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 神魔之間

　　 所有獲得晉級考試資格的人，都會獲得一張卡片，被戲稱為「入場券」。
這東西不僅可以使考生獲得進入考場的資格，而且就算考生因意外無法到場，也是可以憑它在下一次的考試前進行補考的。
另外，這東西同樣代表著一種榮譽，頗具紀念價值。

　　 哈奇雖然準備離開學院，但他並未打算放棄考試。
他沒有忘記自己的使命，他要保護華瑞，看著他坐上王座，那是他們兒時的約定。
因此，他不允許自己掉隊。

　　 他告訴自己，離開隻是暫時的，他會解決這把劍，然後回來。

　　 因此，他絕對不會把考試資格讓給別人，尤其是這個惡名昭著的奧斯丁。

　　 面對奧斯丁的逼問，哈奇咬緊牙，不發一言。

　　 奧斯丁並非什麼好脾氣的人，問了幾次，對方不理不睬，他也沒了耐性，軟的不行就來硬的，手下的人見有了樂子，自然是一擁而上，對著無法反抗的哈奇一陣暴打。

　　 哈奇死不鬆口，哼都不哼一聲，讓奧斯丁更加火大。

　　 「哼哼，我知道了，聖騎士都很耐打的，這點小傷小痛還不夠你撓癢癢吧？
」他說著，「嗆」一聲拔出了細長的軟劍。

　　 「少爺，這小子是華瑞的人，我們是不是別太過分了？
」彷彿知道奧斯丁準備幹什麼，有人小心勸阻。

　　 奧斯丁一腳踹在此人胯下：「吃裡扒外的東西！
這裡的事，你不說，我不說，怎麼可能傳到華瑞那裡去？
」

　　 那人捂著下半身，縮在一邊，連連稱是。

　　 奧斯丁滿意的轉回來，用劍尖在哈奇臉上劃過，淡淡的血痕顯露出來，血珠順著臉頰，往下滴。

　　 「把入場券交出來，我就留你一條命，否則，我就把你身上的肉一塊一塊切下來……如果這樣你還是不交出來，我就一道一道割下你的鼻子、嘴巴、耳朵……等你斷氣之後，我自己來找！
」

　　 「少爺……這事兒，您可得做乾淨點，萬一……」有膽小的已經開始發抖了，奧斯丁拿餘光一瞟，已有獵人衝上去，瞬間抹斷了對方的脖子。

　　 「你們都看到了，這件事誰說出去有什麼後果，相信大家都明白，因此，有二心者，殺無赦！
」

　　 奧斯丁冷笑道。

　　 一群烏合之眾縮在地上，連連誇讚少爺英明，並對天發誓，絕不說出去一個字。

　　 奧斯丁轉回來，他看華瑞不爽很久了。
王室無需作為，就可以踩在兢兢業業努力賺錢的財團手上，明明是個不知道從哪裡撿回來的野種，卻可以順理成章的繼承王位。
他們本尼迪克特家族，幾代人為王國經營，竟連個一官半職也無，就連弗蘭德學院也不給他們半點面子。

　　 他恨每一個姓弗蘭德的人，也恨每一個效忠於弗蘭德家族的人。

　　 這個哈奇，他恨很久了。

　　 明明是個平凡的少年，長相不出眾，能力不出眾，卻像一條忠狗，玩命的跟著華瑞，金錢無法誘惑，力量無法左右，彷彿他就是全天下最正直最忠誠的人。

　　 他不相信有這樣的人存在，他更無法容忍，這樣的人為華瑞．弗蘭德盡忠。

　　 是的，一切都是假的！
讓他撕開他的面具！

　　 「把入場券交出來，發誓效忠於我，我就饒過你！
」奧斯丁一邊用劍劃開哈奇的皮膚，一邊說。

　　 他一定要看到他背叛的模樣。

　　 手下的賞金獵人按住可憐的少年，把他的四肢固定在地上，臉面對著奧斯丁。

　　 哈奇強忍著疼痛帶來的抽搐，偏偏就是不吭聲，隻是望著他，那般無所畏懼的目光，看得奧斯丁毛骨悚然。

　　 「我討厭你的眼神！
什麼大義凜然，什麼視死如歸，都是狗屎！
」奧斯丁說著，舉起了佩劍，「我要挖出你的眼睛！
讓你一輩子看不到光明！
求饒吧，現在還來得及！
」

　　 看不見光明？
他已經看不見了，自他被惡魔盯上，就已經被光明神拋棄了……哈奇隻覺得視線逐漸模糊，失血和疼痛帶來的疲憊終究無法忍受，奧斯丁的話語逐漸變成了「嗡嗡」的雜聲，最終歸於寂靜。

　　 耳邊，隻剩下那熟悉而可惡的聲音：「少年喲，讓我幫你一把吧……」

　　 刺目的紅色光柱貫穿天際，天空的濃雲彷彿被鮮血染紅一般恐怖。

　　 卡提斯驚得從實驗室中衝出來，遇到了同樣驚訝的弗蓮。

　　 「是古魯特的覺醒之光！
」卡提斯絲絲凝視著摩崖山的另一側，「果然是一把血光之劍，這一次一定要把它帶回來，重新封印！
」

　　 奧斯丁怎麼也沒想到，這個看似溫吞的聖職者，竟然是個惡魔。

　　 刺目的紅光從哈奇身上乍然迸出，按住他的人被瞬間彈飛，一個個瑟瑟發抖，四肢發軟，緊接著嚇得屁滾尿流，轉身落荒而逃。

　　 那是驚人的壓迫！
巨大的恐懼！

　　 他看到血紅的光柱中，哈奇慢吞吞站了起來，棕色的髮絲彷彿從染缸裡撈出來的，瞬間變作漆黑，並不斷伸長，隨著外放的能量飛舞。

　　 他乍然張開雙眼，瞳孔，竟變成了血一般的顏色！

　　 「你！
你別過來！
」奧斯丁嚇得說不出話來，他想要逃，腿卻不聽使喚。

　　 哈奇的瞳孔中映出奧斯丁恐懼而絕望的臉，他咧開嘴，露出令人心驚的恐怖笑容：「螻蟻啊，你將為你的所為，付出代價……」

　　 「啊——」奧斯丁的慘叫，回蕩在夜空。

　　 卡提斯沒想到，自己還是來晚了一步。

　　 案發當地已成了修羅場，十幾個年輕人的屍體殘缺不全，七零八落躺在樹叢裡，血水浸濕了地面厚厚的落葉，匯成了小溪溝，向低處流淌。
死者有學院的學生，也有賞金獵人。

　　 奧斯丁的頭顱就躺在他腳邊，兩眼驚恐得瞪大，眼球幾乎從眼眶中脫出來——他在深切的恐懼中被扯掉了腦袋。

　　 卡提斯看著觸目驚心的這一切，漆黑的背影仍沉浸在撕裂肉體的快感中，對他的到來渾然不覺。

　　 卡提斯陰沉著臉，手上醞釀了一個八級火焰魔法。
這一擊若中，不死也是重傷。
卡提斯顯然打算不計代價回收那把邪劍。

　　 幽藍的火球向著目標砸過去，卻被來自另一側的冰彈沖散。
冰與火交融，白色的水汽爆炸開來，彌散在樹林中。
肇事者顯然被嚇了一跳，當下趁著水霧逃脫。

　　 古魯特的上古神劍，在不使用力量時是完全隱蔽的，誰也無法發現它。
它這一逃，下一次出現已不知是何時何地。

　　 卡提斯面色不善看著來人：「弗蓮，你這是什麼意思！
」

　　 弗蓮黯然說：「你也知道，那孩子，是無辜的。
」

　　 卡提斯聞言，怒不可遏，拂袖而去。

　　 弗蓮紅著眼眶，咬著嘴唇，凝視著卡提斯消失的背影，良久，方才離去。

　　 後山垃圾場，哈奇恢復了本來的髮色和瞳色，他呆呆站著，看著自己沾滿鮮血的雙手。

　　 古魯特那把劍收回了力量，然後沉默得彷彿一把廢鐵。
它在害怕卡提斯。

　　 哈奇第一次認識到自己的無力，剛才的一切，他都彷彿一個旁觀者一樣，看得一清二楚。
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細節，每一個人死亡前的表情，手穿過溫熱的身體，撕裂他們的器官的觸感，一切都被深深烙印在記憶中，無法抹去。

　　 「嘔——」他抓著鐵柵欄一陣乾嘔。

　　 是的，他親手殺了十幾個人，其中有一半是他的同學。
他扯掉他們的腦袋，拽出他們的腸子，眼睜睜看著他們求饒，卻熟視無睹。

　　 他甚至知道，那個人就是他自己，不是惡魔，不是古魯特，是他內心的另一個自己，黑暗的，邪惡的自己。

　　 古魯特的上古神劍，隻是一個推波助瀾者，它激發了自己的惡，他的憤怒，他的不甘，他的嗜血……

　　 手上，身上全是血，別人的血，冰冷的，失去了溫度。

　　 他渾身乏力，跪倒在地，舉起劍，劍身上映照出自己的臉，染血的臉，那般猙獰可怖。

　　 這也是他，不是那個陽光般的少年，而是一個劊子手。

　　 他看著學院的方向，他，似乎已經回不去了……

　　 「你要做什麼！
」劍驚恐地聲音從他靈魂深處響起。

　　 「讓我的靈魂墮落到地獄吧，你不正是如此期待的嗎？
」哈奇笑了，最沒出息的選擇，但他實在無法忍受，讓他解脫吧。

　　 「不！
我不允許！
你的靈魂是我的所有物！
」劍大喊，「我不要回去！
我不要回去那困了我五百年的牢籠！
」

　　 劍身上發出紅光，抗拒哈奇的力量。

　　 「你再阻止我，卡提斯就來了，你在怕他……」

　　 「不，你不想死，接受我，讓我們共同活下去，你忘了你的誓言嗎，你忘了家庭的期待嗎，你捨得離開你的朋友嗎？
別那麼想不開，接受我，我保證，以後都會聽你的！
」

　　 「我從來就不信你的話。
」哈奇一使勁，劍已架到了脖子上。

　　 劍在害怕，它擔心使用過多的力量暴露自己，可是有限的力量，竟然攔不住執意尋死的少年。

　　 「不，孩子，你才十八歲啊，你的人生才剛剛開始，你還沒碰過女孩子吧？
你想讓你的父母在傷心欲絕中死去嗎？
孩子，聽我一句，沒什麼不能解決的……」它憑著自己幾百年的經驗，試圖讓哈奇回心轉意。

　　 「混蛋，讓我去死！
我要把你重新封印起來！
」哈奇在害怕，害怕內心的柔軟讓自己失去這個機會。

　　 對生的嚮往，對夢想的追求，一切光明的東西，都可能使自己喪失面對死亡的勇氣。

　　 可他不能。
他原以為自己能夠約束自己，他原以為，自己不會屈服於黑暗。

　　 可事實擺在眼前，憤怒和不甘讓他墮落，讓他屈從於力量。

　　 有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他不能再如此下去。

　　 殺人犯，就該以血償命，讓他去死，讓這把邪劍再次沉睡，不要再猶豫！

　　 偏偏此時，一個興奮的人聲傳來：「找到了！
」

　　 是阿爾法的聲音。

　　 緊接著，熟悉的腳步聲尾隨而至，菲莉絲吃驚地大喊：「哈奇！
你在做什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