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 就是不要
「他在發燒。
」伽瑪煞有其事地檢查一番，然後像一位資深的學者一般點點頭，表示自己的判斷確鑿無誤。
阿爾法老老實實躺在屬於他的那張床上，拿被子蓋住身體，瞪著一雙閃亮的大眼睛，瞅著貌似很內行的菲莉絲，和看上去經驗更為豐富的弗蘭德鏡像——伽瑪。
菲莉絲摸摸阿爾法的額頭，再試試自己的，有些疑惑：「他在出汗耶，發燒的話，應該不會出汗的吧？
」
伽瑪抱著胳膊，理所當然地說：「你摸不出來的，他會控制體溫。
」
控制體溫？
菲莉絲撇撇嘴，沖著阿爾法問道：「你自己說吧，你到底燒沒燒？
有沒有在體溫上做手腳？
」
阿爾法眨巴著眼睛，然後猛地搖頭。
菲莉絲轉向伽瑪，攤攤手：「他說他沒有。
」
伽瑪伸出他那半透明的手，輕輕一彈，被子自動退開了，露出阿爾法的傷口。
阿爾法好奇地瞅著他的動作，隻見伽瑪伸長了腦袋，從上看到下，從下看到上：「不行，看不到，必須拆開。
」
菲莉絲擺明瞭不信他：「你說你瞭解惡魔，我才給你看的，現在又要拆，要是止不住血怎麼辦？
」
阿爾法已經慢條斯理的開始拆布條了。
「反正血根本就沒止住，是吧？
」伽瑪臭屁地說，「再說了，我的小主人啊，你認為還有誰能夠比曾經飼養過九隻高級惡魔的弗蘭德……的鏡像更瞭解高級惡魔？
」
菲莉絲挑挑眉，還是不怎麼相信他，可是阿爾法倒是痛快。
已經徹底把布條拆光了，露出那幾道猙獰的爪痕來。
傷口的邊緣皮肉泛黑，明顯的腫脹，根本談不上癒合。
看到這樣的傷口，菲莉絲遲疑地望著阿爾法：「你，就不覺得痛嗎？
」
「小傷，過幾天就好了。
」阿爾法若無其事地說。
「是的，以他的體質，再燒個十來天就差不多了。
」伽瑪老神在在地說。
菲莉絲橫了他一眼：「說吧，要怎麼治？
」
「這個傷口。
很顯然是由高級惡魔身體的毒素造成的。
他的身體對敵人的毒素產生了本能的排斥，所以看起來才會這麼嚴重。
也就是說，如果體質佔了上風，毒素就會被壓制，自然就能復原了。
但如果毒素佔了上風。
傷口會持續潰爛下去，直至死亡……」
「五枚六階元素精魄。
」菲莉絲亮出五個手指。
伽瑪頓時喜出望外：「如果想好得快點，其實很簡單。
生命魔法無疑是最有效的，但是，無差別的生命魔法，也可能會幫到毒素……」
菲莉絲又舉起一個巴掌：「再加五枚！
」
伽瑪這一次幾乎跳起來。
他兩眼放光，完全沒有了學者的風度。
可是很快，他卻又搖搖頭：「不，我不能說，這是禁忌，絕對的禁忌，你在誘我犯罪！
」
菲莉絲死死盯著他，半晌：「你說吧，我養著你有什麼用？
之前讓你救一個少年，失敗，現在讓你解毒。
你又說違規。
既然如此，我還不如把你拆了，弗蘭德百分之一的靈魂。
還能有些別的用處……」
伽瑪聞言，頓時驚恐地張大了眼。
菲莉絲若無其事地笑笑：「別以為天底下隻有弗蘭德會靈魂精製。
那種技術，學過些煉金術的人都能實現吧？
隻不過大部分人沒這個膽罷了。
」
伽瑪膽戰心驚地叫道：「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靈魂精製是禁忌中的禁忌，是黑魔法！
」
菲莉絲不客氣地打斷他：「別跟我裝傻！
在考試空間我都看到了，葛納斯牆裡面藏著巨大的液態魂晶，不要跟我說你不知道——你是繼承了弗蘭德百分之一靈魂的鏡像吧！
」
此話一出，伽瑪的表情頓時變得嚴肅起來：「你都看到了……」
「是的，而且，卡爾的死，也和這種技術有關吧？
抽取靈魂是靈魂精製的第一步，這一點我也是知道的。
」
伽瑪禁不住面色蒼白，他難以置信地望著菲莉絲：「你到底是什麼人！
」
「創造你的人。
」菲莉絲淡笑著說道，「雖然是複製的，不過比起虛空之戒裡面的那個弗蘭德之影，應該差不了多少。
」
「不，不對！
」伽瑪打斷她，「我才是真正的弗蘭德之影，就算你製作了新的元素鏡像，靈魂卻是唯一的，在弗蘭德消失五百年後的今天，你不可能找到另一份靈魂！
」
菲莉絲捂著嘴呵呵直笑：「你才發現啊。
」
「為什麼，我的靈魂中會有你的印記！
」伽瑪叫道，「這不可能！
我是偉大的弗蘭德，就算隻有百分之一的靈魂，也不可能讓他人烙上靈魂印記！
」
「得了吧。
」菲莉絲嗤之以鼻，「五百年前的技術，也好意思拿出來顯擺，你當人類文明都是停滯不前的嗎？
就算是契約術，也是會進步的吧？
」
「不可能，這不可能，我明明給靈魂上了鎖，誰都不可以動，誰都不可以……」伽瑪沮喪地說。
菲莉絲無可奈何望著他：「現在的你，哪有一絲一毫弗蘭德的氣質啊，你真的擁有弗蘭德百分之一的靈魂嗎？
」
伽瑪淚眼婆娑望著她：「你說呢？
」
「認識到真相就這麼令你沮喪嗎？
隻是一個靈魂契約……」
伽瑪扭過頭，哀怨地望著菲莉絲：「五百年的清白，就這麼沒了！
五百年！
」
菲莉絲愕然，這傢夥的反應實在出乎意料。
當初她將他修復，並重新喚醒的時候，這鏡像像一個初生的嬰孩，以為她就是締造者，於是對她特別親切。
可就算她並非真正的締造者，好歹也算給了他第二次生命吧？
「怎麼說，也是我把你修好的。
」菲莉絲不滿地撇撇嘴，「而且五百年了。
有人為你的強化付出過一絲一毫的努力嗎？
做我的僕人有什麼不好？
不跟你廢話了，一枚八階元素精魄，你愛說不說，過期作廢！
」
伽瑪態度立馬一百八十度翻個兒，他抹了把臉，直接貼了上來，露出他那張和弗蘭德一模一樣的俊臉，曖昧地望著菲莉絲：「哦，我的主人，您真是太慷慨了。
您想知道什麼，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
菲莉絲指著阿爾法：「說吧，治好這種傷，需要什麼東西？
」
伽瑪調整了下姿態。
使自己看上去更加有風度，然後，慢條斯理吐出一個詞來：「液態魂晶。
」
菲莉絲毫不意外。
手指在床沿上敲打著：「就知道是這玩意兒。
」
「不過，剝取他人靈魂是違法的……」伽瑪提醒她。
菲莉絲看了眼完全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的阿爾法，沉默片刻，然後說道：「靈魂力量。
對於惡魔來說，是最高級的補品。
這種小傷，隻需要一點點就夠了，根本犯不著奪取他人魂魄。
」
她說著，突然轉過身，望著阿爾法，彷彿下定了決心一般，很認真地說：「其實，這件事一開始就該這麼做的……」
阿爾法不明所以地望著她，伽瑪卻露出幾分欣賞的表情：「這才像個真正的惡魔召喚師吶！
」
菲莉絲點點頭：「阿爾法，現在。
我打算把欠你的補償給你，我要與你締結靈魂契約，代價是我百分之一的靈魂。
在契約有效期內。
作為代價的靈魂力量部分可以雙方共用，並在我死亡後歸你所有。
你願意接受嗎？
」
伽瑪聽到這，難以置信地張大了嘴。
他看看菲莉絲，然後又看看阿爾法，然後，終於忍不住問道：「不要告訴我，你召喚到這隻高級惡魔的時候，沒有在契約條款中注明奉獻靈魂？
」
「是又如何？
」菲莉絲頭也不回的答道。
伽瑪更加吃驚了：「就算這樣，這隻惡魔也答應了？
嘿，你怎麼這麼好騙啊？
」他恨鐵不成鋼一般望著阿爾法。
阿爾法根本不搭理他，隻是抓起被子，重新把自己裹起來，然後悶悶地吐出幾個字：「我不需要。
」
這一刻，伽瑪幾乎沒一跤跌到地上去。
菲莉絲更是不解了，這傢夥似乎從一開始就和史料中的惡魔不一樣啊。
「你真的是惡魔嗎？
送上門的靈魂你不要？
難道是嫌少？
」菲莉絲懷疑地望著他。
伽瑪不住點頭。
靈魂啊，靈魂！
為了這東西，多少強大的惡魔不惜屈尊為人類服務，怎麼可能有惡魔能夠抵擋這種誘惑？
是的，一定是嫌少！
現在可是討價還價的好機會！
因為作為主人的菲莉絲鬆口了，連她都發現這隻惡魔的價值所在了。
雖然不知道這小丫頭是怎麼把他拐到手的，但，如此高檔的使魔，任何一點點損傷，主人都會心疼肚疼的，這一點，他最清楚了！
果然，阿爾法撇撇嘴，有些猶豫。
他會答應的。
伽瑪有些期待他的反應。
然而，看上去單純無害的少年，實際上卻是極為罕見的高級惡魔的阿爾法，在片刻的忖度之後，卻又彷彿下定決心一樣，強調：「不要就是不要。
」
「嘿！
你真的是惡魔嗎！
」伽瑪幾乎咆哮，彷彿他才是真正的高級惡魔，阿爾法的同類一般，「跟她說啊，理直氣壯告訴她，至少也得提供三分之一的靈魂，否則便罷工！
」
菲莉絲歎了口氣，望著格外激動的伽瑪：「出個主意吧，否則，那些元素精魄，一個子兒我也不會給你。
」
伽瑪挫敗地望著當他是空氣的阿爾法，這傢夥在面對他的時候，倒是架子十足。
「那就隻有一個辦法了，每天給他唱三遍生命之歌，不過如此一來，毒素的反應也會激烈一些，反正我不認為這是一個好辦法。
另外，生命魔法造成的機體修復會消耗大量體力……」他說著，還是有些不敢相信的望著阿爾法，送上門的靈魂也會拒絕，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惡魔？
「那沒你事了。
」菲莉絲說著，把戒指從手指上摘了下來，放到了加持了封印的魔法袋裡，伽瑪的身形便就此消失。
她坐在阿爾法的床前，望著他：「為什麼要拒絕？
」
阿爾法平靜地望著她：「我想聽你唱歌……」
菲莉絲一愣，淡淡的紅暈浮上了臉頰，不一會兒，輕靈的歌聲飄蕩在房間裡。
生命之歌是很強力的復甦魔法，由於咒文過長，很少有人背下來。
偏偏，這首歌，是菲莉絲記得最熟的一首。
一曲完畢，阿爾法已經抱著被子睡著了，這樣近的距離，他睡得毫無防備。
眉頭舒展著，臉上掛著幾不可察的淡淡的笑容，似乎在享受什麼，看上去格外放鬆。
然而，滿臉的汗珠浸濕了頭髮，果然，如伽瑪所說，這種治療方式極為消耗體力。
菲莉絲擦了擦額上的汗，她自己也累得夠嗆，但依舊不放心。
她輕手輕腳撩開被子，看了眼他的傷口，和治療前比起來並無多大起色——果然，一首歌還是治不好的。
她又嘗試了幾個局部的小型治療魔法，依舊是收效甚微。
菲莉絲歎了口氣，有些挫敗地取來乾淨的繃帶，給他把傷口細細包紮好。
也不知道是有心還是無意，阿爾法伸出一隻手來，搭在了她的手上。
當伽瑪好容易把戒指從魔法袋裡挪出來的時候，半透明的腦袋再次從袋子口探出，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幅場景：
少年在熟睡中，少女頭枕著床沿，也睡著了，兩人的手緊緊握在一起。
清晨的陽光穿過窗簾的縫隙，灑在這兩人身上，暖暖的。
伽瑪不禁呆了片刻，然後輕輕揮手，把窗簾重新拉好。
他望著隨風搖擺的窗簾，有些愣神，思緒，似乎飄了很遠，很遠。
就在這時，門鈴突然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