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識大體(一更)
秋桔把二人送到垂花門,就轉身離開了。
張曼曼瞪了葉梨采一眼,也不管葉梨采,自己登著杌子上了車。
葉梨采緊緊捏著拳頭,很是憤恨,因為給葉棠采送百福符就是她慫恿的。
張曼曼因著張博元私奔一事對葉棠采十分愧疚,一直想著如何補償著葉棠采。
葉梨采心裡恨極了,剛巧張曼曼得了百福符。
葉棠采的性格她一清二楚,一定不會收下百福符。
葉梨采就慫恿張曼曼送給葉棠采,到時葉棠采不要,就是糟蹋了張曼曼的心意。
上次祖母生日,葉棠采就著張曼曼選妃一事說世事無常,張曼曼就心有芥蒂,若葉棠采再拒收百福符,她這個小姑子就不會再惦念著葉棠采。
而且她帶著張曼曼送符,又能在葉棠采跟前擺顯了,真是一舉兩得。
不想葉棠采的確是拒絕了,卻給出了這樣一個讓張曼曼忌憚的理由,倒顯得葉梨采幹了什麽不得了的錯事一般。
“大奶奶,上車吧!
”柳兒怯怯地看著葉梨采。
“嗯。
”葉梨采咬了咬唇,就扶著柳兒的手登了車。
馬車駛出定國伯府的角門,回到張家時,天已經暗下來了。
早有丫鬟等在垂花門處,看到馬車駛進來,連忙走過去:“四姑娘,你們可回來了……咦,原來大奶奶跟四姑娘一起出門。
太太那邊要擺飯了。
”
張曼曼下了車,點了點頭:“好,我們就過去。
”
張家有個規矩,晚飯都是一家人在孟氏屋裡一起吃的。
張家人丁單薄,張讚出身貧寒,高中後雖然娶了兩房妾室,但卻皆無所出。
到了張宏這一代,張宏妾室通房三四個,卻隻得孟氏生了一個兒子,姨娘們生的都是女兒。
張曼曼三個庶姐都嫁了,所以家裡人更少了。
張讚懷念年幼家貧時,一大家子圍坐在一起吃飯的溫馨情景,雖然現在身居高位,住著大屋大房,仍然要求家裡晚飯一起吃。
張曼曼和葉梨采走進屋子,隻見張讚、張宏、孟氏和張博元都到了,正坐在屋裡喝茶。
“娘子,你回來了。
”張博元一看到葉梨采就笑,走過去扶著她。
葉梨采越發嬌貴了,扶著腰慢慢地走進來。
孟氏看著葉梨采又矯情了,臉就黑了黑。
自從苗氏的壽宴回來之後,她越發的瞧不上葉梨采。
那個孫氏整天拿著葉梨采和他們張家擺顯,那上不得台面的行徑,像暴發戶一樣,簡直丟臉丟死了。
還有葉梨采那個弟弟葉榮……以前張博元跟葉棠采訂親時,孟氏就挑剔過葉筠紈絝,想不到這個葉榮更逗了!
雖然是庶房的,但好歹也是個侯門公子,也不知上哪學得愛拖著兩桶鼻涕的毛病!
上次苗氏壽宴時,孟氏還看到葉榮摳鼻屎吃!
想著都要打冷顫。
真是一窩子上不得台面的下作貨色。
現在又見葉梨采這矯揉造作的模樣,孟氏膈應得連隔夜飯都快要吐了,但為了女兒的婚事順順利利,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曼曼,你怎麽跟你嫂子一起回來?
你們一起出門的?
到哪逛了?
”孟氏笑著上前。
張曼曼臉上黑黑的,隻“嗯”了一聲:“隨便逛逛。
”
“你嫂子身體嬌弱,大熱天的,很容易累壞的。
”張博元的語氣帶著對葉梨采的愛護和對張曼曼的責備。
張曼曼氣結,冷掃了張博元一眼。
但張曼曼的丫鬟小珍卻不是個能忍的,氣道:“大公子,你這話就不對了,明明是大奶奶拉著姑娘出門的。
”
孟氏聽著這話,臉上一黑,為著這點小事,剛剛兒子責怪女兒,但葉梨采連一句解釋都沒有。
小珍又道:“大奶奶拉著姑娘去找褚三奶奶了。
”
孟氏聽得葉梨采拉著張曼曼找葉棠采,氣得臉都青了。
這下作貨,不用說,又跑到人家那裡得瑟和找優越感了。
她目光冷冷的,卻不作聲,還是息事寧人吧!
不想,小珍又說:“姑娘一直跟褚三奶奶要好,因著……”瞟了張博元和葉梨采一眼,“因著公子的婚事,姑娘一直對褚三奶奶很是愧疚,想補償補償,昨天皇後娘娘不是賜了個百福符給姑娘?
大奶奶就說……”
“你——”葉梨采想阻止小珍,呼喝了一聲。
小珍卻不怕她,繼續道:“大奶奶卻說,把這個送給褚三奶奶。
最後褚三奶奶不要,還說姑娘是要當貴人的,這是姑娘的福氣,怎能送出去。
百福符這才沒送成。
”
聽著這話,孟氏、張讚和張宏俱是渾身一顫,嚇得出了一身冷汗。
“什麽?
”孟氏終於忍不住了,冷喝一聲。
目光淩厲地掃視著葉梨采:“你什麽居心啊?
居然慫恿曼曼把百福符送出去?
”
“母親……”葉梨采要委屈死了,雖然是她提議的,但決定送出去的也是張曼曼自己呀!
“娘,你幹啥呢?
”張博元立刻護著葉梨采。
“張博元,你——”孟氏看著張博元隻維護葉梨采,氣得心窩痛,“那可是曼曼的福氣!
福氣送走了,萬一……”
“夠了!
”上首的老太爺張讚淡淡地開口。
孟氏和張博元身子抖了抖,所有聲音戛然而止。
張讚正拿著卷起來的書,目光銳利落在了葉梨采身上,又滑到張曼曼身上:“雖然神神鬼鬼的不好信,但既是皇後娘娘賜的,就是對曼曼的祝願。
曼曼此事魯莽了,幸好褚三奶奶識大體。
”
“祖父,我、我知錯了。
”張曼曼垂著眼,很是慚愧。
葉梨采狠狠地咬著唇,眼裡包著一包委屈的眼淚。
老太爺最後那句——褚三奶奶識大體,狠狠地刺到她了。
“孟氏,擺飯吧。
”老太爺銳利的目光掃來。
孟氏深吸一口氣,壓下自己的情緒。
家和萬事興,女兒的婚事不到幾天就要落成了,忍!
孟氏連忙叫來丫鬟,站在桌上擺了飯。
眾人草草吃完,張曼曼轉身就走了,葉梨采也不想多逗留,便說肚子撐著,扶著柳兒的手離開了。
張博元也想跟著葉梨采走,但孟氏卻拉住了他。
等葉梨采出了院子,孟氏這才狠狠地瞪著張博元:“瞧瞧你這媳婦蠢得……好好管著,別真的把曼曼的婚事給作掉了!
”
“娘,你也太無理取鬧了吧?
梨妹她幹什麽了?
她也不過是好意,而且她隻是提議,要送的是妹妹,你怎麽不罵妹妹偏罵梨妹?
”
“我有說不罵她了嗎?
我現在就罵!
”孟氏冷笑一聲,“至於好意?
別以為我不知她想什麽!
”不過是想跑去人家葉棠采跟前擺顯而已。
張博元一噎,便說:“我回去了。
”說著便轉身離開。
孟氏看著他的背影,氣得心窩痛。
上首的張讚目光幽幽轉了轉:“少吵幾句吧!
曼曼的婚事該會在七月前訂下來,沒幾天了。
”
張曼曼的婚事,是家裡的頭等大事,是張讚好不容易謀來的。
太子的地位穩如泰山,將來榮登大寶,張曼曼就會是貴妃的名份,將來再生下一男半女,他們張家便會是皇子或公主的外祖家。
先不說遠的,就這皇子或公主的外祖家,也夠榮耀的了。
孟氏和張宏答應著,張讚喝完手裡的一杯茶,就站了起來,轉身離開。
……
葉梨采回到了她與張博元的小院,猜想張博元很快就會回來了,便抽抽搭搭地哭起來。
張博元走進屋裡,見她在抹淚,便皺起了眉頭,有些心疼,但這眼淚看多了,也有點厭煩。
他走過去,坐到她身邊:“梨妹,你不要哭。
你確實不應該起這個頭,到底是皇後娘娘賜下來的東西,怎能送人。
”
“我……我也就提一句。
然後她自己就說,這個百福符可寫別人的名字的,說什麽跟她一起得賞的皇後侄女問娘娘,能不能寫別人的名字,皇後娘娘都說可以。
怎麽現在就變不可以了?
”葉梨采抽泣著,“她不是一直惦記得葉棠采……我就提一句,好了了她的心願。
”
張博元哪好再責怪她,便說:“好了,把眼淚擦了吧。
還有兩個月就要下場了,我先去看書。
”
“哎,博元……”話未說完,張博元已經離開了。
葉梨采咬著唇,卻是越想越委屈。
又想到張讚誇葉棠采那一句識大體,這是在打她的臉吧?
她心裡便像有螞蟻在啃咬一般痛得發酸。
“大奶奶,你吃些櫻桃吧。
”這時一名丫鬟捧著一個水晶果盤過來,上面放著紅豔豔的櫻桃。
葉梨采拿起一個咬了一口,就說:“這個好吃,哪裡來的?
”
那丫鬟笑道:“這是大奶奶你娘家送來的,說是白河村莊子的收成交上來的,靖安侯府足足有好幾大筐,所以送了一大筐來給大奶奶。
”
葉梨采一聽是葉鶴文送來的,“有一大筐?
怎麽不送到祖父和母親那邊?
”
丫鬟笑著說:“已經通知過太太,太太說這是大奶奶娘家送來的,就送到大奶奶屋裡。
如果大奶奶想分出去,就分。
”
葉梨采想了想,就問:“什麽時候送來的?
”
“大奶奶你早上剛出門,就送到了。
”丫鬟說。
葉梨采想了想,她在定國伯府呆了快一個時辰,但靖安侯府卻沒有把櫻桃送到定國伯府,顯然,祖父隻送了她櫻桃,而不送給葉棠采。
想到這,葉梨采又高興起來:“把一筐分出去,另外裝一籃子,放到通風的地方晾著。
柳兒。
”
“大奶奶。
”柳兒走過來。
“明天一早,你就把那籃子櫻桃給大姐姐送去。
拿筆來,我給祖父回一封信,說好吃。
”
“是。
”柳兒笑著走開。
明明兩個都是外嫁女,卻隻送她家大奶奶,不送葉棠采,瞧瞧她家大奶奶多得娘家愛重。
第二天一早,柳兒就到靖安侯府送信。
葉鶴文接到葉梨采的信,誇讚櫻桃好吃,老臉笑得像朵菊花。
想到那張曼曼馬上就要嫁入太子府了,自己也能往上貼,不知多高興。
還是二丫頭有用!
柳兒到靖安侯府送完信,就坐著小馬車往城北定國伯府而去。
葉棠采正在榻上看話本子,秋桔來報:“姑娘,柳兒來了。
”
葉棠采皺了皺眉,放下書。
“褚三奶奶。
”柳兒已經走了進來,把櫻桃放下:“這是我家大奶奶送給三奶奶的。
”
“嗯,多謝。
”葉棠采頭都不擡,隻淡淡地應了一聲。
柳兒一噎。
“如何?
還有事嗎?
”葉棠采這才擡起頭來。
柳兒整個人都不好了,她送東西來,褚三奶奶不是該誇讚一聲,然後再問這麽好的桃櫻哪來的嗎?
這樣她才好起話題啊!
“這個櫻桃是靖安侯府送來的,怎麽,三奶奶沒收到?
”柳兒說。
葉棠采眯了眯眼,然後呵呵噠:“你不知道我沒收到嗎?
既然這樣,為何又巴巴地送這一籃子來?
”
柳兒吃癟,便胡扯一通好圓回去:“我家大奶奶說……想跟三奶奶換著吃。
哪裡想到,三奶奶這裡居然沒有,呵呵呵。
”
明明是來擺顯自家主子更受娘家愛重,為什麽沒有想像中那麽爽?
“沒事了吧?
咱家三奶奶還有事要忙,就不留了。
”秋桔冷冷地道。
“那我走了。
”柳兒轉身出屋,一邊走還一邊說:“唉,家裡這麽多櫻桃吃不完怎麽辦?
醃成糖績好了。
”
看著柳兒消失在院門的身影,秋桔直運氣兒:“大家都嫁人了,還不能安生一些?
大老遠的跑來作妖!
得瑟個什麽勁!
”
埋在書裡的葉棠采嗤一聲笑了,“秋後的螞蚱,咱們就看她再蹦噠幾天吧!
”
秋桔一怔,以為葉棠采不過是自我安慰,便不再多說什麽。
……
卻說張曼曼那晚回到房間之後,就把自己的姓名和生辰八字寫到了百福符上。
第二天一早,皇後身邊的嬤嬤就過來收百福符。
張曼曼笑著把裝著百福符的百蝶穿花錦緞荷包給了她。
那嬤嬤接過荷包,翻了翻,笑道:“張姑娘這荷包真是好看,是自己做的吧?
”
張曼曼小臉微紅,點頭道:“嬤嬤笑話,的確是自己做著把玩的。
”
“張姑娘不要謙虛,這繡功可比包姑娘和烏姑娘好多了。
”
張曼曼眼裡閃過高興,以為嬤嬤隻是在稱讚她的繡功。
以前她和另外兩名待選一起在宮裡給皇後娘娘做刺繡,皇後娘娘看著她的繡品,卻沒誇讚過誰。
現在這荷包居然得了皇後身邊人的誇讚,張曼曼說不出的高興。
“這底料也喜慶,紅色的。
包姑娘和烏姑娘的荷包,也是來裝百福符,卻一個是藍色,一個是粉色,沒有紅色寓意好。
”嬤嬤笑道。
“奴婢該走了。
”
說完,那嬤嬤就轉身離去。
張曼曼卻浸在嬤嬤的話裡回不過神來,裝百福符的荷包?
等等,三個待選裡面,不是隻有她一個獲得娘娘的賞賜嗎?
怎麽另外二人也有?
張曼曼想著,就走到孟氏屋裡。
孟氏正在計算著這個月的內帳,看到她就擡起頭:“你來了?
剛好,也幫為娘算一算,雖然你以後是側妃……但保不定也有掌中饋的時候。
”
張曼曼捂著小臉笑了笑,坐到她身邊:“娘,剛剛史嬤嬤把百福符收走了,但她說……她也收走了烏姑娘和包姑娘的百福符。
”
孟氏一怔,擡起頭來:“怎麽回事?
三個待選裡面,不是隻賜給你了嗎?
”
三個待選,皇後娘娘的態度一直很明確,若有什麽賞賜,張曼曼的總是比另外二人好。
那態度顯現而見,皇後娘娘已經看中了張曼曼。
現在這不多的百福符,也跟以前的慣例一般,張曼曼有,另外兩個沒有。
但現在卻……
“我也是這樣想的,當時賞賜時,皇後娘娘也說這符稀缺,隻給我……但史嬤嬤卻……怎麽她們手裡也有?
”
“可能隻是多出來而已。
”孟氏安慰她,“不過是一個百福符,你不要杞人憂天。
”
“嗯。
”張曼曼心不在焉地答。
“快來,給我算一算帳吧!
”孟氏笑著。
張曼曼隻得坐過來,母女倆一起計算著帳本。
孟氏開始也不覺得百福符的事情有什麽,但一邊計著帳,一邊想著,越想心裡的疙瘩越大,她看了看天色,這個時候老太爺該下朝回家了。
粗粗算完,便笑著地張曼曼說:“我去庫房點一點家裡的東西,你在這算別的。
”
“好。
”張曼曼垂下頭。
孟氏出了屋子,直往張讚的外書房而去。
張讚果然下朝了,一身正三品的官袍還未換下,就見孟氏走進來。
“何事?
”張讚不冷不熱地擡起頭來。
“老太爺,今天皇後娘娘把百福符收走了。
”說著,便把剛剛的事情說了,“我心裡總有個疙瘩。
”
張讚銳利的眼微眯:“這也不能說明什麽,興許是多了吧!
但……還是小心駛得萬年船。
你明兒個進宮到皇後娘娘那邊探一探話。
”
“但……咱們這樣做,會不會顯得太小家子氣?
”孟氏很是擔心。
張讚沉吟著,過了一會才說:“你就去吧!
”
孟氏隻好答應著,然後退了出去。
老太爺向來深思熟慮,他讓去,那便可以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