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骨頭渣都剩不下來
張家要停靈七天,銅鑼聲敲得徹夜地響。
辛夷沒有要為張巡守靈的意思,回家就躲在後院裡搗鼓她的那些藥材,等待傅九衢來踐行他的承諾。
和大反派比耐性,她不著急。
她相信,沒有人會對死亡無動於衷。
不料,她等來的不是傅九衢,而是呂鐵蛋的娘——小曹娘子。
小曹娘子大清早地帶著一群呂家親戚闖入張巡的靈堂,發了瘋似的打砸,哭鬧著要張家人給個說法。
他們說,鐵蛋昨日被張家的孩子推入水渠磕到頭,如今人事不醒,要張家的兩個小孽畜抵命。
一念和二念被劉氏揪了出來,跪在院裡冰冷的泥地上,三念被大嬸龔氏抱著,嚶嚶地哭。
劉氏當著呂家人的面,叉腰大罵。
“說,是不是你們那個不要臉的後娘指使你們推鐵蛋下水的?
”
一念繃著脊背不吭聲,小臉滿是倔強。
二念大聲喊:“不是。
鐵蛋先動手打人。
鐵蛋罵我們是野孩子。
罵我爹,罵我娘!
”
“小畜生。
”劉氏上前就摳了孩子一巴掌,“叫你嘴硬,還不說實話?
說,誰指使的?
”
二念撫著疼痛的小臉,倔強地仰著脖子吼道:
“我說的就是實話!
就是鐵蛋欺負人,我沒有做錯!
”
三念哇哇地大哭,小聲替哥哥說話。
“哥哥沒有錯。
我的頭,就是鐵蛋打壞的。
”
劉氏臉都氣歪了,尖著嗓子罵咧。
“小崽子倒是維護起賤人來了。
忘了是誰害得你爹死在外頭?
你們不說實話,是要給鐵蛋抵命嗎?
回頭就叫官差捉了你們去……”
一念突然仰起頭,“叫就叫!
我要去找傅叔……”
這孩子說著爬起來就要跑,被劉氏一把揪回來摁在地上,“小畜生,反了你了,阿奶面前容不得你放肆……”
辛夷大清早被吵得腦仁痛,醒來聽到這些話,不知該氣還是該笑。
劉氏想讓孩子指認是她教唆,再把她推出去治罪。
借刀殺人,一舉兩得。
沒有想到,三個孩子卻會拚著小命地維護她。
“吵吵嚷嚷做什麽?
”辛夷砰一聲推開門,雙眼冷冷掃過院子裡喧鬧的人群,剜向一念和二念。
“起來!
”
兩個孩子沒有動。
辛夷拉下臉,走過去揪住他們的衣領,將人拎起來,“往後我沒讓你們跪,誰也不準跪。
”
一念和二念小嘴顫抖,卻沒有哭。
“不用你管!
”
“一人做事一人擔。
”
“我推的他。
”
“我給他償命!
”
兩個小家夥一人一句,說得還挺有種。
辛夷看他們明明那麽害怕,卻不肯指證她,莫名發狠。
看來老虎不發威,這些“紙片人”不知道誰才是上帝——
“小曹娘子是吧?
”辛夷目光鎖定鐵蛋的娘,不淡不熱地笑:“縱子行兇,橫行霸道,小小年紀口出惡言。
鐵蛋有今天,不怪別人,就怪她投錯了胎,有你這樣的娘。
”
小曹娘子氣瘋了,吼得歇斯底裡。
“賊婦,一定是你推我兒下水。
張一念和張二念那麽小的孩子,怎麽推得動他?
是你,就是你害的我兒!
”
“曹娘子別和她廢話了,自打這賊婦嫁過來,村裡就沒個安生的日子。
劉大娘說得對,她就是水鬼,抓住她,一把火燒死了事。
”
“燒死她,燒死她。
”
“一把火燒了乾淨——”
群體是最容易被煽動的。
一人喊,十人應。
一時間群情激奮,摩拳擦掌地要上來拿人。
辛夷冷笑,“燒死我?
看來你們不想要鐵蛋的命了。
”
小曹娘子憤怒的面孔微微收住。
“你說什麽?
”
辛夷眯起眼看她,“除了我,沒人可以救你的兒子。
”
小曹娘子還沒有說話,院子裡那些唯恐天下不亂的親戚就喊了起來。
“曹娘子別聽她胡說八道。
粗鄙婦人,大字都不識得幾個,哪裡會看病救人?
”
“鐵蛋他爹不是去請崔郎中了嗎?
難道她比崔郎中還厲害?
”
“賊婦沒有安好心。
”
院子裡嘈雜不堪。
小曹娘子頭昏腦漲,看辛夷孝衣在身,臉色雪白,瘦得跟皮包骨似的,卻沒在圍攻中露怯,一副不顯山不露水的樣子,漸漸有些動搖。
她出自小曹府,雖是家中庶女卻也見過些世面,尤其想到辛夷吃豬母耳的事情,更不敢拿孩子的性命做賭。
“好。
我看你有什麽本事。
若是治不好我兒,我不僅要你賠葬,還要你全家賠葬!
”
這婦人放了狠話,扭頭就走。
同來的親戚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罵罵咧咧地跟了出去。
劉氏見狀,氣得臉都綠了。
“小賊婦惹禍上身,可不要連累張家。
你會治什麽病?
老娘還不明白你有幾斤幾兩?
我告訴你,招惹上曹家沒你好果子吃……”
“你煩不煩?
”
辛夷扭頭看著劉氏,帶著沒有睡醒的戾氣。
目光冷冷的,又狠又兇。
劉氏很想上去搧她巴掌,可手心癢癢,想到她那一把子力氣,頭皮都麻了起來。
最後,隻得不認輸地瞪一眼,罵罵咧咧地離開了。
辛夷蹲身,拍拍一念和二念身上的泥,“回屋呆著,誰來也不要理。
若再有人問起,就說是我指使你們推鐵蛋下水的。
聽到沒有?
”
二念看看一念,“為什麽?
”
辛夷指頭戳在他的腦門上。
“哪來那麽多為什麽?
聽話。
回去。
”
二念還要說什麽,被一念拉住。
一念搖了搖頭,拖著弟弟和妹妹,一言不發地回房去了。
辛夷正要跟著出門,大嫂龔氏磨磨蹭蹭地走過來,左右看了看,低低地道:
“這事你別往身上攬。
孩子犯的錯,小曹娘子也不敢怎麽樣……這到底是三郎的孩子,有廣陵郡王照護著,他們大不了罵幾句,還真敢打死他們不成?
你就不一樣了……”
龔氏發出一聲同病相憐的歎息。
“我們都是沒有娘家依仗的人,沒人護著,豬狗不如……你多為自己想想,別強出頭……”
說到這,龔氏聲音再壓低幾分。
“有機會,你就逃吧。
”
龔氏是大郎張炎的媳婦,但除了一句“妯娌不睦”,辛夷並不了解她和張小娘子的關系。
“多謝大嫂。
”
辛夷給她一個溫和的笑。
“我也是有倚仗的人。
你替我照看一會孩子便是。
”
……
同一片天空下,長公主府裡十分清淨。
長公主身子骨弱,常去山中的道觀清修。
她不回府,府裡的主子爺就一位——廣陵郡王傅九衢。
趙官家心疼唯一的妹妹,長公主又疼愛唯一的兒子。
因此,要說身份貴重,這京中的世家子誰也比不過傅九衢。
這不,今日九爺稱病在家,一個人關起門來揮毫潑墨躲清閑,誰也不敢說三道四。
段隋匆匆穿過院子,走過水榭,到了衢臨閣。
“郡王,急報……”
門吱呀一聲開了,出門的是孫懷,“何事這麽著急?
”
段隋腦袋往裡探,聲音壓得低低的,“九爺呢?
”
孫懷回頭看一眼,眯起眼睛,“氣不順,寫字兒呢。
”
段隋嘖聲,“主子又犯病啦?
”
孫懷重重磕在他的腦袋上,“你才犯病了。
進去腦瓜子放機靈點兒,別再亂說話。
”
段隋嘿嘿笑,“省得省得,多謝公公提醒啦,回頭去錦莊給你拎兩瓶花雕下花生米……”
書房裡,傅九衢著月白輕袍,肩上披一件銀紅輕裘,如霜落紅楓,一副驚人豔美之姿,看不出半點“氣不順”的樣子,整個人平和輕謾,極是怡然。
段隋是個武夫,腳重,嗓門洪亮,一進門就笑起來,把孫懷的話忘到了腦後。
“郡王,那張家村的小娘子又又又又給您惹事了……”
傅九衢頭也沒擡,筆鋒遒勁地遊走在上好的冷金箋上,聲音卻清涼淡薄。
“何事?
”
段隋笑吟吟地道:“她惹上了曹家,說是把人家的孩子摔廢了,還自告奮勇給人瞧病……”
冷金箋上的墨筆微微一頓。
接著,傅九衢慢條斯理地托住衣袖,重新寫畫。
“知道了。
”
段隋眉頭一蹙,猶豫道:“爺若不出手相幫,這回她怕是骨頭渣子都剩不下來了……”
傅九衢:“那不更好?
省了我的事。
”
“啊?
”段隋大惑不解,孫懷看他一眼,上前為主子添了些熱水在青瓷盞裡,眼皮垂下,“爺當真不管啦?
”
“嗯。
”
這哪裡使得?
不為張小娘子和她肚子裡的孩子著想,也得為郡王的病著想啊?
孫懷膩著臉笑,“爺要是不便出面,小的可走一趟……”
“多事。
”傅九衢臉色尋常,語氣甚至帶了幾分看好戲的嘲弄:“她若真有本事,用不著我出手。
若沒那本事,哼……”
傅九衢將狼毫擱在筆架上,漫不經心地瞄向孫懷:“那她說的那些話,如何信得?
”
如果鐵蛋都治不好,如何治得了郡王的暗疾?
孫懷恍然大悟,“郡王英明。
”
段隋重重點頭,也幸災樂禍:“這醜女人害死張都虞候,活該她吃些苦頭……”
傅九衢挪了挪鎮紙,將冷金箋壓牢實了,這才起身攏了攏妖豔至極的銀紅狐裘。
“孫懷,備馬。
”
孫懷納悶地問:“爺,咱要去哪兒?
”
傅九衢面色淡淡,“今日是行遠的頭七,去拜祭一下。
”
孫懷偷瞄一眼主子的臉色:“是。
”
又在開始修《錦衣玉令》的出版稿了…………本以為不用修的,啊,工作又來了。
希望我能在半個月內搞掂~~握拳。
小可愛們,多多留言支持一下你們家作者呀,寫得好寂寞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