說著回頭,隻見好幾個丫鬟擁擠在窗前,卻不見葉棠采!
秋桔回身,往包間裡看:“姑娘?
姑娘呢?
”
惠然回頭,也是看不到葉棠采,也是一驚。
整條長明街歡呼聲一大片。
褚雲攀坐在馬上,豪情萬丈地領著兵隊在從人群中而過。
少年一身銀甲戎裝,容貌冷俊而華麗,樓上的貴女們,看著這樣一個俊美的少年將軍,又是激動又是羞澀。
“三爺,皇上在前面設了凱旋台!
率文武百官相迎!
”予陽在後面激動地道。
“嗯!
”褚雲攀劍眉一挑,揚起意氣風發的笑容來。
目光卻往四周酒樓食肆的窗戶瞧去,卻見一片彩旗飄飄,根本看不到自己想見的人兒。
“三爺,人擠人的,看不到的,咱們快走。
”予翰道。
褚雲攀抿了抿唇,心中有些失望。
這是他最風光的一天!
蟄伏十八年,為的,就是這一天。
小時候,他的生活很單調,受盡別人的嘲諷和無視。
作為家中庶子,而且姨娘早亡,還是青樓出身,他自知自己比起一般庶子還要低賤。
後來家道中落,他在褚家更是輕賤如泥,誰都能任意踐踏。
他學會忍耐和不作聲,因為隻有這樣,別人才不會從欺負他找到樂趣。
他不知道自己此生能做些什麽。
以前他向往當大將軍,總想著,隻要自己長大了,就能去應城,然後跟著長輩馳騁沙場。
但家裡敗落,連去那邊的機會都沒有了。
爹更是整天讓他念書,說誰也不準去那邊。
後來,他遇到了兩道光,第一個是梁王,第二個是葉棠采。
十歲那年,他在學堂,與所有同窗一起跟著夫子學彈琴。
那天夫子心情不好,所以故意說他彈錯了一個調,罰他到書院門前,雙手舉著琴站在那裡。
那時正是他十歲生日,也是十一月,寒冬臘月的。
他一雙手凍得都沒有知覺了,琴就這樣滑落摔到地上,摔成了兩半。
那是書院的琴,他賠不起,而且家裡就算有錢,也不會幫他賠。
當時他的心情,沒有多大的害怕,隻有無動於衷,好像這樣的倒黴事就該發生在他的身上一樣。
多一件不多,少一件不少。
這個時候,一隻軟緞蚊龍金紋的靴子踏出,摔落在地的斷琴,濺起混著雪水的泥汙:“你,把本王的靴子弄髒了。
”
擡頭,隻見一襲深紫的尊貴蟒袍,外罩毛邊的貂毛披風,魅豔而又冷漠的俊美臉龐,微微歪著頭,黑玉似的長發便漱漱地往下滑,一雙明明冷酷到緻極的眸子,眸光卻帶著點點暖意,就那樣輕輕地落在他的身上。
“賠不起。
”他隻淡淡地說出這三個字,陳述一個事實。
眼前是一套石椅,上面堆滿著積雪。
那名男子輕輕拔開一張石椅上的積雪,然後坐下,突然說:“你會彈《喬令十三調》嗎?
”
“沒聽過。
”褚雲攀隻冷聲道。
這時,那男子身後的侍從卻走上前,遞來一把蕉尾琴。
紫衣男子就放到桌上,輕輕彈拔起來。
那是十分輕柔的曲子,卻連著十三次轉調,從高到低,再由低往高,轉承起合間十分的刁鑽。
曲子裡沒有十分激昂的情緒,隻有綿綿似泣似訴,卻訴盡斷腸與斷情,空寂與落寞。
最後一聲拔調,更是哀落調零。
“這是《喬令十三調》。
”紫衣男子淡淡地說。
“你學會了,這個琴就送你。
”
他嗤笑,走過去,拿過那把琴,乾脆盤膝坐在皚皚的雪地上,把琴放在腿上。
試了兩個音,剛才的曲子,便從他的指尖流淌而出。
沒有曲中的斷腸與斷情,但那些音調卻一個不錯。
他的琴音裡,隻有萬物皆空的蒼白與茫然。
紫衣男子墨眉一揚:“這天賦,真不愧是……呵呵,不錯。
”
對不起,這段時間實在太累了,更得會有些少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