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曳看著沈珂的眼睛,收回了掐在她脖間的手。
盡管眉心上懟著槍,可他仿佛吃定了沈珂並不會開槍一般,有些艱難的彎下腰去,脫掉了腳上的那雙大碼高跟鞋,然後光著腳站在了地上。
等他站直身子,沈珂的槍卻是再次瞄準了他的眉心。
陸曳神色平靜,他靜靜地看著沈珂,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我剛出了車禍做了手術,根本就不是你的對手。
沈珂,你大可以把槍放下。
”
他說著,目光別開,看向了房間裡沈珂那張小床上,放著的沒有打開的文件袋。
沈珂手一緊,身子一側,擋住了他的去路,握住槍的手並沒有任何放松的跡象。
她還記得那天,舅舅陸曳來陳末家裡接她的樣子,那一天下了一場春雪。
陸曳穿著一件單薄的衛衣,他的頭上沾了雪,眼睛裡滿是血絲,見到她的時候就站在門口,整個人都在抖。
他的嘴唇哆嗦得說不出話來,手也不停使喚,就那樣站著,不敢上前。
“舅舅”。
陸曳如夢驚醒,一把抱住了她,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他就那樣一直哭一直哭,哭透了沈珂半邊衣衫,仿佛要將她整個人都箍進血肉中去一般。
那時候她在想什麽呢?
沈珂不記得了。
她看著他頭頂上的雪融化,打濕了頭髮……
她隻能感覺到一陣陣的茫然,為什麽呢?
為什麽天地之間,她隻有陸曳一個親人了。
為什麽呢?
為什麽這一回,她連最後一個親人也沒有了。
沈珂沒有騰出手來,擦掉自己的眼淚,她握著槍死死地盯著陸曳。
“為什麽?
那是你的親人,那是你的未婚妻。
”
陸曳神色依舊很平靜,“你沒有看到麽?
我讓鍾思文特意留給你的線索。
”
沈珂抿了抿嘴唇,她在鍾思文的檔案室裡看到那個寫有她名字的文件夾的時候,就徹底明白了。
她設的局,用張思佳寄出去的那個信封作為誘餌設下的引蛇出洞的局,蛇給了她回應。
既然朱獳能夠拿到裡面至關重要的檔案,又怎麽會還留下這麽一個寫有她名字的檔案,讓她來發現了。
一開始她以為檔案裡很有可能記錄著她有精神類的問題。
其實她才是當年星河案的兇手,像洪明雨案裡一般,來精神上操控她。
讓她認為父親沈照堂是朱獳,而她的身體裡流著肮髒的血,殺人兇手的孩子也是潛在的殺人兇手。
畢竟柳壬娜在臨死之前,幾次三番對她做了這樣的暗示。
可是檔案文件夾裡放著的都是空白的A4紙。
這證明她一開始的猜想並非是正確的。
不管如何,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這是朱獳給她的留言。
不然的話,怎麽會那麽巧合的讓他們一下子就找到了相關的證據。
“你想要告訴我,你做這麽多,是為了我麽?
不讓我成為下一個你,不讓我成為基金會研究的對象?
”
陸曳並沒有任何的驚訝,他整個人半倚靠在門上,直直地看著沈珂的眼睛,“你是從什麽時候懷疑我的呢?
”
“從齊桓入隊引導我調查張思佳死亡案開始。
”
陸曳一愣,苦笑道:“原來如此。
”
“張思佳是一名十分正直的調查記者。
我一直在想,這樣的她在發現了朱獳是誰的情況下,為什麽不直接見報,將消息交給警方,而是猶豫不決……”
“她在什麽情況下會猶豫呢?
當然是因為這個朱獳是一個很特殊的人。
”
“要麽是她很在乎的人,比如說……”沈珂說到這裡頓了頓,“比如說餘晏寧,比如說她的恩師柳遠明,比如你,她的未婚夫。
”
“要麽就是那個人是一個很厲害的大人物,她擔心見報之後自己和家人會遭到打擊報復。
比如說張局,馬局?
比如說其他掌握了公權力或者很有地位的人。
”
不管是記者,警察,還是老師醫生,或者別的帶有神聖色彩的職業也罷,除卻這份職業,他們首先是一個人。
是人就會害怕,會猶豫,會想要趨利避害,權衡利弊。
這是她站在她所認識的張思佳的角度,得出的判斷。
隻不過那個時候,嫌疑犯有很多。
雖然陸曳的嫌疑最大,但是她並沒有完全將視線集中在他的身上。
她也是人,在她的潛意識裡,她也希望在這個世上,她唯一的親人不是她要親手逮捕的罪犯。
“張思佳死後,你故意找馬局來暗地裡調查她的死因。
這是你減輕自己懷疑最重要的一步棋。
”
如果警方懷疑張思佳是被人謀殺的,那麽兇手一定會從她身邊的人排查起。
張思佳同餘晏寧曾經有過一段師生戀,如果警方查到了這一點,比起虛無縹緲的被朱獳滅口這種殺人理由。
陸曳不能接受張思佳過去繼而動手殺人,反倒是一個常見的殺人動機。
張思佳死時候的模樣,如果陸曳一早知道她的上一段戀情,那一定會察覺到異常,繼而告訴警方。
可是他沒有,要不是他根本就不知道,要不就是他假裝不知道。
“很顯然,你賊喊捉賊的計謀成功了,誰會想到要私底下調查張思佳死因,為了她頹廢得一塌糊塗的人,對她心心念念那麽多年一直沒有結婚的人,會是殺死她的兇手呢?
”
沈珂說著,握著槍的手輕輕顫抖起來。
“而且,在我們知道張思佳是被人下了心理暗示才跳樓自殺的時候,你再一次洗脫了嫌疑。
”
因為心理暗示這種事情專業性實在是太強了,所以他跟齊桓在查到了這一點之後,立即將所有的目光都放在了遠在國外的心理學教授許清儒的身上。
陸曳從來都沒有展示過任何與催眠有關的技能,是以他們在這一次錯過了他。
沈珂的腦子裡一幕又一幕的畫面閃過,“在這期間,我有過很多次的靈光一現,但是都沒有抓住。
”
“下一次我再次對你起了疑心,是你的那一場車禍。
”
“柳壬娜過來看你,還帶著一束花,那花是向日葵紫玫瑰還有桔梗。
”
“朱獳要用你來威脅我,阻撓我繼續調查朱獳案。
我前腳剛從長青出來,你後腳就遭遇了車禍。
車禍很嚴重,司機當場身亡,整個車都撞爛了。
”
“小葉哥以為你傷勢非常嚴重,腦子裡想的都是交代遺囑。
你做了很長時間的手術,看起來很嚇人,卻沒有任何一處緻命傷。
”
沈珂抿了抿嘴唇,當時葉朗欲言又止的提點了她,讓她遠離柳壬娜。
“柳壬娜當時過來的時候,已經做好了犧牲掉自己準備。
她是來跟你告別的,向日葵紫玫瑰還有桔梗的花語,都與忠誠有關。
”
“檮杌忠誠的對象,是誰呢?
是朱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