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8 菲莉絲喝醉了

　　 卡帕在桌子邊蹭著菲莉絲的肩膀，菲莉絲渾然不覺，專注地玩著她的盤子。
那小東西察覺到阿爾法的到來，頓時驚得汗毛一豎——雖然這傢夥的「黑毛」都是靈魂能量外放的產物，但是這受到驚嚇的樣子倒是和一隻真正的小貓如出一轍。

　　 以卡帕覺醒後的經驗，它那簡單的大腦回路自然搞不明白，這隻高級惡魔和它喜歡的主人之間發生了什麼事，但是惡魔的天性告訴它，阿爾法不是它可以招惹的傢夥，這樣強大的惡魔一個心情不好，隨便就可以要了它的小命。

　　 若是以往阿爾法心情好的時候，它還可以壯著膽子接近他，但現在明顯不是招惹他的時候。
卡帕當即「啾」地跳下地，飛快地從窗戶竄出去了。

　　 見這小東西還算知趣，阿爾法心情略微好了些。
可是一想起菲莉絲獨自出門卻隻帶上那隻惡魔，他又變得煩躁起來。
明明是因為放心不下才悄悄跟著她的，卻沒想到，沒和他在一起的菲莉絲看上去卻很有精神，相反，自從這一次兩人重逢後，菲莉絲總是愁眉不展，似乎在擔心著什麼。

　　 阿爾法雖然涉世未深，但並不表示他笨，事實上，隻要他真的開始在意了，就會察覺，讓菲莉絲擔心的不是別人，而是他自己。

　　 他不喜歡這種感覺。

　　 現在，菲莉絲又把自己灌醉了，她極少這樣放縱自己。

　　 僅僅是踏入屋子的一瞬間，阿爾法已經敏銳地察覺到了這裡所有的改變。
桌子上擺著精緻的蔬菜沙拉，以及榨好的鮮果汁，裡面似乎添加了蜂蜜。
發出香甜的氣味。
壁爐上燒著一小碗濃湯，但是已經乾了，辨不出裡面原本是什麼。
爐火中的鐵架子上是烤焦的豬肉，從骨頭的形狀依稀可以辨認出肉的來源，應該是產自馬利馬琪鄉的上好豬腳。
火邊淩亂地散落著些瓶瓶罐罐。
彷彿被人匆忙撥亂，裡面的粉末散發出格外誘人的香味。
阿爾法用手指沾了一點放到舌頭上——是烤肉調料，但是絕對不是一般的調料。
那是他從未接觸過的味道。

　　 「骨碌碌」一陣響，酒桶被大力踢到他腳邊停下。
阿爾法回頭。
看到菲莉絲坐在桌子邊。
歪著頭，眼神迷離地瞅著他，夢囈一般說道：「喂，你誰啊？
」

　　 「菲莉絲……」眉頭微微皺起，阿爾法知道，菲莉絲喝醉了，所以好像沒認出他來。

　　 「不準碰我的東西！
」菲莉絲居然生氣了，兇巴巴地瞅著他。

　　 阿爾法乖乖縮回手。
沒想到還沒有下一步動作，一件「暗器」便砸了過來，他敏捷地避過。
伸手一抓，居然是菲莉絲的酒杯？

　　 他回頭看著菲莉絲。
結果那丫頭居然緊接著就把盤子什麼的都丟過來了，一邊丟還一邊罵：「那個笨蛋……還不回來！
不知道有人等他嗎！
哼，好酒好肉伺候著不稀罕，以後……再也沒這種機會了！
再也不會有啦！
誰稀罕他呀，大不了我再召一隻，氣死我了，不回來就永遠別回來了，死在外頭我也不管了，我不管了啦！
」

　　 她說著死死瞪著阿爾法，毫無停止的趨勢：「嗨，你說是不是？
喂，說你呢，看起來很聰明的模樣，腦子裡都是糨糊啊，木頭腦子，豬腦子，什麼都不懂！
是我的錯還不行嗎？
我錯了就不能道歉嗎，犯得著不辭而別嘛！
一聲不吭就跑了，我才不稀罕，我才不會找你，誰等你啊，我做給我自己吃的！
我自己吃！
」

　　 菲莉絲一邊說，一邊抓起桌子上的菜就往嘴巴裡塞，還一個勁猛灌酒。

　　 看樣子醉得不輕，阿爾法飛速把她丟過來的東西接住，放到壁爐變得架子上，又一個箭步把她的酒奪過來，低聲說：「別喝了……」

　　 「你誰啊，我喝我的，你管得著我嗎！
」菲莉絲使勁掙脫他的束縛，面色不善地質問，睡袍的一側因此而脫落，露出粉嫩的香肩來。

　　 阿爾法見狀，微微一愣，索性把菲莉絲攔腰抱起來，強行將她帶離那張桌子，這無疑是阻止她繼續喝酒的好辦法。
結果這下，菲莉絲愈發地不依不饒起來，她竭斯底裡地大叫：「混蛋，放開我，你知道我是誰嗎，居然敢碰我？
混蛋，放開！
」

　　 隨著她的怒吼，窗外的食人藤不安分地聚集過來，卻又不敢妄自進入這間屋子，那種低智商的惡魔顯然陷入本能和命令的兩難。
而更可怕的是，菲莉絲周圍，各種元素開始自動地聚集起來。
爐火莫名地膨脹，竄出了壁爐的爐膛，眼看著便要蔓延到了牆壁，壁爐邊的木質椅子上，皮毛座墊已經有焦捲的跡象！
桌上的燭火也膨大成了極不穩定的火球，彷彿一觸便爆，不僅如此，狂躁的風也在同時從外面湧進來，夾帶著雪花，把窗戶吹打得像風車扇葉一般，似乎再來幾下就直接飛出去了；風元素精靈在窗口邊上竄下跳，顯然不知所措。

　　 屋子裡的水管也開裂了，廚房裡發出可怕的水流爆炸聲音，客廳裡水氣騰騰，風火水胡亂地交融在一起，眼看著有愈演愈烈之勢。

　　 作為這一切的罪魁禍首，菲莉絲臉上卻出現愉悅的笑容，就像一個惡作劇後沒人抓到她的孩子一般咯咯笑起來。
知道這丫頭是被酒精刺激了大腦，心想這屋子出了狀況，修的人還是他，阿爾法立馬釋放出了靈魂能量，封住窗戶，壓住水管，撲滅所有的火源，迅速壓制住了這些瘋狂的元素。

　　 即便如此，房子也已經一片狼藉了。

　　 周圍突然安靜下來，阿爾法左右看了看，似乎隻有臥室還算完整，他就那樣抱著手舞足蹈的她走到床邊。

　　 菲莉絲皮膚上的紅暈變得更深了，她似乎折騰得有些累了，竟也沒再發動那些元素，隻是愣愣地盯著阿爾法。

　　 難得平靜下來。
似乎從她那迷茫的眼眸中看到了一丁點理智，阿爾法隻覺得心中有什麼竄了一下——他不由地有些欣喜，她是認出他來了嗎？

　　 不料，下一刻，眼淚便從菲莉絲那碧綠的大眸子裡湧了出來。
她突然抱著他，像隻八爪章魚一般貼在他身上，嚎啕大哭起來。

　　 她死死抓著他的頭髮。
阿爾法害怕她掉下去，隻得將她抱得更近一些，淚水很快打濕他的衣服。

　　 「嗚嗚嗚。
他走了。
不回來了，我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所以我才不要解除契約……嗚嗚嗚，他真的走了！
」菲莉絲越哭越大聲，「都是我的錯，都是我不好，是我對不住他，為什麼會這樣……我也不想……可是我不想他死……可是他還是走了。
走了，嗚嗚嗚嗚……」

　　 阿爾法沒想到，自己一時興起離開。
卻讓菲莉絲如此難過，她以為他就此一去不返了。
他早看出來了。
她為他準備的晚餐，那每一樣對他來說都是難以忘懷的，有的是他剛進入這個家的時候吃過的東西，有的是他的最愛，有的是他曾經吃過、誇讚過的食物，很難想像，每一樣她都默默地記住了。
至於剩下那些他見都沒見過的東西是她的新發明嗎？
她想給他驚喜……

　　 菲莉絲會做這些，顯然是因為他早上表現出的不滿。
阿爾法是明白的，菲莉絲一直都很聰明，也很敏感，她不會放過一點點細節，她真的很用心的在對他。
所以，他沒有回來吃晚餐，讓她失望了吧，而這失望，卻演變成了恐懼，永遠離開她的恐懼。

　　 他想告訴她，他沒走，他回來了，他隻是有些不高興出去走走，並沒有生多大的氣，對於久居深淵的惡魔來說，生氣這種情緒根本就是浪費時間和精力的多餘感情，是人類世界特有的東西。
但是現在，菲莉絲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根本聽不進外面的話語。

　　 這丫頭哭鬧了一陣，再次安靜下來，菲莉絲情緒反覆，這又一次的平靜反倒讓阿爾法不知所措了。

　　 他把她輕輕放到床上，冷不防的，那丫頭卻抓住了他的頭髮，湊到眼前端詳，同時自言自語著：「銀色的？
他的也是銀色的……我今天還沒給他紮頭髮呢，他說讓我給他紮的……」

　　 「菲莉絲……」阿爾法伏下身子，抓住她的手。

　　 「別碰，讓我給他紮頭髮，這麼長，一定很不方便吧……」菲莉絲居然開始辮他的頭髮。

　　 阿爾法半弓著腰，不敢妄動，讓她折騰著，沒想到，菲莉絲眼眶一紅，手裡的動作一頓，似乎想起了什麼，又開始抽泣起來：「沒有契約了……他會變老嗎？
他死在外面了怎麼辦？
有人會發現他嗎？
那個笨蛋，他會乖乖和別人簽約嗎？
真希望他碰到一個善良的傢夥，實在不行，有人給他開門，送他回深淵也好啊……嗚嗚，我就那麼信不過嗎，如果不喜歡，我們也可以不簽約啊，我來開門，送你回去，反正都開過一次了，通緝什麼的我根本就不在乎……為什麼不說一聲就走了，我們之間的信賴還不夠嗎，還不夠嗎……」

　　 她的聲音逐漸變得迷迷糊糊，似乎是睏意上來了，但臉上卻已滿是淚水，就連枕頭也濕了一大片，偏偏那雙手，仍沒有放棄他的頭髮。

　　 直到此刻，阿爾法才真正明白，菲莉絲最擔心的並非他的離開，而是沒有契約的他會不會衰老緻死——這就是菲莉絲，和過去一樣，她從來沒有把使魔當成自己的私有物品，她所渴望的從來都不是佔有和支配，她是像對待最好的朋友和親人一樣在關心愛護著他，她擔心他的喜怒哀樂，擔心他的生活狀況，擔心一切的一切。

　　 正如辛迪加所說的，菲莉絲是一個堅強獨立的女孩，哪怕隻有她一個人，她也可以活得很好，可是，她同時是一個很貪心的人，她希望每一個她身邊的人能同樣過得很好。

　　 阿爾法沒想到，向來獨來獨往，生死由命的自己，會讓她擔心、不安到如此地步。

　　 他注視著菲莉絲那顯然並不安穩的睡顏，輕聲說：「我是阿爾法，我回來了……」

　　 他想告訴她，不用擔心他，隻要和她在一起，他就很滿足了。

　　 但是，菲莉絲依舊愁眉不展，手死死抓著他的頭髮，毫無鬆開的趨勢。

　　 他用指腹抹去她臉頰的淚水，俯下身子，將一個吻印在了她的唇上，輕輕吮吸著，他想用自己可以想到的方式告訴她，他在這裡，並沒有離開……