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許瑞(一更)
葉棠采母女回到安寧堂,葉梨采和孫氏也回來了。
一行人與苗氏和羅氏等道了別,便各自登車離開。
馬車裡——
葉梨采垂著頭,帕子壓著眼,淚水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梨、梨妹……你別哭。
”張博元慌了手腳,不住地安撫她。
“我是不金貴的……所以你連給我夾菜都覺得丟臉……”葉梨采越想越委屈,哭得梨花帶雨。
張博元想起剛剛的情境,臉色鐵青,瞬間也覺得憋屈起來了。
未成婚之前,他覺得隻要能娶葉梨采身敗名裂都不在乎,可現在娶了後,又覺得名聲十分重要了。
“嗚嗚嗚……你、你嫌棄我……嗚嗚……”葉梨采見他不作聲,哭得更兇了。
張博元見她梨花帶雨的模樣,頓時心痛極了,連忙把她抱進懷裡:“我沒有嫌棄你。
隻是……那個庶子太氣人而已。
”
葉梨采卻不依不饒,張博元又是道歉,又是陪不是,哄得心都累了,葉梨采才汪著眼晴扁著小嘴抽抽嗒搭地道:“這次、這次就饒了你……嗚嗚,若以後你再輕慢我,我就、我就……再也不理你。
”
“一定不會!
絕對不會。
”張博元狠狠松了一口氣,到底是新婚燕爾,見她破涕為笑,便攬著她親了兩口。
葉梨采得意地翹了翹唇。
今天雖然有些沒臉,但自己到底是個好命的。
昨天鬧出那樣的事情,她原以為張家不會讓她進門。
哪裡想到,自己不但順順利利地入門拜堂,然後送進了洞房。
嫁妝之事不知有沒有傳過來,反正她在新房裡聽不到一點風聲。
當時她待在新房裡不知多害怕,生怕嫁妝的事情傳過來,張家的人會把她打出去。
心驚膽跳之中,突然有人走進來,她料想張博元不會這麽早回來,以為張家人要把她趕出去。
當時葉梨采怕得身子都在發抖,隻從頭蓋底下看到一襲水紅繡雲紋的裙擺,那人淡淡道:“你不用害怕,我們不會把你趕出去。
”
葉梨采聽出是孟氏的聲音,嚇了一跳,心一陣陣緊張和害怕,放在膝上手不自覺地緊抓繡金鳳的喜袍。
害怕之間,孟氏那冷清的話一個又一個字地砸出來:“嫁妝的事情,我們已經知道了,怎麽乾出這種糊塗事呢?
”說著一聲冷哼。
葉梨采身子一抖,嚇得居然都不會說話了。
孟氏冷聲道:“不過,事情既然發生了,再多說什麽也無用。
葉梨采,我跟你說清楚,我們願意你進門,是因為不讓你進門會鬧出更大的笑話,並非拿你沒辦法!
知道嗎?
”
葉梨采被孟氏最後一個反問嚇得立刻答應一聲:“是。
”
孟氏微微一歎,聲音少了淩厲,隻剩嚴肅:“你既進了我張家門,就是我張家婦,要規規矩矩的,不能像以前一般行事下作!
你若規距,做好自己的本份,我們張家自然不會待薄你。
”
葉梨采連忙答應:“媳婦自當規矩聽話,做好本份。
”
訓戒完畢,孟氏就轉身離去。
她原以為張家不知會如何刁難她,不想孟氏居然說出這一翻話,雖然是訓戒,但卻全都是為她好。
第二天敬茶,孟氏更是賜了她頭上這套纏絲嵌紅寶石頭面。
連著張老爺,張老太爺,個個待她和善,自然也有庶出的張二老爺、張三老爺,張四老爺等人,但他們個個都不敢笑話為難她。
嫁給自己心愛之人,被他寵愛著,哄著。
婆婆也妥協了,張家愛重她。
將來,等她生下長子嫡孫,便會更多風光!
……
青篷馬車走在人頭攢動的大街上,葉棠采、秋桔和褚雲攀坐在小小的車廂裡顯得有些狹窄。
馬車已經出了城中心的主街,經過馬行,卻沒有停下來。
因為這輛馬車跟本就不是馬行租來的,而是褚家的。
馬車並沒有中途壞掉了,而是出了門,葉棠采就拉著褚雲攀到陳貴樓吃早點,坐了快一個時辰,才不緊不慢地往靖安侯府走。
因為她知道,以張家那理智的作風,葉梨采定會順利入門,並得到善待,甚至還會為她做面子。
葉梨采被張家看重了,孫氏自然又要得瑟作妖了。
現在能作的妖,無非就是拉踩她。
那就讓他們嘲,嘲一兩句就出來不夠狠,等他們嘲到了頂點,再出來啪啪打臉那才叫爽!
葉棠采唇角翹了翹,不由地又望向褚雲攀。
隻見褚雲攀一如既往的雲淡風輕。
早上拉他到陳貴樓吃早點,他坐下就吃,不多問一句。
回到靖安侯府她撒謊說車子壞了才誤了時間,他也靜靜地聽著,不動聲色。
吃飯時他還給她夾菜好顯恩愛。
她就知道她那點小算計他心照不宣,還會默默配合。
兩刻鍾左右,馬車就拐了個彎,從東角門而入,最後停到了垂花門外。
二人下車,就見秦氏的丫鬟綠葉等在一叢竹子下。
綠葉跳了起來:“太太估摸著這個時間三爺和三奶奶差不多回來了,太太讓你們到溢祥院一趟。
”
葉棠采皺了皺眉:“知道了。
”
二人跟在綠葉身後,跨過垂花門,一路向南走。
不一會,就來到了溢祥院,綠葉打開簾子,讓二人走進去。
西次間裡,秦氏正抱著褚學海坐在榻上,逗著他吃桂花糕,白姨娘正坐在下首的圈椅上。
“母親。
”葉棠采和褚雲攀上前見了禮。
“嗯,回來啦。
”秦氏目光冷冷淡淡地落在小夫妻二人臉上,隻見二人精緻豔麗,心裡便是一陣膈應。
她把褚學海抱開一點,讓他靠在自己的右臂彎裡,才說:“上次回門三郎沒有回去,今兒個趁著葉二姑娘回門,才過去認了認親,親家老爺和太太可有說什麽了?
”
褚雲攀道:“嶽父和嶽母都很好,讓我好好待棠兒。
”
秦氏也不是真關心他跟嶽家的關系,不過是想起個話題而已,便道:“如此甚好。
今兒個順道跟你們說一個事,五月初三是畫姐兒的生日,今年她十五,及笄呢,要辦個及笄禮,到時也請親家母等人來觀禮。
”
葉棠采一怔,褚妙畫十五了?
便笑著點:“是。
”
秦氏滿意地點了點頭:“那到時就由你去通知她們。
你們也累了,回去歇息吧!
”
葉棠采和褚雲攀轉身退了出去,秦氏看著合起來的簾櫳,回頭對白姨娘道:“到時定給畫姐兒辦得風風光光的。
”
白姨娘笑著點頭:“那就謝過太太了。
”
心裡卻明白,哪裡能風光!
三個月前褚妙書辦及笄禮,也隻請了秦氏娘家、薑心雪娘家,還有褚家一個姑太太回來。
褚妙畫一個庶女,她的及笄禮哪能越過褚妙書去。
若不是她提議趁著褚妙畫及笄,請溫氏過來,說不定到時連親戚都不請,直接一家人吃頓飯,再簪上簪子就算了。
白姨娘不愧是曾經侍侯秦氏的心腹,秦氏心裡的確是這樣的想法。
秦氏想著褚妙書年紀越來越大了,隻等著葉棠采帶著出去行走不知要等到什麽時候,不如直接叫溫氏幫忙尋覓好人家。
但自己主動求溫氏為褚妙書說親,便顯得矮人一截,自然是要引溫氏主動提出並幫忙才有顏面。
……
回到西跨院,褚雲攀便回蘭竹居了。
葉棠采回到穹明軒,連忙換了一身衣裳,倒在羅漢床上,打了一個哈欠:“累死我了。
”
秋桔拿了個枕頭塞到葉棠采腦袋下:“剛剛她讓請太太過來參加二姑娘的及笄禮,我總覺得目的不純。
”
葉棠采笑:“她想讓娘給褚妙書找親事呢!
”
“啊?
”秋桔驚了,皺起了眉:“褚二姑娘還好,褚大姑娘這麽能作妖……”
葉棠采也是微微一歎:“到時提前知會她一聲,讓她別應下。
”
其實幫褚家姑娘找親事也沒什麽,但褚妙書實在太能作妖了。
不好的青年才俊不敢介紹給她,好的青年才俊,又怕禍害了人家!
惠然端著水過來,浸了帕子擰乾遞給葉棠采。
葉棠采抹了臉,這才撿起一本話本子打發時間。
第二天一早,褚妙畫就過來了。
“小嫂嫂。
”褚妙畫一邊張望著,一邊走進院子。
葉棠采正在小廳裡吃著白粥饅頭,天天加餐,這白粥饅頭偶爾吃吃,還別有一翻風味的。
小廳脫漆的雕花木門大敞,正可以把院子的風景一覽無餘,葉棠采擡頭就看到一身白底小碎花長身褙子的褚妙畫走過來。
“二妹妹來了。
”葉棠采笑著招呼:“坐,一起用早膳。
”
褚妙畫走進小廳,低頭一看,隻見小圓桌上擺著一碟三個大白饅頭,一碟小鹹菜,還有一鍋白粥,秋桔和惠然都坐上桌來一起吃著。
褚妙畫小臉不由僵了僵,三哥哥的膳食真是如傳言中的一樣差!
她早上好歹還有小肉粥和肉包子。
褚妙畫連連擺手:“不、不用了,我已經吃過。
”
“二妹妹今天找我何事?
”葉棠采放下杓子,用帕子輕輕按了按唇角,已經吃飽了。
褚妙畫被葉棠采單刀直入的話給問住了,畢竟她平時都不過來!
現在倒顯得她無事不登三寶殿一樣。
她小臉微紅:“還有半個月,就是我的及笄禮,母親給了我三十兩銀子,讓我出去做一身新衣裳和買兩件首飾,我、我不會挑,想請小嫂嫂幫幫眼。
”
葉棠采很是樂意地點了點頭:“好!
”
以前未嫁前有葉薇采和娘陪著,或一起說話,或是繡花,或是做別的,嫁到這邊來,除了秋桔和惠然,卻是連個能說話的人都沒有了。
能到外面走走,自然是最好了。
“我想到城中那邊看看,那邊店鋪更多。
”褚妙畫說。
“那就去那邊吧!
”
葉棠采用過早飯,就到臥室換了一身衣裳,帶著秋桔就與褚妙畫出門了。
要了家裡的小馬車,讓慶兒趕馬。
在街上找個地方停了馬。
幾人下了馬車,褚妙畫說:“我想到布莊看一看。
”
“你要買布回去自己做麽?
”葉棠采道。
褚妙畫點頭:“不買成衣,這個錢就能買到更好的布,到時讓我姨娘幫我做。
”
葉棠采笑:“白姨娘女紅定很好。
”
褚妙畫謙遜道:“還行,堪堪讓我穿著不失禮。
”
葉棠采對褚妙畫挺有好感的,作為嫂子,她倒是想花點錢讓她把及笄禮辦得好好看看的,去年她的及笄禮就衣裳和首飾就花了一千兩銀子。
但她不能這麽做,一是財不露眼,二是前面有褚妙書在那裡比照著,褚妙畫的及笄禮定不能辦得比她好,否則又要鬧得家裡不安生了。
褚妙畫笑著道:“我知道哪裡的布便宜又好看,嫂子,咱們走吧!
”
葉棠采跟著褚妙畫穿過兩條巷子,在一間普通的布莊前停下,二人走進去挑挑練練,老闆娘熱情地招待著。
“姑娘!
姑娘!
”秋桔突然扯了扯葉棠采的袖子。
“嗯?
”葉棠采回頭。
“外面是不是大公子?
”秋桔說。
葉棠采一怔,轉過身。
人來人往的街道上,果然看到對面某間茶葉館門前站著兩名少年。
左邊的少年一身湛藍錦緞圓領袍子,長相明豔俊美,正笑容滿臉地不知在說著什麽,正是她的哥哥葉筠。
而右邊的少年十七歲上下,穿著暗灰色的書生長袍,頭戴緞製文生巾,典型的書生打扮。
他五官端正,算不得多俊美,不過是有幾分清秀,難得的是氣質儒雅,一瞧便知飽讀詩書的學子。
看到這書生,葉棠采顫身一凜,全身的汗毛都要炸起來了。
此子不是別人,正是殷婷娘的兒子許瑞!
葉棠采沒見過殷婷娘,甚至她是胖是瘦都不知道,一是葉承德把她藏得嚴,二是她和溫氏都不想見。
但許瑞她卻見過!
前生見他的時候,他已經不是這副打扮。
當時她在莊子病得迷迷糊糊的,已經快死了,突然聽到有動響,睜開眼,模模糊糊的,隻見有人走近。
當時他穿著栗色菱錦錦衣,腰間綁著石青色蛛紋銀帶,頭戴金冠,縱然是他不甚俊美的容貌,在這樣的錦衣玉帶之下,也襯出了幾分貴氣和儀表堂堂來。
那時,離著葉筠來找她已經過了四五天,也是許瑞已經“認祖歸宗”,當上了靖安侯府公子的時候了。
他甚至連床邊都不願走近,隔了半丈,一臉厭惡地掃視著她:“以前瞧著明明那般美豔不可芳物,讓人向往,現在怎麽成了這副鬼樣子?
真是倒胃口。
”
然後他就走了。
當時她還不知道他是誰,後來秋桔走進來,一臉氣恨地說:“他就是那個野種!
那個許端!
惡心巴拉的!
居然說,以前遠遠地看過大奶奶你幾次,思慕得很,現在特意來探望。
無恥!
下作!
他……有沒有對你如何?
”
“人家說倒胃口……呵呵……”
前生的記憶,讓葉棠采的眼眸一寸寸地變冷,許瑞,這個野種……不,他甚至連野種都不是,不過是鳩佔鵲巢的無恥之人而已。
“嫂子?
”褚妙畫見她望著外面一動不動的,不由拉了拉葉棠采的袖子。
“二妹妹,我見到我哥哥了,走,咱們去打個招呼。
”葉棠采笑眯眯地道。
褚妙畫怔了一下,就點頭答應:“好。
”
二人出了布莊,穿過人群,走向對面街道。
葉筠和許瑞正在聊天,許瑞說:“大哥,這些天怎麽都不回家,我娘都念你好幾天了。
她天天都煲著大哥你最愛喝的排骨山藥湯,你就是不來。
”
葉筠一怔,很是愧疚:“啊,你怎麽不早點來告訴我?
害得婷姨浪費這麽多心血。
”
“我娘不就是怕你學習忙麽?
”許瑞一臉無奈地笑了笑。
葉筠也是上學的,他上學的地方離這裡不遠,叫做明山書院,在京城頗有名氣,以葉筠的資質和學問,書院原本不願意收,後來葉鶴文塞了錢,葉筠才進去的。
葉筠不喜歡念書上學,但家裡逼著,沒辦法,隻得念。
這幾天葉筠一下學就跟幾個朋友到外面遊玩,已經很久沒去松花巷了。
現在聽得許瑞說他學業忙,便訕訕地笑了笑:“這是哪裡的話。
”
許瑞說:“今天一早出門,我都聞到廚房裡山藥排骨湯的香味了,大哥,咱們快回去吧!
”
“好好。
”葉筠連連答應。
“啊,哥哥,你要去哪裡喝湯?
我也去!
”一個嬌笑聲響起。
葉筠和許瑞一驚,回過頭來,接著許瑞便是倒抽一口氣。
隻見一名瑰姿豔逸的少女走來,笑語盈盈的,少女眉目生暈,姣若桃李,媚若嬌花,世間好顏色盡在她身上,一瞬間隻感到周圍的景色都模糊了一般,隻剩下她的身影。
隨著她的腳步,暗紅絞花水華裙劃出風流旖旎的弧度。
許瑞看著葉棠采便是呆住了,連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他已經不是第一次見葉棠采了,因著自己娘的關系,他自然要了解清楚對手長什麽樣子、什麽性情。
他暗中觀察過葉棠采和溫氏幾次,第一次見葉棠采,他就被她驚豔住了。
二更在10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